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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可怜的晚晴
戚少商微微眯起眼看着他,然后镇定地说:“鬼们开还有七日,至少还要留一日迁徙百姓以备不测……那么,我们准备两日,大后天动手。”
“不可能!”第一个叫出来的自然是夜戈,“咱们谁不是捉鬼的祖宗、降魔的先师?可打来了就一直在这儿磨嘴皮子闲磕牙忍着他青衫小顾的冷嘲热讽,你以为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那鬼王实在太过深不可测,我们加一起也没有确实的胜算!”
两天来一直淡淡地有些心不在焉的息红泪此时柳眉倒竖地道:“顾惜朝你想害死少商呀?他现在被血咒封着法力,你居然让他去跟鬼王拼命?那老鬼王不知何时就附在石三爷身上,咱们竟然没一个人察觉,这是何等功力和心计?大后天就动手……烧伤,你别闹了!”
顾惜朝想说话,却被戚少商抬手拦住,带着笑道:“我来说……你青衫小顾一张嘴,接话儿的不死也得褪层皮!”顾惜朝抬抬眉毛,不甘不愿地扭过头。
戚少商扫视着眼前的一圈人——独自寂寞的赫连小妖、担忧且莫名烦躁的息红泪,泰山宗出类拔萃并在仕途上春风得意的无色、夜戈、花听雨,以及带着朝廷密令专为鬼门开而来的梓御少——心中叹气,面上却仍是笑:“诸位,咱们若能想出万全之策,耗得再久都无妨。可如今,却不过只是无计可施的拖延。”
“不错,你们这儿干耗,受害的可又增加了!”公子雨应声穿墙而入,先对顾惜朝一揖,又对越小凉等点点头。“镇南刘寡妇的儿子大前个儿一早出镇买皮货,应该昨儿晚上回来,可到现在也不见人影。我截了路过的勾魂牙差问,说他根本没离开镇子就……现在肉身在石家被个厉鬼用着。在他家里我还看见了染房的张富贵、刘二、收毛皮的苦四的肉身。”
至于生魂,那就不用说了吧。
所有人的脸都绷紧了:他们在这里等着“万全之策”,可普通人却在被鬼王任意宰割。情何以堪?
戚少商神色黯然地道:“就是如此。其实惜朝就算不提,我本来也要说尽快动手的,我们这些人订计划、作符咒,两天也足够了。”
“可你的法力……”
“红泪!”戚少商打断她,“之前那老鬼王没吃石三的生魂,虽没放过其他石家人,可这些人毕竟命中有此一劫,我还心存侥幸,盼着鬼王就此罢手,可如今……红泪,你来得晚,大概不知道,刘寡妇十七岁就守寡,只有那么一个儿子;苦四……媳妇儿难产死了,孩子才三月。别说我是个天师,就算只是个普通人,也不会坐视。”
他目光坚定,语气虽缓却不容置疑。众人都沉默了,无色、花听雨和夜戈交换了几个眼神,花听雨苦笑:“我是没办法——那老混蛋夺了我的法力,不弄死它就夺不回来。”
始终安静得不像他的赫连春水这时突然道:“戚少商,你带着老百姓还有顾惜朝突围走吧,其他的交给我……我封了你的法力,这是我欠你的!”
戚少商皱眉,可这次轮到顾惜朝先发飙了。他猛地一甩袖子冲出房间,只有冷冷的声音砸回来:“别人的死活于我无干,除了戚少商,你们也爱走不走!”
越小凉忙跟了出去。在剩下六鬼艳羡敬佩的目光中,戚少商冒着骄傲的小泡泡对赫连笑:“是兄弟就别说这样的话……你别看惜朝这样,他是决不会临阵脱逃先走的。你们商量一下,我去看看他!”
临走又看见梓御少,赶紧找补了一句:“把这位少侠也看好了,该出力时就让他出力,别再琢磨他那什么朝廷密旨!”
