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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拾柒】
从小到大,路佳佳也算一路跌打滚爬过来的,可是流泪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刚上班那会儿,也不是没见过刻薄的领导,刁钻的客户,免不了还有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的同事,一切坎珂都是顺理承章的,对于一个单亲家庭出身没有背景没有财力的女孩子,还不是爹不疼娘不爱磕磕碰碰地打拼了许多年,为什么这次会这么痛,简直有些万念俱灰的意思。
眼泪在桌在上淌成了一摊水,她撑起胳膊,抽了几张纸巾擦干净桌面,顺手醒了醒鼻涕,一刹那,忽然心里有些明白过来,这次打击之所以那么凶猛,原因大概是自己没有退路了。
在公司上班,占用的是老板的资产,自己只负责出工出力,实在做不下去了,大不了收拾东西扭头走人,不必在乎其它后续情节。
自从她接手了俱乐部后,如同半路抱来的孩子,这个孩子不仅仅要喂要养,还要派生出许多节外生枝的附加,倘若真的不幸夭折了,她还得管收管埋!
更重要的是,在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俱乐部已成了她生活的重心,构架未来生活的地基,所有的美好前景都是要建造在这个底子上的,如果就这么垮了塌了,她就又重新回到原点,继续回去做那个俯首听命的小职员,不行,她的生活决不能发生这样悲情的逆转!她已经习惯自已做决策拿主意,再不能回去听别人的安排差谴。人就是这样,风光过了,就不能再过窝囊的日子了!
佳佳又伸出手去扯纸巾,不防身后有人伸手抢先把纸巾盒移走,萧铭笑嘻嘻地道:“哭好了?真是百年难见的奇事,我得好好欣赏一会。”
佳佳说:“去你的。”赶紧自己用手背揉了揉眼睛。
“怎么了?风风火火的跑出去,又哭哭涕涕的回来了,是哪里蹭了一鼻子灰?” 他一半打趣一半体贴,又提醒她,“都像景天那样一声不吭的自行其道,三个人朝着三个方向使力气,事情办得成才怪。”
佳佳想着自己刚才也是自说自话地跑了出去,确实不比景天高明多少,不由有些羞愧,坦白告诉他,“我想让阿黄帮着查查发贴人的ip地址,可是陈﹍﹍陈警官不许他出手。”
“所以,你哭成这样,是因为陈警官不肯帮你?”萧铭吸口气,眯起眼,问。
“嗯。”佳佳顺口道,可是顿时觉得这话听在耳道里咯吱咯吱地怎么都别扭,不由噎了一下子,“呃﹍﹍话怎么能这么说。”
他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也可能只是抽了下嘴角,眼神顿时冷漠起来,“童话故事破碎了,英雄居然不肯救美人?”
佳佳的第一反应,是想扑上去活活手撕了他。
明明也是身居要职经过风雨的,走出去也是堂堂正正光鲜体面的男人,偏偏满脑子风花雪月哀怨缠绵,真是什么事都能绕到他那欲求不满的感情生活上去。
“你能不能稍微正经一点?”她吃力地同他讨论,“我在外面受了打击,看了冷脸,你还有心情说风凉话?”
“为什么你不问问我是否有办法?是不是做任何事你只想着仅凭一已之力?”
“这件事你有办法?”
“没有。”
“你﹍﹍你简直﹍﹍”她想说无理可喻,可确实隐约地又有几分了解,停了停,她骂了句,“神经病!”
佳佳捧着头,很想把萧铭放油锅里煎三遍炸三圈,这男人和景天不同,绝不会陪她争吵打架,他只会笃定地用话刺她,尖嘴的马蜂似的,小小一个伤口就能鼓起大包,非让她痛得双脚跳不可。
就在这又痛又闷之际,门外有人轻轻敲了敲门框。
两人同时转头,看到了一脸深沉的刘梓骏,修长的身形外裹了件黑色风衣,面色苍白地看着他们。
萧铭的脸色彻底变了,佳佳胸口如同拉开了风箱,‘呼啦’一张,满腔新鲜的空气潮水般汹涌而入,整个人充满了空气,也像是要往上飘出去,她‘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路小姐,我有话要和你说。”陈梓骏冷峻地说,警察找证人核实口供的严厉语气,换了旁人早不乐意了,然而佳佳就是服他这套固若金汤的排场,十足十铁铮铮地男子汉!
她几乎是迈着小步迎了上去。
“你怎么来了?俱乐部现在一团乱,别把你也连累了才好。”心里是拿定主意要损他几句,可眼瞧着陈梓骏听了这话,把嘴抿了抿,就这么一个小动作,她便把接下来的话缩了回去。“咦,在门口站着干嘛,还不进来呀。”
她边说边不好意思地向萧铭微笑,“外头怎么没动静了,也不知道那些人闹得怎么样了?”口气温和,难得还带了几分娇媚,可听意思分明就是在清场子往外赶人。
萧铭紧紧闭着嘴,过了一会,他慢慢的,僵硬的走了出去。
其实从方才陈梓骏出现的一瞬间,佳佳胸中电光火石般的雪亮,满天阴霾里劈出道缺口,心里终于明白了一些事情,原来她对陈梓骏是真好!好到了连她自己都有些看不下去的地步!
