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子家的狐老三

　　见衣袍尽数烧毁了，郎三坐在供桌上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他向我讲起自己少年时的经历。
　　“百年前，父亲与苍狼大战三日，终是不敌，丢了性命，母亲怕狼族赶尽杀绝，便带着我们兄弟三人东躲西藏数年，最后，住在北面的一座荒山上度日，日子虽艰苦些，却也温馨。待我五岁生辰那日，十三岁的二哥从山下捡回一个受伤的稚童，那稚童说自己在山上采药，意外跌落山坡伤了腿，若非二哥相助必定在丧命于此。一家人尽心照顾着他，我也很开心，觉得多了个玩伴。”
　　“只有大哥不愿相信凡人，始终对其冷眼相待，起初母亲也以为是大哥多心了，可那少年养了数日腿伤已然痊愈，却还赖着不走，最后竟在我们吃的水井里下了毒。直到那时我们方才知晓，那少年是苍狼派来的。我灵力低微，又中了毒实在跑不动了，母亲让大哥二哥护送我下山，自己却折回去只身面对苍狼。她明知回去必死，却还为着我们兄弟三人多些逃跑的时间，不惜以命相搏。”
　　郎三咳了两声，长出一口气呼出口热气，略顿了顿继续说道，“只记得那天下了好大好大的雨，大哥背着我，连滚带爬的摸下山脚时，听见了母亲的哀嚎。她那样隐忍，若非痛彻心扉，便是半点声响都不会出口的。大哥将我扔在地上，跳在空中，很快消失在月色中。次日清晨，待我和二哥跑回山顶，看到的只有漫山遍野的血污，和一地狼尸。大哥抱着母亲的尸身，双眸赤红，已然走火入魔。他恨二哥没有摸清底细便带凡人上山，累全家受难。恨我灵力低微，拖了后腿。最恨的，便是那趁乱逃跑的凡人少年。他发誓，要所有人都付出代价。”
　　竟是这样，我突然想到些什么，猛然站起身来：“那稚童…是谭清真人！”一道闪电照亮了破庙，随即而来的是滚滚雷鸣。
　　郎三变似乎变得很虚弱，又咳了两声，变出三尺余长的白狐真身，倒在供桌上昏睡过去。
　　“郎三！郎三！”我跑上前去，尝试着唤了两声，均没有回应，又听见有雨滴落敲在桌上的声音，没办法只得将他抱了下来。
　　心中暗想道，你竟有如此坎坷的经历，父母早亡，还被自己的大哥的追杀，眼下昏倒，保命的内丹还在我体内…是不是距离内丹近些，你才会好起来。
　　“先说好，我…我可是为了救你，没有半分要轻薄的意思…”扔掉湿漉漉的外袍，躺在草席上，将他拥在怀中，毛茸茸的触感很是轻柔又温暖。
　　紧贴的胸膛，我忽然怕惊醒他，不敢用力呼吸，周围顿时安静下来，感受到的只有对方的心跳声。
　　……
　　不量山中雾气逐渐消散，玄天教门前两位年长的道长，已然不知踪迹。
　　萧瑟跳上戒灵台，见那当中封印逐渐消失，不由心中一惊，刚欲后退却已来不及了，一只手猛地从封禁中伸出，紧紧扼住了他的喉咙。
　　“你好大的胆子！趁本座闭关竟强行加了封印，还将人放走了！”随着如钟鸣般的质问声传来，一人从禁制中走出，身高八尺，着酱紫色衣袍，面色苍白，丹凤眼眉眼间尽是戾气。“可惜你道行实在太差，也只能捆住我半日。”
　　“当年…当年的事…不…不怪郎三…”萧瑟被举在半空，扭动着身子奋力挣扎着，腰间的拨浪鼓哒哒作响。
　　郎伯贤扯下那作响的玩物，顺手将萧瑟扔在一旁，饶有兴趣的摇了两下，嗤笑一声后便捏碎了。
　　“咳咳…咳咳…”萧瑟伏在地上，用手扭捏着生疼的喉咙。“我知你…并非十恶不赦的凶兽，当年才愿放你出来，不想过了十余年…你竟没有丝毫悔过之意。”他揉弄着脖颈，踉跄着站起身来。
　　郎伯贤走过来，释然一笑，伸手温柔的梳理下萧瑟凌乱的鬓发，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另一手却握紧拳怼在他的小腹上。
　　“悔过？他们何曾有过悔过？！”
　　萧瑟未料到如此，硬挨了一下，跪在地上，弓着身子强忍疼痛道，“师尊已然仙逝…放下吧。”
　　郎伯贤背着手，怒吼道，“你这凡人又知道些什么！”抬起脚，踩在萧瑟膝上，伏下身子问道，“山中阵法只可困住鸟兽，你刚刚为何不随他一走了之？”
　　萧瑟低着头，冷汗顺着萧瑟的鬓边滑落，“师命难违…我又怎可轻易下山。”
　　郎伯贤松了脚，笑了笑，“此次算他命好，待日后遇见，定叫他挫骨扬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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