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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堪
第四章
转眼便是八月,天色转凉,桂香也渐渐缭绕,喜欢的只觉心旷神怡,不喜欢的,也便为微微拂过的风乱了些许心事。
桃夭仍旧如往常一样,眉娘也才宿醉将醒,懒懒地洗漱罢了,对坐镜前,却有些怅然。
“槿瞳,我老了吗?”眉眉幽幽地叹。
槿瞳最听不得她这声儿,让人觉着心都拧了,便蹙眉薄怒:“你又胡思乱想些什么了?”
眉娘又叹,却笑了起来:“你说,我整日无所事事不胡思乱想又做什么呢?”
“你写写字画画画,不比什么都强?也修身养性!”槿瞳抱怨,眉娘近日越发消沉,竟是丹青笔墨也不伺弄了。
眉娘伸了手,垂了眼睑笑:“天儿冷了,我的手也冷了,动不了了!”
槿瞳嗤笑:“寻个人给你暖暖不就成了!”
她是个没心眼子的,可这话一说,也知坏了。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啊……
果然眉娘又叹,却没再说什么,挑了眉眼勾了唇角淡淡地笑,拾起眉笔去蘸那黛粉。
槿瞳无言,冷的怕不是手,是心啊!
都道是眉娘媚视烟行,可知这个女子曾痴痴傻傻的等候过每一个有心人。
当年李生离开,眉娘仍旧笑闹,口里也言说不过是一场青楼梦好,谁能当真呢?可一两月没有半分音信,那神色却也无声的黯淡,如此过了半年,总算有了消息,却道是年前回京就已成亲了。
槿瞳瞧眉娘又起身去取酒,心里便说不来的难受,这酗酒的习惯怕也是那个时候养出来的。
眉娘啊!
“姐姐可在?”
外面的姑娘问。
眉娘依旧在仔细专注地画她的眉,槿瞳便回道:“进来吧!”
帘一挑,是桃夭的姑娘墨染,见了礼便道:“来了位客人,说与眉娘是故人,在楼下要见眉娘!”
槿瞳撇嘴,掷了手里绣了半晌的锦帕:“哪儿来那么多故人,又是个寻了由头想占上几分便宜的吧,去回了去,不见!”
眉娘却住了笔:“慢着,我倒想瞧瞧是什么故人!”
槿瞳一愣,拦不住她,便随着一同出屋。
哪知她慢了一步,还未出门,便听得一声唤:“眉儿!”
槿瞳一愣,紧走两步出了门一看,那楼梯上拾阶而上温柔微笑的,不是别人,竟是——李生!
槿瞳心里一抖,忙看眉娘,却见她痴痴愣愣地看着,一双流波的美目已含了泪。
“哟,还道是谁,敢情是李公子,我数数,一、二、三、四……隔了这多少年了总算来迎我们眉娘了吗?”槿瞳嘴里调笑,一双杏眼里却盛了怒,暗恼今日就不该想起当年他这事儿,怎地竟真把他招来了!
李生尴尬,只好瞧着眉娘:“眉儿……”
被槿瞳一打岔,眉娘却已恢复往日模样,勾了唇笑:“倒可真是故人,公子请!”
槿瞳眼看着李生被让进屋里,眉娘又吩咐奉茶,便在门外顿了足,也不知是恼李生还是恼眉娘。
李生,便又在那间楼里住了下来。
第二日晨起,眉娘刚刚洗漱,李生也躺在床上倚着床头笑笑地看她梳妆。
眉娘依旧懒懒的随意绾了头发,取了那枝桃木镶珠子的簪,侧耳向李生笑:“如何?”
李生也笑,温柔地看着眉娘:“你还留着!”
眉娘笑了,却没应。转过身继续画眉。
李生便叹道:“真好!这景儿倒应了当年那句诗: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你确是个知我的,那天本没想见客,哪得拿了条儿竟真有人能猜中我的心事。”眉娘打开妆屉,从底下抽出一张条子,打开,正是当年李生答的: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李生有些愕然,心里有些微潮的湿暖,便有些感慨:“也是我俩命中有缘,那日姑娘们嘻闹,笑话其中一位模仿你的字,说是练了许久一句‘画眉深浅入时无’还写得似是而非,我听得了,便留了意,果然……”
眉娘一怔,画眉的手也一僵——原……不是你猜到的吗?
然而笑笑:“是啊,总归都是有缘的!公子还是唤我眉娘吧,这许多年,早不是‘眉儿’了!”
“眉儿在我心里永远都是眉儿!”李生道,却未坚持,终于还是唤了“眉娘”。
如此盘桓了三日,李生终于要离开,便央眉娘送他——他原是兼了差使了,只是觑了个空才来了桃夭。
眉娘也便应下了。
路途不甚远,却有些偏,是座别苑,到了地儿李生才歉疚地解释,因同行另有朝中同僚,所以不便请眉娘进去了。
眉娘便笑:“无妨!”
李生却抱住了眉娘,唇抵在她耳畔,低低的:“我想你!”
眉娘笑:“嗯!”
李生又道:“我对不住你!”
眉娘仍笑:“嗯!”
李生便不知说什么了。
许久放开,刚想再说什么,顺着眉娘诧异的眼神望去,却见同行的一位将军隔了丈多远呆站着,李生于是尴尬,正不知如何解释,却听那将军带着些愕然:“你……”
却不是对着他说的。
眉娘咽下一口叹息,堆起笑,盈盈施礼:“眉娘见过尚将军——倒真是巧了!”
不是别人,正是尚行。
尚行看着她,看着她站在李生身边,看着她方才被李生亲呢的抱着,看着她如此的笑意盈盈……终说不出话来。
“你们认识?”李生问。
眉娘笑,带着一点疏远:“一面之缘!”
尚行皱了眉:“大人,该回了!”
于是辞别。眉娘微笑,站在那里,目送他们离开。
车夫问:“走吗?”
眉娘说:“我自己走走!”
行人极少,眉娘沿着堤岸一步步慢慢行着,婉约姿容引得路人频频回首,她却似毫无所觉——就这样茫然地,一步一步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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