赤火蝶[旧版]

　　十二、何物似水流

　　霜灵子放慢脚步，在断尘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站住脚步。她又是焦急又是难过，看着断尘背影，心中的千言万语都哽在喉咙怎么也说不出来，只能怔怔的流泪。

　　啊————————————————————

　　断尘纵声长啸，一腔的苦痛回荡在山峦河谷间，经久不绝。她的真气越发混乱，三十三只幻蝶失去蝶的形态化作红色火焰四散坠落，随即整个人犹如虚脱一般软倒下来，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霜灵子赶忙扶住她，断尘在意识模糊中看了她一眼。

　　“你是……谁……”

　　霜灵子抱住晕去的她慢慢坐下来，凝视着她略失血色的容颜轻轻道：“喜欢你的人……”

　　她从来没这么近地看过断尘，每一根发甚至每一根睫毛都能看得清晰。断尘的容貌本就中性，现下她还戴着蝶冠，越发像个少年公子。这蝶冠上有三十三只银蝴蝶，形态各具，走动的时候，蝴蝶会随着步伐微微颤动，犹如真蝴蝶一般，是蓝尘派人到贵州请银匠特别打制的。

　　为了让断尘躺得舒服些，霜灵子取下她的蝶冠，解开丝绳。断尘的如墨长发散开来，铺满霜灵子的臂弯。

　　好想这样一直看下去，比地老天荒还要长久，一直一直这样看下去，我不动你，你不醒来。

　　霜灵子拂开断尘额前的碎发，贪婪的看着，要让这张容颜深深烙刻在心里，十年，二十年，一生，甚至来生，都能记住眼前的人最美的容颜最沉静的表情。

　　秋天正是多雨季节，乌云带着郁郁的湿气不紧不慢的飘过来，霜灵子看看天空，只得背起断尘寻着山间小路返回，来的时候，她记得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有猎户冬天狩猎用的小屋。果然，半盏茶的时间就到了。

　　她放下断尘迅速打扫收拾，然后安顿好断尘，出去取水，打只野兔，生起火。一切弄妥后，淅淅沥沥的秋雨也飘落在眼前。她站在门口伸出手，细细的冰雨落在手上，透着秋天的凉意。雨声轻微，好似山中的精灵在悄悄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她转身看着依然昏迷的断尘，柔肠千结，轻声唱起来：

　　庶见素冠兮，棘人栾栾兮，劳心忡忡兮。
　　庶见素衣兮，我心伤悲兮，聊与子同归兮。
　　庶见素韠兮，我心蕴结兮，聊与子如一兮。

　　这是诗经中表达女子思念的一首诗，意思是说有幸见到那白冠的人儿啊，憔悴的人瘦骨嶙嶙，使心里忧心忡忡，有幸见到那白衣的人儿啊，我的心里多么悲伤，希望和你同归有伴，有幸见到那白裙的人儿啊，我的心里愁肠百结，希望和你同心像一个人。

　　她抱着自己有些发冷的身子走向断尘，满腔的愁苦比雨中的秋还要浓郁。

　　一声青鹰的叫声在山间回响，是宫中放出的鹰。霜灵子全身一震，是出去还是不出去？她不敢看断尘，也不敢乱动，生怕一个细微的动静惊动了外面的青鹰。直到青鹰的叫声越来越远，她才松下紧绷的肩。她坐在一旁俯下身去。

　　吻，是的，她想吻她，她知道失去了这次机会恐怕再也没机会了，即使她会恨她，不，她早晚会恨她的。断尘的容颜在她的眼里不断放大……

　　断尘皱眉，□□出声。霜灵子迅速后退，脚下不稳险些摔倒。她捂住唇，就差一点……

　　或许是冷的缘故，断尘咳起来。她半撑起身子看了看四周，一头长发滑下床沿垂下来。

　　“宫主，您醒了。”她用有些发抖的声音说完，发觉手心里也出了汗。

　　“这是哪儿？”

　　“是山中的屋子，属下也不知道这地方叫什么名字。您好点了吗？”

　　断尘只觉得真气混乱一团，想要坐起来却摔了下去。霜灵子赶忙扶住她。

　　“您再休息一会儿吧。”

　　“扶我坐起来，我要调息。”

