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揽明月

作者:飞花满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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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阳叶落结成双心(中)


      一连三天,唐棣与阮萌一句话也不说。阮萌也知趣地只做些屋外的粗活,并不踏足他房间。

      好在晋王府上自有年轻的侍女抢着在唐棣屋里替他穿衣梳头,磨墨剪烛,烹茶煮水,按肩捶背。唐棣来者不拒,见到体态丰盈的,也时不时调戏一番。

      唐棣虽然脸上没露出什么来,但云潜跟着他多年,自然知道他其实心情极差,所以说话小心翼翼,凡事从简。

      这天一早,媗嬅告辞回京,晋王和晋王妃一直送她到并州的边界。

      唐棣带着自己的侍卫,也是一路相护,送了一程又一程,车马走走停停,长亭歇了,又是短亭歇。

      到了当初弹曲赠琴的地方,人马终于再拖延不下去,媗嬅让唐棣就送到此处。

      云潜带了一众官兵去饮酒,好让那两人单独相处。阮萌和流霜白汀守在楼下。只听楼上一番琴曲悠扬,曲调缠绵引人遐思,深情厚意自在不言之中。

      阮萌心想:唐棣琴技卓绝,能令闻者动容,听者伤心,那多多少少应该有些真情实意的吧。或许他利用媗嬅不假,但应该还是有真心的。

      总之,唐棣这个男人的心思实在太深,不但阮萌猜不着,说不定连他自己也未必清楚吧。

      唐棣与媗嬅道别后,只是说不放心,又让云潜带着王府的一干侍卫继续护送。云潜走了一个时辰,又单骑掉头回来找唐棣。

      唐棣问他何事。云潜不说话,只是扫了眼阮萌。

      阮萌只道他们又要商议什么夺嫡大计,当即识趣地下了车,牵着马匹去远处河边饮水。

      唐棣向着云潜不耐烦道:“把她支开,有什么要紧话说?”

      云潜道:“主人曾教属下:用兵之道,示之以柔而迎之以刚,示之以弱而乘之以强……”

      唐棣斜瞥着他,看他到底想说什么。

      云潜瞧瞧唐棣脸色,低声道:“属下窃以为阮姑娘……貌似倔强,心肠却软。看到鸟兽无依,她便想要救助……许青天……那贼子……姑娘未必真对他有意,不过是每每见他受伤,于心不忍……主人与其针锋相对,不如……不如……那个……”

      “那个什么?”

      云潜犹豫道:“那个不如先示之以弱……”

      唐棣怒道:“你是要我学许青天那半死不活的样子?”

      云潜听他语气不善,忙道:“属下不敢。主人天纵英才,胸藏沟壑,自有谋划。只是属下想起上次潼关那帮山贼……行事还算有分寸……您看……”

      唐棣瞧着云潜半晌不语,忽而嘴角一扬,眉目一抬,既然是你出的主意,那你去安排吧。”

      云潜话说完,又有些后悔:“山贼鲁莽,万一冲撞了主子……”

      唐棣已经拍了拍他的肩,“要是他们坏了事,我就只管收拾你。”

      云潜心里哀叹一声,当即驾马往他们前头飞奔而去。

      阮萌牵着马回来,见唐棣靠在树边休息,脸上一副想笑又强行忍住的样子,显得十分诡异。

      她已经几天没同他说话,此时忍不住问他:“想什么事呢,开心成这样?”

      唐棣摇摇扇子,遮住脸:“天有些热而已,哪有什么开心的事。快点套好车,我们天黑前回城。”

      阮萌笨手笨脚的套完车,微微出了些薄汗。唐棣心情却好,两人坐在车上,唐棣摇着扇子,居然还替她也扇了点风。

      车子带着两人经过一处茶亭,唐棣和阮萌下车去茶亭里歇一歇。谁知道刚坐下,忽然从山上蹿下十几个彪形大汉。

      阮萌一看眼熟的很,正是打劫媗嬅车马的那一批人。

      那群人显然也认出了唐棣,提着明晃晃的大刀,就把唐棣和阮萌围在了中央。

      为首那络腮胡子瞧着唐棣笑道:“你这小白脸,上次搅黄了我的大买卖。今天掉在我手里,可有你好看。”

      唐棣仍旧坐在原处,道:“盗亦有道,上次是我坏了你们的事,你们想把我怎么样都行。”他一指阮萌,“这个奴婢却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放她走吧。”

      络腮胡子哈哈大笑道:“没想到你这小白脸,还是个多情种子。”他围着阮萌转了半圈,盯着她看个不停,道:“可惜上次你害我少了个压寨夫人,这个虽然年纪小了点,身子瘦了些,但也抵得上一了。”

      唐棣闻言勃然站起,只听丁零当啷,瞬时便有十来把明晃晃的大刀,架在了他和阮萌的脖子上。

      络腮胡子一扬手,招呼道:“兄弟们,这两只肥羊,一起带回去。”

