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清无痕

　　“老师！”胤禛忽然站起，快步走到当中位置，转身凛然盯住徐元梦。
　　“老师竟把我胤禛当个什么人？害命的恶鬼？还是吃人的魔王？”
　　徐元梦不语。
　　“这么多年来，老师与我情同父子，竟还不知道我的为人么？”胤禛冷笑一声，“我何苦做出这种事来！老师若疑，有何理由？只这一句！”
　　“我儿……”徐元梦开口，猛然停住，接着便是泪水恒流。
　　胤禛从袖中抽出手绢，将其上前将其递给徐元梦。
　　徐元梦猛然推开，大呵道：“不必！”
　　胤禛执意上前，徐元梦竟举起手中拐杖。
　　“老师但打无妨。”胤禛并不躲闪。
　　徐元梦咬牙，挥手便打。
　　饶是徐元梦年迈体弱，一拐棍下去，直直打中胤禛脑门！霎时便鲜血涌出！
　　徐元梦愣住。
　　胤禛头顶鲜血顷刻便沾了满脸，他并不用手去拭，只是盯住徐元梦。
　　徐元梦起身，往外走。
　　直至门口，并无回头。
　　苏培盛不敢拦他，只出去招呼了小厮，便进来察看胤禛伤势。
　　胤禛抽一口冷气，咧嘴，拿了帕子擦血，吩咐苏培盛去找大夫。
　　瑰络也已经冲了出来，匆匆拿起自己的帕子，便轻轻替胤禛擦拭起来。
　　忽然，瑰络一惊，胤禛抓起自己的双手。
　　自那日两人约定之后，胤禛从未有过如此举动，就算逗弄瑰络，也大多只是动嘴皮子，并不曾有刻意的肌肤之亲。
　　胤禛这次竟是将瑰络的手紧紧抓住。
　　“你怎么了？疼吗？”
　　“别动！便是一会儿也好。”胤禛闭了眼，轻声道。刚才大声与徐元梦说话，此刻他嗓子有些哑了。
　　“不动？为什么？你怎么了？”
　　“……老师是个明白人，竟是我错了。”
　　“什么？”
　　“不说了！你在内，听了什么？”胤禛摇头，复又问。
　　“都听见了！”瑰络蹙眉，未再语。
　　“你又破了我的例！”胤禛道，转而宽慰一笑，“还好，你倒没有嫌弃我这谋害人的罪名。”
　　瑰络将胤禛额头的血止住，扶他坐下，一边唠叨：
　　“三十多岁的人了，还以为自己是个小伙子么？人要打你，还真的不知道躲一下？”
　　“我若躲了，老师恐怕真是永远也不会相信，原谅于我了。”胤禛低声道。
　　瑰络沉默，试探着开口：“他说的，是真的么？”
　　胤禛猛然抬头，看着瑰络的眼神颇为犀利，半晌才转为温和。
　　“你觉得呢？”
　　瑰络看着胤禛的眼睛，轻声说：“我相信你。”
　　胤禛眸子一闪，未语。
　　苏培盛带着林恒进来，瑰络在旁边看着林恒用药。苏培盛看了一眼瑰络，思虑片刻，道：“回爷，十三爷刚从行在那边传来话说，皇上命十三爷跟着工部往江南差办修缮京杭运河之事，恐怕一两个月内不得回来。”
　　胤禛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却是一个酷闷天气。
　　官道上，走来浩浩荡荡的人流马匹。官府大轿在后，高头大马在前。
　　为首的，是个年纪不过二旬，身材高大的瘦削男子。虽是一身平常衣物，气质到底与众不同。周遭回避的百姓都把目光从那些个官府大牌上挪了些，也去看这个男子。
　　毕竟，在一群官府公差前，却领头着一个布衣男子，着实奇怪啊！
　　有谁知道，此人正是派遣下江南的皇子，十三阿哥胤祥。
　　胤祥用眼睛余光看着身旁几人：虽是同为骑马，目光却总时不时投到他的身上，似乎他身上值着黄金万两，眼睛片刻也舍不得离开！
　　如此一来，与拘禁何异？
　　自己倒是个囚犯的模样，要被押赴刑场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一声冷笑。
　　后面笃笃笃的马蹄声传来，一个师爷模样的人骑马上前来，俯身在胤祥身旁轻声道:“都水清吏司李郎中请十三阿哥入轿，天气有些变了，恐是要下起雨来，怕淋了爷。”
　　胤祥一笑道：“好个李永绍！人情倒是会做的。你去告诉他，下雨也不打紧，我有随身雨笠，总不至于淋着。”
　　师爷答应着去了。
　　胤祥抬头看天，乌云流动，日光渐渐暗了下来，确实是要下雨了。
　　几个工部官员在轿内坐着，胤祥在轿外骑马，虽是胤祥自己不觉得什么，那几个官员倒是诚惶诚恐，几番派人来请胤祥入轿，对此，胤祥颇感无奈。
　　想着雨点便打了下来，先是几颗，小得微不足道，继而却一点点大了起来。
　　赵铎找了雨笠雨蓑递给胤祥，胤祥披上。