息红泪紧追两步:“少商、少商……”
戚少商却只背着身摆摆手,快步消失在门口。息红泪怔怔的,赫连春水也颇为诧异:“这小子,怎么突然这么……精神?脸上倒跟上了釉似的。这样子,好几年没看到了吧?”
这边泰山宗已经吵起来了。夜戈:“咱们凭什么跟着他逍遥宗的一起疯?”无色:“事已至此,你又何必……”“我不管,我才不要莫名其妙地送死!你天机观权势再大也还管不到我吧?”“你!”
“好了。”花听雨喝道,凶狠地看着夜戈,“我要拿回我的法力,你不帮我?”夜戈张张嘴,终于没有说话。
顾惜朝不在他自己的家里,却躲进了戚少商赁的房子。待了一会儿,他不禁愤愤:戚少商这家伙一天十二个时辰恨不能有十一个半赖在他家,结果把自己的屋子弄得又湿又冷,真不知道息红泪娇滴滴的人昨天怎么在这里睡了一晚上!
于是戚少商在越小凉的示意下进门的时候,就看到顾惜朝背倚着淡薄但柔和的冬日阳光,抱着膝盖蹲坐在老旧的八仙椅上,脸缩在毛毛领子里。他原本如鹰隼般锐利的双眼此时却慵懒地眯着,配上毛毛间露出的冻得发红的鼻尖,显得极年轻、极天真,还带点儿该死的小委屈。
戚少商不由自主地微笑了。他慢慢走过去,不出意外地接到了一个哀怨的小白眼儿。他在他面前蹲下来,仰头看着他笑道:“怎么了?”
“……我想晚晴。”
“……骗人,你刚刚在想我。”
顾惜朝耳朵红了,面上却是一幅凶狠的样子:“少废话……我要告诉你晚晴的事,好好听着!”
他垂下眼,还是那样抱着腿,可周身的气息都哀伤起来。“我出身不好,虽然凭本事到了刑部,可进阶艰难,其他人也都躲着我。晚晴……晚晴虽然是傅宗书的女儿,可美丽、善良、温柔、嫉恶如仇,对我也很好……虽然,她心里有另一个人……”
“什么!”戚少商急了,“这怎么成呢?她怎么能这样对你呢?”
“我不在乎。除了我娘,就只有她对我好。她不喜欢我在刑部,不喜欢我做些她觉得不好的事,我都顺着她……我求亲的时候傅宗书立刻就答应了,似乎丝毫不在乎我的身份地位,当时我就很奇怪,但狂喜之下也没多想。拜堂之后,我却立刻被派出去执行任务,四个月之后我回来,晚晴就已经……死了,我居然连尸身都没有见到!”
戚少商看到他蓦然瞪大的眼睛已经变得血红,周身哀伤的氛围也变成了刺骨的杀意。“我怎么可能让晚晴这样不明不白地消失?想尽办法闹得鸡犬不宁,我终于见到了晚晴的……晚晴的遗体……”顾惜朝顿了顿,尽了最大的努力也没有办法继续开口,直到戚少商站起来挤进椅子,搂着肩膀把他抱进怀里。
他很不满,可他绝望地需要温暖,而且说出下面的话的时候,他不得不感激环抱着自己的有力臂膀:“她被藏在天机观的密室里。七窍都被朱砂画的不知是什么的符纸封住,双手双脚还有头发被红线绑着,赤身裸体,浑身都是……深可见骨的刀伤!她整个人、整个人就好像一件祭品一样,破碎、冰冷……我拼命地砸她的冰棺,可是砸不开;为了查出真相,我甚至不敢声张自己已经找到了她,只能继续把她留在那个地方!我恨呐,恨不得烧了天机观、杀了傅宗书,可在京城,我再怎么闹也翻不了天去!于是我想至少要见晚晴一面,问清楚再作打算。谁知不管找什么样的和尚道士天师术士,都招不来她的魂魄;后来我来到这里,等了三年,还是如此!我还翻遍了能找到的书籍,也查不到封住她的符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猛地挣开戚少商的臂膀,翻身就住对方的衣襟,目眦尽裂:“我一定要给晚晴报仇,你明白不明白?所有害过她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戚少商不动,只是冷静地问:“你确定有傅宗书参与?他不是傅晚晴的爹么?”