      于是两人被这伙山贼捆了,放在马背上,一路颠簸,沿着山间小道,一直走了大半日,终于在日落前到了山上。

      他们的老巢原来是山上的许多洞窟。其中一个最为高大宽敞,阮萌举头望去,只见四壁洞顶画满了各路神佛和仙女神兽,美轮美奂。只是一角架起了铁锅,烟熏火燎之下,那一角墙壁屋顶的壁画已被熏成一片漆黑。

      山贼们把唐棣和阮萌往角落里一扔,随即就忙着在洞窟里张灯结彩,摆桌供像,搬酒煮菜起来。

      阮萌不禁慌道:“这是在作什么啊?”

      其中一个山贼笑道:“既然抓了压寨夫人,当然是今天婚礼洞房啊。”

      阮萌吓了一跳,忙道:“不可,不可,那万万不可。”

      络腮胡子瞪了她一眼,道:“你不从是吧?”

      阮萌坚决摇头:“不从,不从!”

      络腮胡子二话不说,伸手就是一拳,狠狠打在了旁边唐棣的肚子上。

      唐棣“噗”的一声,嘴里吐出一口血来。

      阮萌一声惊呼,慌道:“你为什么打他?”

      络腮胡子道:“你不肯从我,自然是惦记着这个小白脸。那我还是早点打死了他,绝了你的念头,才好一心一意跟着我。”

      阮萌忙道:“我没惦记他,你别打他!”

      络腮胡子笑道:“既然不惦记他,那就乖乖答应和我洞房呗?”

      唐棣在一旁对着阮萌道:“你别答应他!我……没事……”

      话音未落,又是一拳头落在他背上。络腮胡子骂道:“还说没有奸情。兄弟们……”

      “在!”

      “把他拉出去,好好招呼,免得打死在这里,脏了我的洞房。”

      阮萌一心要拉住他,但手脚不得便,眼睁睁看着唐棣被一群山贼哄笑着拖了出去。随即山洞外面不断地传来拳脚相加的声音。

      唐棣却一直没有喊痛□□,只偶尔喊得几句:“小月,别答应……”

      阮萌知道唐棣丝毫不会武功,被这样打下去,肯定性命不保。她心急如焚,听着唐棣的喊声一点点轻了下去,直到全无声息,心中大骇,不知他是不是被打晕了,生怕再这么下去,要被生生打死了,不由得泪流满面满:“你们别打了……我……我……”

      络腮胡子笑而不语看着她,也不叫人停手,偏是要等着她亲口说出来。

      “你们别打了,我……我……“阮萌一咬牙:“我知道……他……他是有钱人,你们留着他的性命,可以换很多钱。”

      “钱?”这个字显然唤起了络腮胡子的兴趣。他想了想,道:“那我不打死他。但是口说无凭,我们得砍了他几根手指头,几根脚指头,送到他家去。”

      阮萌一听,急道:“那……那也不行的……他……他就是个读书人……扛不住的……”

      络腮胡子笑道:“你说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那只有作我的压寨夫人了,否则我还是快些打死了他省事。”

      他转向山洞外,高声道:“兄弟们别客气,继续给我狠狠地打!”

      “别打了!”阮萌怒道:“我答应你!”

      络腮胡子这才哈哈一笑,走到洞外:“兄弟们歇歇,娘子答应了,我们这就喝喜酒!”

      众人一阵欢呼,又把唐棣拉回洞里,往阮萌脚边一扔,自去张罗酒肉菜肴。

      唐棣身上的伤,隔着衣服看不见,可一张俊脸已惨不忍睹,两只眼睛肿成了馒头,鼻梁淤青,两道鲜血自鼻尖留下,嘴角下巴处处是淤青血块,手臂手背都被沙石磨出了血痕。

      他那样一个风流俊逸,姿容绝美的男人,却被打得容颜俱毁,面目全非,阮萌心里又是痛惜,又是难过,眼泪忍不住就一直往下掉。

      唐棣望着阮萌,沙哑着声音:“让你别答应……你不听话……

      他这样一说,阮萌却哭得更厉害了:“要打死你了……怎么办……”

      “我就是死了,也不能让他……”唐棣话未说完,不由得一阵猛咳,口中又吐出两口血来,似乎头晕无力,整个人一歪,一头栽倒在她的身上。

      阮萌又急又怕,又难过,又愧疚,不禁抽泣道:“我不是你那个青梅竹马的阮明月,你大可不必舍命相护的……”

      唐棣闭着眼,幽幽道:“你还是我的丫头。既然是我的人,就不能受委屈。”

      络腮胡子与他的山贼兄弟们围着桌子喝酒吃肉欢庆了好一会儿,忽然有个把风的兄弟从洞外跑进来。

      “不好了,夫人回来了,不好了,夫人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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