从父亲到萧铭,更别说冯海林和景天,仿佛她对身边的男人都能随时随地竖起眉毛针锋相对,唯有对着陈梓骏,她存着体贴与顾忌之心。难道是因为他特别正气朗朗吗?不同于路冀东的忧柔寡断、萧铭的体贴入微、冯海林的百依百顺、甚至是景天的倔强青涩,从头到尾,她服的就是这个款式的男人,清高孤傲,白莲花似地屹立于世。佳佳一边感悟着前因后果,一边出了身毛茸茸的汗。
陈梓骏谨慎地看了她一眼,“你,哭过了?”
佳佳知道他是个吃侦察饭的人,早练得火眼金睛,也不准备在他面前隐瞒什么,坦然道,“刚才确时是有点小情绪。”
两人默然对视而立,陈梓骏天生不是一个会说体贴话懂得哄人的主,而佳佳今天也失去了主动迎合的热情,所以气氛立刻冷淡了下来,陷入寂静中。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佳佳承受不了压力,开口问,“陈警官,你到底有什么事情找我?”
僵局终于被打破,陈梓骏明显松了口气,轻轻道,“黄忠伟打电话给我了。”
“他是怕你责怪他吧?”佳佳想到刚才的窘境,犹如被狠抽一记,再管制不住淑女的伪装,忍不住露出方才萧铭的那个表情,似有似无地冷笑道,“这可真得怪我了,不知道你给他下了死命令,还缠着他去犯错,其实你应该骂我才对。”
自从相识之日起,陈梓骏从未在她嘴里听过刻薄的话,毫无准备地,被这话劈头盖脸呛得满面通红,想不到路佳佳竟是这么一个狠辣的女子,他尴尬得几乎下不了台。
“你﹍﹍你误会我了。”好不容易地,他从嘴里挤出一句话。
路佳佳终于在偶像面前显露本色,即有些痛快又有些担心,格外在乎对方的反应,听他语音沉重,便又好奇起来,“我怎么误会你了?难道你没有让阿黄离我远点?”
“我是让他不要插手你们俱乐部的事。”陈梓骏深深吸口气,追踪杀人犯时都没有过这么努力,用尽全身的力气,轻轻说,“我一直等着,希望你能自己来找我。”
啊?是这样吗?佳佳犹如迎头重击,一直以来高高在上英雄般存在的伟岸形象就这么轰然崩塌而下,瞬息之间,她披头笼罩在蓬起的尘浪之中,紧接着一连串震惊、释怀、得意、喜悦的感情冲击,无数轻轻爆起微微抽搐的小小快乐,周密地按摩着她每一根神经,细痛而舒畅,她呆在原地。
“呃﹍﹍你﹍﹍我﹍﹍”她略微清醒了点,却又立刻狼狈起来,做梦都料不到他会当面表白,情愿陈梓骏保持着以往的暧昧态度,客客气气地邀请她赴汤蹈火,冷静深刻一如虚无缥缈肃穆的冰山,然而此刻冰峰却爆发起了活火山,热气四溅,猝不及防地,她不知怎么接他的话。
“路小姐,我让黄忠伟不要管你的事,这件事情必须由我亲自与你谈。” 陈梓骏今天是豁出去了,反正是不会花言巧语的人,他所精通的,一直是单刀直入的表达方式,“谢谢你之前所作的一切,冒了那么大的生命危险,我们确实都欠你的情。但是,这个忙我们还是不能帮,我们有义务保护举报人,不可能泄露任何私人信息!”
佳佳清醒了又糊涂,糊涂了又迷茫,最终从迷茫转回恍然,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慢慢地明白过来,原来方才兜兜转转绕了很大一个圈子,现在终于又重新回到原点,庄严威武的陈警官不愧于正义本色,还是牢牢地把住了原则这道关——他不是借着机会亲近她,他只是希望能当面晓以大义,亲自拒绝她!
如果换了萧铭这么说话,佳佳估计就一巴掌拍过去了,但是陈梓骏不同,他就是他,是不一样的烟花,注定是要让人远远观摩静静膜拜的。他的工作职责与私人感情之间,亦不需要任何鸿沟,毕竟鸿沟也是能横渡过去的,他自己一早严严实实地驻扎在那里,刀枪不进,鬼神不侵。
“陈警官,我完全同意你的话。”佳佳彻底想明白了,体内便化出只手,轻轻地抚顺胸口之气,而体外的手也不自禁地举起来,向着对方竖起个大姆指,“我敬你是条汉子!”
与大节大义的人在一起,真是要做好随时舔血咽血的思想准备,她慢慢地,努力地咽下这口气。
“路小姐,你确实与众不同,实在是个通情达理的女孩子!”陈梓骏也想不到这么容易便得到了她的支持,照例是笨嘴拙舌起来,无法表达自己的狂喜之情,他突然敬了一个礼!
“呃﹍﹍你太﹍﹍”佳佳顿感手足无措起来,在他深情的目光之下,迫着感官与情节走势的压力,伸出手去与他紧握在一起。
“路小姐,谢谢你!”
陈梓骏是一言九鼎的男儿,每一个字都挟带着千均之力,砸得佳佳无法呼吸,好不容易,终于把他送出俱乐部。
直到人走得远了,她仍在原地发呆,满腔思绪无法消散,萧铭冷眼旁观,实在受不了,问她,“就这么难分难舍?你真的喜欢他?”
佳佳不响,等了一会儿,他以为她不再理会了,她却又有了反应,渐渐地浮起一个温柔地微笑,她轻轻地,不知道想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他喜欢的不是真正我,我喜欢的也不是眼前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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