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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唐·李白《长干行》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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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韫玉嚷嚷说「我不要和太监玩了!」之后半年,就欢欢喜喜搬进了新建的十五王府里。
那年他不过八岁。
搬出了宫最让他高兴的,是可以随便跑去雷府找雷瑶玩。虽然雷瑶从来都板着脸一点都不可爱,而且也不会因为看见他就露出高兴的样子,但起码他不会像那群太监一样成天跟在他后面转,更不会因为他跑得快了些就担心得好像他打算跳崖似的。
宫里人表面上都在紧张他一个人住在城里会不会有哪里不方便,其实石韫玉知道他们心里肯定都和他一样欢喜。
他知道自己从来就是个大麻烦,不管是对负责看顾他的太监宫女来说、还是对从他出生就开始担心他会对体弱的太子虎视眈眈的大臣们来说。
「——皇上给您请了位先生,教您念书。」
好不容易逃出了那个和他互相看不惯的地方,石韫玉对每天回去报道陪着自己的太子哥哥听太傅叨叨当然更没有兴趣。
请先生的事是他提出来的,除了太子以外没有人反对。他们都说他看似顽皮实则懂事,小小年纪就能识大体,日后一定会是辅佐国家的栋梁。
「哦。」
不要高官权贵、当然也不要皇亲国戚,他的要求只有这些。
站在大厅里的是个和蔼的中年男人,身边跟着一个和石韫玉差不多岁数的孩子。
——哟、还是拖家带口的啊。
石韫玉眯起眼睛把眼前的两个人上下打量了几遍。他倒是不介意请来的先生是个带着孩子的父亲,反正看上去这两个都还算是人畜无害。
只要这个人不是明显地别有目的,他不觉得这两个人会比苍蝇一样的太监还惹人厌。
「十五王爷、」
男人说他们的名字是古是非和何安息。石韫玉的第一反应是咦他们两个原来不是父子啊……然后他就点了点头,百无聊赖地继续听男人说他会出现在这里的缘由。
他觉得男人辜负了他对如果有一个带着拖油瓶的男人住进家里会不会很好玩的期待以及好奇,当然除此之外他对这两个人的关系一点都没有兴趣。
古是非说他早年承蒙京城里某位高官的器重,也曾有心仕途,但终究因为性好自由而辜负了那位大人。
「这和你在这里有什么关系?」
石韫玉倒不是想不给他台阶下,只是实在没看出来他这堆废话到底为什么要对自己说。
「——多亏那位大人推荐了学生,学生才有幸见到王爷。」
「你怎么知道见到我是什么有幸的事?」
觉得古是非和以前遇见的人没有太大差别,石韫玉稍稍有些失望。
「王爷又怎么知道不是呢。」
古是非面不改色,把问题扔了回来。
第一次听见古是非这种似是而非的诡辩,石韫玉瞪大了眼睛向他看了过去。对方眯着眼睛并没有非要说服他的样子,反而却笑得很诚恳,似乎是在努力给石韫玉留下一个还不错的印象。
而站在边上一直都没有说话的何安息这时候也对着石韫玉笑了。
石韫玉觉得是他们两个联合起来在嘲笑自己,可是他却没办法生气。相反的他觉得很有趣,起码比他之前想象的要有趣。
「那姑且就算是你三生有幸才见到本王的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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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石韫玉才发现,比古是非更不可思议的人其实是那个比他大了两岁的何安息。
「只要王爷喜欢……」
何安息常常这么貌似很贴心地说着然后鼓动他做些不大不小的恶作剧,像是帮助他偷跑出去或是在他被勒令进宫露个脸的时候教他怎么装病骗过太医。
当然如果不小心闯了祸,那些无关痛痒的事何安息都会很体贴地替他顶罪,可是万一是什么严重的事,比如说被古是非发现他们给来请十五王爷的太监下了迷魂药、绑了他三天三夜,然后又骗他说是闹了鬼让他这么回去交差的那次,何安息二话没说地招出了石韫玉,理直气壮地指着他说因为王爷说不想进宫。
本来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石韫玉又不是呆子,就算两次三次他还觉得何安息只是不想惹麻烦,但这种事情重复上十次,他当然就学会了对何安息多长个心眼。但问题在于他虽然留了意,可是只要何安息事后跑来向他理由充分地道了歉,等下次他又会傻乎乎跟着何安息去胡闹。