　　“是。”霜灵子脸颊笼罩一层薄薄的红晕，揽起断尘的肩。她尽量不让自己惊慌，手却还是有些颤抖。

　　“你冷吗？”断尘停止调息，看向依着她的霜灵子，眼神平静。

　　“啊，……是有些冷，我去添些柴。”她才要起身，又怕断尘无法支撑，遂又看着她，“您……”

　　“叫我断尘就可以了。我可以的，你去吧。”

　　“属下不敢。”霜灵子慌张的站起来去加柴。眼角的余光不时地看向断尘。心里想着：她好象没发觉自己要……

　　她的心都快跳出来了。真不知道这时候是火将她的脸映红还是因为羞愧而红。

　　青鹰的啸声再次响起，断尘再次停下调息，霜灵子见她停下来，有些不情愿地走到门口。

　　“不要。”

　　霜灵子的手指已经到了唇边，听她这么说，心中的惊讶、不解，还有微微的欢喜一起涌上来，以至于没有吹哨反而愣在那里。

　　断尘一想到念蝶心头狠狠地痛起来。她害怕，从来不知何为畏惧的她害怕了，那样凄惨的情景简直让她发狂。霜灵子见她神色越来越差，扑过去抱住要摔落在地的她。

　　“宫主！宫主！您别吓奴婢呀，宫主！”

　　咳！一口甜腥的血喷在霜灵子的衣领处，她的脖子上布满点点鲜血！霜灵子连连出指，封住了断尘的六处大穴，阻止真气作乱。断尘又晕了过去。

　　青鹰的声音越来越近，她放下断尘闯入雨中。

　　“快来人呀！快来人呀！”一个踉跄，她跪在雨里，此时的她似乎懂了断尘的痛，痴痴的仰望天空等着青鹰，大声喊着：“鹰儿你快来！我不要留下她了，你快点儿！我求你快点儿，求求你！她会死的！求求你……”水从她的脸上流下，不知是雨还是泪。

　　无尘宫从来没有如此忙过，放眼看去，宫娥们各个神情苦涩，到处是忙碌的身影穿梭鱼贯。两位宫主同时生病，这是从来没出现过的事。玲珑子扶着念蝶来到断尘床前。霜灵子正站在风荛背后递针送药。风荛已经忙了一个时辰，脸上已见疲倦之色。

　　念蝶的目光越过忙碌的人们，只见到断尘的一片衣衫。“扶我回去吧。”

　　玲珑子知道她不忍心看，默默地扶着她走出屋子。

　　念蝶摒退所有人，现在的她乱了心，她想静一静，因为她要想一想……今后该如何……

　　玲珑子关闭最后一道门，却站在门前不走，她不知道她该在哪儿才好。

　　其实她们两人不需要其他人，只需要彼此，可是这样的她们还是分开，只因看不进对方的伤对方的痛，不愿相信，不想相信。所以就逃避么？

　　玲珑子长叹一声无奈离去。

　　何苦……

　　她不知道何苦后面是什么，又觉得想到这个词的时候有太多的意像奔涌如潮，让她分不清过去还是现在。

　　几日后

　　断尘运功完毕，幻蝶却不收回。任凭它们在她身边飞来绕去，就好象前生的她绕着瑶姬飞舞那般。她好几天没见到念蝶了。

　　她走出门，秋日的天空湛蓝如深海。深吸一口气，打了个寒噤。天很冷啊，才这么几天而已。天就已经这么冷了。火色幻蝶靠拢回来环绕着她，这让她觉得暖和。

　　念蝶在哪呢？她在宫殿里徘徊，长长的甬道，幽深的回廊，仿佛永远也走不尽，终于，她看见了她。

　　一身红衣随风轻摆，好似一片枫叶在楼阁栏杆处摇曳。她的念蝶……

　　念蝶专注的看着书，宁静而飘渺，她是这么恍如隔世。断尘忽然就哀伤起来，她急急地走过去，却在接近后慢下来，深怕惊扰了这静谧。

　　“炎帝女瑶姬乘龙游于昆仑，日不落，降雨现虹，七彩眩天。”

　　念蝶抬头，火蝶环绕的断尘站在她的面前。她笑了，明媚如前生。

　　断尘笑了，走到她面前。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念蝶仰望近在咫尺的断尘，靠在她怀中，轻轻道：“我好想你。”

　　断尘抱紧她，书掉下去，落枫已满地，书卷与红叶翻卷缱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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