　　此次出行，自己贴身的几个侍卫之外，便加了这几个康熙派来的人，有些，还是避暑山庄里的旧相识。虽不说，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彼此，那几个人知道胤祥并不好摆弄，也只是静静的不敢招惹。
　　胤祥随意问身边之人：“这却是到了哪里？”
　　“回十三爷！”一个小吏从马旁快步跑上来答：“这里近了杭州府了！再走一段路，进了城便是。”
　　杭州府？胤祥突然眯起眼睛来。
　　又行了一段路程，进了官驿，各人都开始休整。明日即将进入杭州府，杭州知府便是要来迎接的，几番也都事先联络过。
　　进了客房，胤祥坐下喝茶。
　　“杭州知府？那不就是四爷的门人，那个怪脾气怪长相的戴铎么？”赵铎附耳在胤祥旁轻声说。
　　胤祥一笑道：“就是那个浑人！”
　　“这么说，爷这是到了自己的地盘上了？”赵铎摸头。
　　“你说反了，”胤祥叹气，“就因为这是戴铎的地方，咱们就得更加小心！现在不比得以往，有几个尾巴跟着，难道我还去和戴铎公然谈笑不成？也不知道四哥是否先告诉了戴铎如今的形势，别是到时候他跑来找我！那就麻烦了！”
　　晚饭时候，瑰络、紫烟几人坐下来围成一圈，陪着莫小琴用膳。
　　“哎，十三爷不回来了，咱们要在这里住到什么时候才回府呀？”清杏开口问。
　　紫烟摇头道：“这得问问福晋了，可是最近福晋害喜害得厉害，哪里有空管这些？四福晋已经回了京里去管雍亲王府里的事情，不在。原该禀告四爷，但四爷最近又召集了几位僧人，在那边搞法事，也不好去叨扰。”
　　“话也是这么说呢！咱们要不回去也不成呀！十三阿哥府虽比不得雍亲王府里家大业大，但是没个主心骨也不行，天长地久，总会惹点乱子出来！这已经八月末，热气也渐渐退了，是该回府了。”念儿接口。
　　瑰络沉默不语，几个人说了几句也就各自吃饭了。散了席，瑰络起身往里面看莫小琴吃完没有，却见她在那里发呆，唤了两声，莫小琴方才回神。
　　“外面在说回府的事情。”瑰络道，“我看也是，四福晋都回去了，到时候四阿哥的人都陆续走了，咱们留在这里算什么。”
　　“我听见了，回头给福晋说去。她最近精力不济，恐怕还得再留些日子。”
　　“对了，”莫小琴突然抬头看瑰络，笑道：“我差点被你哄了过去！你说，你老实说，你和四哥那里，情况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啊，”瑰络一愣道，“你什么意思？”
　　“谈了两个月的恋爱，感情促进得也该差不多了。”莫小琴挤挤眼道，“你这次是不是不该回十三阿哥府，倒该去雍亲王府了？”
　　“什么跟什么呀！你舍得我么？”
　　莫小琴不语，半晌扑哧一笑道：“舍不得，也不能让你做个老姑娘啊！”
　　瑰络气极道：“罢了罢了！你没个正经！”
　　“我总有一天，得叫你四嫂子的！”莫小琴严肃道。
　　“可我觉得，现在也挺好，我们两个人可说是知己，超越了一般的男女之情，倒上了个层次似的。若以后……那样，便没了那种感觉了。”
　　“傻子！难道我们没穿越，你也不嫁林文浩不成？”莫小琴道。
　　“林文浩和胤禛……他们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人啊。”
　　“那你倒说说，林文浩是什么人，胤禛又是什么人？”莫小琴问。
　　瑰络刚要开口，却听见外面赵桂的声音传来：“瑰络姐姐！”
　　瑰络答应着出去了。
　　次日，是个天朗气清的好天气。
　　进了杭州知府府，胤祥一眼便看见了人群正中的戴铎。
　　虽穿着官服，却不像个官。戴铎长得奇怪：两只鼓起的眼睛，一张有些歪斜的嘴巴，鼻子大，耳朵小。略微有些佝偻的背脊使他看起来上了年纪——虽然他年纪并不大。
　　这样的人，若没有点真才实学，是很难在官场得意的。
　　好在他有个知人善任的主子，作为胤禛的心腹，他方才得了这杭州知府的位子。
　　照例是官场上的寒暄，胤祥走过去与戴铎打招呼。
　　任谁都知道十三阿哥胤祥和四阿哥胤禛是一路，也都知道戴铎是胤禛的门人，这关系，既然众所周知，那么，有些东西，就化于无形了。
　　并无多话，戴铎对胤祥的态度不冷不热，对此胤祥很满意。
　　在衙门里忙碌了几日，胤祥决定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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