难道自己本性里真的那么贪玩?石韫玉不止一次很挫败地这么想。
他有些不乐意地跑去找雷瑶,想要向他抱怨。结果雷瑶心不在焉地听着他说话,听完了以后连古是非和何安息的名字都记不得,只是摆出了你本来就是那种人的表情告诉他其实也不用勉强自己太装乖。
明明比他还小一岁的雷瑶在那么说的时候,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个懂事的大人。
石韫玉结果只好没趣地回了王府,等着他的是难得有些焦躁不安的何安息。
据称何安息干坐在厅堂里一言不发瞪着脚尖等了他整整一下午。
「我还以为王爷您又生我的气,结果离家出走了。」
「哈啊?这里是我家好不好,在那之前我会把你赶出去的。」
「王爷又说笑了。」
石韫玉不知道何安息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自信、尽管他知道自己确实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把何安息赶出门去。
「……王爷整天都不在,我快要闷死了。」
「哪有这种道理的……我又不是你的玩具。」
这句话何安息倒是没有接,但是石韫玉从他脸上看得出一种惊讶、就好像在问咦你不就是我的玩具么。石韫玉当即推翻了刚才的确定,他想自己总有一天要把何安息扫地出门。
而且说不定越快越好。
然后何安息就自然地跳过了这个话题,关心起他一天的行踪。
「这么说我倒觉得雷少爷真是可怜。」
「他可怜?」
我才可怜呢。石韫玉板起了脸,明明现在在诉苦的是他,为什么何安息和雷瑶哪个都不觉得他悲惨?出鬼主意的是何安息,结果到处被人家说你太顽皮太不懂事的却是他。
而且何安息根本就不认识雷瑶吧?干嘛替他说好话。
「听王爷说的,那位雷少爷小小年纪就不爱玩闹,那多无趣啊。虽说少年老成也不是不好……」
「他分明就是未老先衰。」
何安息后来不经意间说过石韫玉对雷瑶绝对是嫉妒心,但石韫玉没想明白自己干嘛要去嫉妒一个未老先衰的家伙。
对石韫玉打断他的话,何安息毫不介意。
「王爷想必是很喜欢那雷少爷。」
「你又胡扯,我干什么要喜欢个男人?」
「喜欢男人有哪里不好了?再说我也没说王爷是那种想把雷少爷娶回家来的喜欢啊。」
何安息说话向来都滴水不漏,这一次也没有例外,反而还抓到了把柄似的说石韫玉想那么多肯定是心里有鬼。
心里完全没鬼的石韫玉翻了几下白眼认了输,气呼呼地拿过放在何安息边上的茶碗把里面的茶水倒进了嘴巴里。
「是是、我都喜欢死他了,喜欢得就差没吃了他了。」
「那就是了。」
什么那就是了啊。眼看着何安息似乎对这次的屈打成招相当满意,石韫玉反而觉得很无力。
「我想王爷肯定也不忍心看雷少爷就这么虚度人生吧……」
雷瑶是不是虚度人生这件事石韫玉根本就没兴趣,何况虽然他是觉得雷瑶这样很无趣,但从根本上来说像他这样的人才有可能成长为真正的国之栋梁吧。
不管石韫玉有没有喜欢雷瑶,至少他不希望何安息去毁了雷瑶很平静的人生。
「如果你想打他主意,那么就免了。雷瑶非常不喜欢别人对他恶作剧,他生气起来是很吓人的。」
当然像是雷瑶这样的人,绝对不会对着石韫玉凶巴巴地乱吼。他最多就是板着脸从此不理他而已。可是对于想找他去玩的石韫玉来说,这已经足够严重了。
何安息陪着虽然确实是很好玩,但为了自己不要太经常被古是非或是别的什么人训,石韫玉觉得雷瑶的存在还是必须的。
「原来王爷也有害怕的人?」
「谁说我怕他?我只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而已。」
「王爷尽管放心,我们也是为了雷少爷好。再说,王爷不愿意看看雷少爷惊讶的表情么?」
和往常一样,何安息花言巧语地挑动起了石韫玉的好奇心,然后就安静地等着石韫玉在挣扎之后乖乖点头说好吧。
于是石韫玉就点了点头,说好吧。
「王爷可曾和谁有过肌肤之亲?」
一边答应着一边骂了自己笨的石韫玉脑子还没转回来,就突然又被何安息丢出来的问题弄懵了。
「啊?」
「像是和宫里的宫女、又或者是公公……」
「胡说什么啊!我干嘛要……总之肯定没有。」
很显然何安息已经完全认定他喜欢的是男人了。石韫玉很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却没有试图去解释或者反驳他的观点。