“我确定,而且我怀疑他就是主谋!”顾惜朝斩钉截铁,“他是当朝权相,别人能轻易动得了晚晴?再说天机观说是皇帝的产业,可别的不说,你看无色和花听雨、夜戈的热乎劲儿——那两人可是傅宗书的嫡系。”
戚少商沉默了一下,便又亮出大酒涡:“我知道了,交给我。”
顾惜朝一怔,别别扭扭地转回去趴在膝头上:“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我可没什么可报答你的。”
“我想是那种施恩图报的人?”
“什么恩!切,还吹呢,没准儿过两天就被鬼王吃了。”
“我都说了我不会死的,惜朝,你信我吧,我很厉害的!”
“哼,血咒、血咒!”
“……我要宰了赫连!”
窗外阳光不知何时隐没了,却星星点点地落起雪来。两个高大的男人始终挤在一张椅子上斗嘴,谁也不肯起来。越小凉头下脚上倒吊在屋外看雪景,等得几乎化身怨鬼。
后来,戚少商问了一句:“你认为无色此人如何?他虽是天机观的,但你好似没什么反应。”
顾惜朝连头都没抬:“让他去看着梓御家的那个大少爷吧。”
逍遥宗和泰山宗的几个人在经历了争执、吵闹、拍桌子进而掀桌子的过程后,统一了意见并完成了分工。息红泪还想找戚少商,然后绝望地发现原来她以为没心没肺的人一旦动了情,竟连一贯深不见底的眼睛,都会温柔地泛起涟漪。
然而次日清晨,石三爷登门拜访。
天师们都不在,只有顾惜朝一人坐堂问诊,附着公子雨的乌十八背着信函袋子给他磨墨——偏还赶上一个病人都没有。
看见石三爷,公子雨惊了,手里的墨条掉落在砚台里,溅出好些墨点。好在他也急智,借着来不及掩饰的错愕大声问道:“怎么三爷不舒服么?”
顾惜朝倒是一贯的清冷样子,连眉头也没动一下,懒懒道:“左手伸出来,诊脉。”
石三爷锦衣皮袍,颌下一绺黄胡子,高高大大的看起来甚是和蔼。他笑眯眯地一言不发,真就坐在病人的座位上,伸出了手。
顾惜朝搭指上去,只觉得所触之处冰凉一片,哪里有脉搏来?他心中暗自咒骂,面上却若无其事地缩回手抓起狼毫一边写一边念叨:“是不大好,先吃两服药吧,照这个方子抓。”
“敢问顾大夫,老夫得的是什么病?”
顾惜朝不高兴了:你一个死人来挑衅的我不理你你还敢问我?当下一挑长眉,反问道:“石三爷觉得自己哪里不适?”
“咦,老夫若什么都知道,还来看大夫干什么?”
“连自己哪里不适都不知道,还来看什么大夫!”
石三爷抿着嘴,随即又笑——只是不再和蔼,而是带着恶意洞悉一切的得意:“顾大夫,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老夫今天是来打个招呼,顺便说一句:你们这些小孩子随便折腾,没关系,老夫随时奉陪!”
公子雨夹带着乌十八非常配合角色地做茫然状,暗地里却已准备出手。而顾惜朝仍稳稳坐着,上下打量石三爷几眼,撇撇嘴讥嘲道:“明人不说暗话?哼,你是人么?”
这时门响,只见戚少商逆光站在门口盯着石三爷,身姿笔直、语气坚定:“你的对手,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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