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子家的狐老三

　　船坞内的装饰朴素，几张山水画搭配着湘妃竹的桌椅，桌上还焚着檀香，没有了船外装饰的世俗气，显得尤为清丽。
　　司婉儿引我二人入正座，随即又嘱咐侍女去冲泡龙井来吃，她则抱着琵琶坐在船坞当中，又弹唱起来。
　　琴音起先轻柔舒缓，可不知不觉间竟愈发悲鸣，最后她竟失声抽泣起来。
　　司婉儿站起身来，飘飘下拜，“公子莫怪，实乃贱妾看见二位公子，婉儿念起一位恩人，一时忘情。”
　　郎三赶忙站起身来搀扶，“初登此船，只以为婉儿姑娘是清秀脱俗之人，现下看来姑娘实乃性情中人。
　　我最见不得他人落泪，也慌忙站起身来，“若有难处不妨对我二人言明，我们虽非权贵，但有能帮上姑娘的地方也可相助一二。”
　　见我二人如此开明豁达，她也不在遮掩，放下琵琶，叹了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折玉骨小扇，慢慢展开，只见那扇面写着娟秀的两行行书。“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末尾还留有“仲怀”二字。
　　想来必是这个叫仲怀的恩客，留给她的定情信物，多半还承诺她要赎她出来，之后便一去不返，这也是戏文里常有的剧情。
　　侧目看了看郎三，却发现他眉头紧锁，死死的盯着那两行字。我还未想明白就听见司婉儿继续说道，“四年前恩公赎我们姊妹出春香院，又置办花船，我们这才能逃出魔窟，逍遥在秦淮河上弹唱过活，之后恩公说要前往西域，转年便回来看望，可过了两年也不见恩公前来，我们姊妹没了主意，只好一路南下，期间也求了数人去西域探问，可竟无半分消息。今日见了二位公子，与恩公身形年纪相似，便再也难掩思念之情了。我们姊妹只求恩公平安喜乐…不敢奢望恩公能念起我等卑贱之人。”说罢她又开始抽泣。
　　我赶忙取出娟帕，放在她手中，“婉儿姑娘休要自轻，现下谁人不知，清云坊最是”
　　郎三忽然打断我，问道，“那这折扇呢？”我回身瞪他一眼，心下暗骂道，“真是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粗鄙之人。”
　　司婉儿擦了擦泪水，“这折扇便是恩公留下的物件，贱妾不敢遗失，便只好每日戴在身边。”
　　郎三缓缓站起身来，“此人可是二十六、七的年纪，身高七尺，面若皓月，双眉峰间各藏有一颗痣。”
　　“郎公子识得恩公？！”司婉儿喜出望外，忙站起身来，眉眼间也流露出欢愉的影子。
　　郎三继续不慌不忙的说道，“正巧，半年前我曾前往西域，参加波斯王女的婚宴，而她要嫁予的则是个中原人士，名唤仲怀，因长相清秀，我也略记得他的样貌。”
　　司婉儿听见郎三这样说，顿时喜笑颜开，朝着西边磕了三个头，口中默念，“多谢观音大士保佑恩公，多谢观音大士保佑恩公。”
　　我有些错愕，可转念一想便知，郎三这话是说来诓骗司婉儿的，毕竟他与我父还有十年之约，若真下山来必会先来寻的。
　　司婉儿缓缓站起身来，又欲向郎三下拜，只是还未拜便被郎三托起手腕，道：“司姑娘无需如此多礼。”
　　她站起身来，“郎公子真是解了我等姊妹的燃眉之急，我们这些人怕亵渎神明，房中不可摆放神佛，消息又不灵便，只好求过路的商贾去西域求恩公消息，两年间求了数十人，银子未少使用，可带回来的只有几坛西域葡萄醉…”她忽然想到什么，唤来随行的侍女取来几个白瓷瓶，“这便是葡萄醉，还望二位公子笑纳。”
　　话说至此，我二人也不好推辞，相视一笑，接纳了这昂贵的礼物。司婉儿又唤出其他姊妹九人，众人弹唱歌舞，好不热闹。
　　传闻西域葡萄醉，一壶可值数万金，今日一品只觉果香四溢，并无半分烈酒的味道。心下想着，也许是那些往来的商贾，随意寻了些什么，来诓骗她的，现下也不好将此事戳破，只得将错就错了。
　　直至二更时分，我萌生困意，不便再留在船上，刚想起身告辞，又觉后脑眩晕，踉跄下，便一头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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