何安息的结论是他没办法推翻的,因为就算他想试着否认,何安息肯定会找出更多的奇怪理论来证明自己的正确,而结果则肯定是最后连他都心服口服地认了。
「我倒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王爷都这个年纪了……王爷实在不该说得那么响的。」
说着何安息还小心翼翼地四下看了一圈。
「你、」
「不过那就麻烦了。我还想王爷那么喜欢雷少爷,这会是个两全的法子呢。」
「不是两败俱伤就很好了。」
他还敢想什么两全其美……何安息出的主意哪次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笑到了最后?不过每次都给他提供笑料的自己也实在是够蠢。
石韫玉在心里不满何安息的大言不惭,却因为他卖关子似的讲法又多了几丝兴趣。
「那王爷总亲过别人吧。」
「……没有。」
「没有?」
何安息根本就不掩饰他的诧异,而石韫玉则不明白他会觉得诧异的根据。他不过是个十岁的少年,而且生命的前八年一直都耗在宫里,剩下的两年里大半时间则浪费在何安息的玩闹上,作为罪魁祸首的何安息到底凭什么认定了他曾经和什么人亲近到想去亲吻?
他不是大情圣,而且也没想过要做大情圣。所以这种经验不要也罢。
可是何安息还是在兀自感叹、——没想到十五王爷居然如此纯情——然后似乎是下了个决心,站起身来。
「真是拿您没办法……」
石韫玉听见他嘀咕了几句,就看见他走到了自己面前。
「又不是我的错。」
自己想玩却还要嫌麻烦,哪里还会有何安息这么惹人厌的家伙?石韫玉不甘心地反驳,可是何安息没把他当一回事,只是站停在他前面。
然后石韫玉感觉到自己被亲了,被微笑着很镇定的何安息。
「何、何安息你干、干什么!好、好大的胆子!」
「冤枉啊、我这可全都是为了王爷好。」
何安息不顾他的语无伦次,解释说这样石韫玉就知道要怎么去亲雷瑶了啊,然后信誓旦旦地保证说雷瑶肯定会变了脸色。
虽然他没说,但石韫玉觉得他那么肯定的理由其实是:您看王爷您不就变了脸色么。
「那也、那也不该拿我开刀啊!而且这样怎么可能学得会啊。」
「我还以为像王爷这么聪明绝顶的大人物、只要一次就肯定能……那何安息只好再牺牲自己,重新教您一次了。」
「你给我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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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尽管石韫玉对当时何安息的做法很有些不满,可是何安息很快就扯开了话题开开心心地哄了他几句,他也就稀里糊涂原谅了他的失礼。
——反正也没有少肉。他这样安慰自己。
但真到了最后他的嘴巴在离雷瑶脸颊还差几分的时候僵了僵,而雷瑶的拳头趁这个空隙已经贴到了他的脸颊,他只好作罢。
反正他并不是真的有那种念头,而且雷瑶也确实变了脸。
但是那和石韫玉之前想的不太一样。
雷瑶很复杂地看着他,沉默了好一会才缓缓开了口。
「王爷、您原来……」
咦?之前像是被何安息灌了迷魂汤似的迷迷糊糊只觉得何安息什么都对,这时候石韫玉才清醒过来,突然发现自己又着了何安息的道。
这样不就变成他真的喜欢男人了?
「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
「王爷的喜好雷瑶也无权多嘴,但雷瑶并没有那方面的兴趣,所以如果还有下次、雷瑶也不知道自己不小心就会对王爷做出什么样失敬的动作……还请您自重。」
「我……」
为什么是我自重?!何安息你给我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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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何安息已经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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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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