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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拾叁】
颜媚媚再次出现在俱乐部的时候,脸上尚有淤青,很淡,像阳光下的阴影,显得她的脸上也神色不定,一进门便在桌子旁坐了,若无其事地说:“几天没来,居然有这么多好东西?”
佳佳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
换了别人,或许就要夺门而出了,但颜媚媚与众不同,她从来置自己于道德的制高点,就算是做错也有错的原因,理亏到底还有一份反正我就是这么想的强硬,颇有无论天地如何广袤我亦有一席之地的勇敢,在据理力争上从来是铮铮铁骨不容置疑,故不管黑白对错是非曲直,哪怕孤掌难鸣,她也能自己一手撑天,把整台大戏连唱带做地进行下去。
所以无论佳佳怎么凝视,她依旧谈笑风生,挤在陌生的人群里,吃吃喝喝,毫无疥蒂。
佳佳看了一会,忍不住自已倒要先笑起来,终究还是佩服她的蛮横,能练到这样“理直气壮”,也算是一种本事了吧。
不要和无知纠缠,会令人混乱;不要和无理争辩,会令人偏离;不要妄想纠正粗俗,这只会令你也一起坠入狭獈;毕竟丑陋是改变不了的,除非它们自己愿意。
佳佳此刻心中一片清澄,与三观不同的人理论确实是极其吃力不讨好的事,想来在美景埋没这些年,就是没有懂得这个道理。
她目光一转就已经把颜媚媚抛至脑后。
会员们拥来拥去,不料王阿姨自此成了当红明星,所有女会员娇滴滴地讨教菜谱与手势,面要揉到几分成筋?发酵时是不是有什么小窍门?诸如此类,路佳佳反倒落得个清静,除了给新会员登记下资料,她通常坐在墙角,倒一杯咖啡,或者干脆一杯白开水,看住房间里转来转去的人影,听男男女女聚在一起淡笑喧哗,偶尔地,抬头一笑。
景天说,你以前都没有那样笑过。
似乎,俱乐部正朝着一个奇怪的方向转变而去,不再需要大量的电脑预约工作,景天也空了许多,每天下班后依旧赶来俱乐部,因为王阿姨最近在教本帮菜,大家七嘴八舌,相同的菜肴一天能端出三四份,索性多煮米饭开起大灶,会员与工作人员统统搭伙到一起。
会员们大多是没有家庭牵挂的,平时的吃饭就是个大问题,见有如此好事,晚上赶来的人因此多了一倍,大家日日挽起袖子伸长脖子等着开饭。
佳佳眼见不好,这是要发展成大食堂的节奏呀,又制止不了,干脆收起了伙食费,烹饪课的费用自然是还付给王阿姨的,其他人的菜金就是油盐酱醋、水电煤及买菜钱,一切按照当天的课目为主菜,另外配几个时令蔬菜,加个浓汤,便是一顿丰盛的晚饭。王阿姨忙不过来,佳佳就又聘了个打扫卫生洗碗的赵阿姨,大食堂从此过了明路,吃晚饭的人立刻又加了七八个。
景天下班后也是直接过来吃饭,好在各人都从家里带来属于自己的碗,花式不同一目了然,他边吃边叹,“这个俱乐部真是越来越奇怪。”
“是呀,路小姐,还是改名字吧,”女会员们吃吃地笑,“什么‘月老天婚’真是难听死了,每次走进来都要鼓起勇气,顶着路人评判的眼光。”
奇怪,早些年怎么没听她们抱怨过,然而佳佳温和地笑,说“好。”
景天突然放下碗,看牢她,“你变了。”
真的?她侧头想了想,觉得自己相比较以前只是抛开了一些东西,譬如急于赚钱的目的,紧张的节奏感,咄咄逼人的态度,曾经她以为的生活里极其重要的最安全的东西,想不到真的不在乎了,日子倒也过得惬意,一直害怕俱乐部会撑不下去,如履薄冰般地渡日,但事实证明,虽然俱乐部不像之前那么高收入,却也涓涓细流,没有落到入不敷出的地步。靠着王阿姨的课程、咖啡茶水的收入、会员们的饭钱,扣掉所有开销,俱乐部竟然还有盈利。
并且,所有人都说她变了。
这究竟是个什么道理呢?佳佳搔着头皮,似懂非懂,却又不肯深究,既然目前一切尚好,众人又皆大欢喜,不如再加一笔锦上添花,反正她也早瞧着‘月老天婚’这四个字不顺眼。
改名字吧,就叫“随便”。
景天举起双手:“真是从一个极端赶到另一个极端去了,要么性极慌忙咬牙切齿,要么扭头甩手万事不管,随便你个头?你也太不上心了!”
“就叫随缘吧。”一个女会员眼瞧着景天,笑吟吟地,“毕竟是个有爱的地方。”
“叫随便坐坐吧。”另一个女会员探头过来,“反正我就是当它个休息时的落脚点。”
男会员也乘机凑过来,“随便坐坐?难道要改成咖啡馆?”
佳佳猛然眼前一亮,拍手起来,“咖啡馆不错,大家有事没事都可以过来坐坐,手工、聊天、美食、顺便再交个朋友,随意而自由,何必再拘泥于婚介所形式。”
“那我们的会费算什么回事?”有人抗议。
“当然还是会员费,不过咖啡、吃饭都有折扣,并且所有活动只有会员才能参加,凭良心说,如果这里像别的咖啡店一样来者不拒,人多口杂,你们会愿意经常来?”
“好像也不错。”大家讨论了一会,到底舍不得这里的环境,生不如熟,何况还管饭,食品来源安全有放心,饭钱也收得挺合理,就没有人再反对了。
俱乐部的名字到底是改了,拿景天的话来说,佳佳终于脱了老鸨的皮,盼到了脱胎换骨洗心革面的好日子,她乐呵呵地跑了工商管理局,把手续办妥,重新订制了招牌,又挑了个黄道吉日,准备把‘月老天婚’正式改名为:SHARE COFFEE。
店名还是景天的主意,首先,他提醒佳佳咖啡馆的本意终究婚介所,必须照顾会员的需求;其次,一字点题,在这个咖啡馆,不必拘泥于形式,分享各人所得,吸收各人所长,即是一切乐趣;最后,他笑着说会员选择还是以白领青年为主,起个英文名字更有格调,至少可以谢绝一批市井大妈大叔的加入。
此言一出,所有会员纷纷表示赞赏拥护,当即就有四五十人报名希望参加咖啡馆揭牌仪式,倒让本来只准备挂个牌放串鞭炮的佳佳措手不及,她想了想,也罢,就当是个全新的开始,和会员们商量后,索性关闭俱乐部一个月,又找了路边装修队,和景天做了一个简单的方案,把俱乐部办公室的隔断打通,雕花玻璃门窗全部敲掉,墙面上匀了水泥铺平,某些地方甚至保留了一整面的墙砖,佳佳买了大桶的进口环保白漆刷匀,同时将落地窗框拓宽,原先刻意营造暧昧效果的有色玻璃换成透明玻璃,当清晨明净的阳光透过大片玻璃窗洒到室内新铺的浅木色复合地板上时,粗糙至简陋的房间也窗明几亮,叫人看了赏心悦目。
所有的装修设计都是出自景天之手,佳佳只负责打杂下手,这个时候景天的设计师身份显露无遗,指挥有度,采办合理,细节之处专业果断,不由令人对他刮目相看。
两个忙得晕头转向天昏地暗,好在装修这个东西到了后期通常一日一变,今天还是满地狼藉惨不忍睹,第二天拉圾清除后居然也有几分小清新,一个月转眼就过,咖啡馆也收拾得七七八八,景天说:“可以了。”
佳佳骇笑,“这样就可以了?房顶的水管都赤裸在外面呢!”
他很不屑地看了她一眼,好像有多么粗俗落伍似的,“唉,你到底懂不懂?”
佳佳本来要抗议,可一抬头,瞟见玻璃上映出的人影,同样的T恤牛仔打扮,景天就是有型有格,明明大家都劳动了一天,可他的T恤依然像刚熨烫过似的,平整挺刮,不像旁边的路佳佳,抹布似的揉出一道道褶子。
她咽着口水把嘴里的话收了进去。
咖啡馆揭牌那天果然来了许多人观摩仪式,不但如此,他们还带来了朋友,把咖啡馆的来历介绍得天花乱坠,很有高级会所开张的架势,顺着众人的目光而去,佳佳看到龙飞凤舞的英文店名镌刻在木头招牌上,仙气飘飘,开门即可见店里一百多平米一通到底的宽敞明亮的空间,四周一色白色墙壁,木头家具线条冷峻,最惹眼的是房间当中原色原香的巨形长桌,上面随意铺一块灰白格棉桌布,仅放一只圆形玻璃鱼缸,鱼缸里插一捧绿萝,枝叶修剪得精神有致,温暖和煦的阳光下,所有的东西井然有序,温馨安逸,这一刻,佳佳无法表达自豪欢喜之情,唯有眼盯着景天,用力清了清嗓子。
打扮时尚的年轻男女顿时趋之趋之若,表扬道:“好一个LOFT风格的咖啡馆!”
景天闻声微微一笑,略侧了头,大家都被他质朴无华的美少年风格所感染,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佳佳也咧着嘴笑,跟着鼓掌,本来是由她来带头参观的,但是突然她觉得还是应该由景天出面介绍,毕竟这一切都是他的心血,景天应得如此荣耀。
乘着所有人都围在景天周围,她自顾自举着一只相机,试着给人群拍照片,不同于往昔,这次咖啡馆开张,是以他们都想往的方式与目的而进行,不再是为了拔乱反正或是向别人赌气证明什么,一切的水到渠成柳暗花明,通通都包含着他们曾经的汗水与委屈、快乐、期待┅┅一瞬间,佳佳确实感到了重生的力量。
不过作为一个新手,她拍照片的方式确实与众不同,自己拎着相机窜上跳下,完全随心所欲地挑角度,为了拍屋顶的那挂白色琉璃吊灯,她毫不犹豫踩上咖啡桌把镜头送进灯罩里。
正拍得有趣,不防有人在下面抽了她一下,转过头去,竟然是萧铭笑嘻嘻仰起脸孔,“怎么?俱乐部改名了?你也变成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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