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尽柔情

　　暑假补课结束之后休息了没几天就开学了，教室门口高二11班的牌子换成了高三11班。

　　黑板前挂上了高考倒计时的日历，不止周一到周六上课，星期天晚上也多加了一个晚自习，通常是让各科老师轮着考试。

　　于是盛宁每周唯一可支配的空闲时间就只剩下星期天的一个上午了。

　　她比平时多睡了一个小时，七点钟起床去吃早饭。

　　程音给儿子喂奶，见她背着书包要出门的样子问道：“宁宁你去哪儿啊？”

　　盛宁正在弯腰换鞋，闻言说出了提前想好的理由：“我、我去找同学一起学习。”

　　程音没怀疑，轻轻拍了拍打起了奶嗝的儿子，又问：“中午回来吃午饭吗？”

　　“不回来了，我在外面随便吃点就去补习班。”

　　九月初，一大早的太阳都毒辣晒人，盛宁撑着把伞进了菜市场，生平第一次来到血淋淋，杀鸡宰鸭的生禽区。

　　“我要两斤排骨，能麻烦帮我剁成小块小块的吗？”她有些腼腆地问店主。

　　店主是哥五大三粗的汉子，难得在菜市场见到这么文静漂亮的小姑娘，说话也斯斯文文的，一看就知道还在念书。

　　“行啊，没问题！”他豪爽答应，切到了称斤，装到塑料袋里给她。

　　“谢谢。”盛宁付了钱，又去买了些葱姜山药之类的配料，拎着坐上公交，然后来到梁燃家。

　　她知道梁燃现在肯定还没回来，拿了他以前给的钥匙开门，甜甜圈一开始听到动静，警惕地竖起了耳朵。

　　见到是她后立刻欢快地跑过来，摇着尾巴求摸摸头。

　　盛宁先倒水倒狗粮给它，又牵着去小区里溜了一圈。等再回到家，她开始了忙活。

　　把切好的排骨放进热水里烫一遍，生姜切成片，香葱切段。至于接下来再怎么做，盛宁有点忘了。

　　她从书包里拿出便利贴，上周钟点工阿姨在家里煮山药排骨汤时她就站在边上，还记下了几个关键步骤。

　　盛宁看了眼便利贴，把洗净斩断的排骨入锅加冷水烧开，用勺子撇去浮上来的血丝，和姜葱一起放进去，火调小慢慢煨着。【注1】

　　等待的时间里她也没闲着，拿了个板凳坐在厨房背历史书，排骨的香味渐渐熬了出来，甜甜圈鼻子嗅了嗅，兴奋得嗷嗷叫起来。

　　盛宁笑着轻拍了一下它的头：“知道啦，等会儿会给你一块大骨头。”

　　她放下书站起来，往汤里加盐和味精，掀盖子时不小心被烫了一下，盖子是陶瓷的，导热性很好，她皮肤嫩，手指上立刻起了个小水泡。

　　盛宁忙拧开水龙头，把手指头放在流动的冷水下冲洗降温。

　　梁燃昨晚上在酒吧弹了一晚上的吉他，凌晨四点才结束，他在休息室补了一觉，又洗了个澡才回来。

　　门一开就察觉不寻常。

　　排骨汤的香味从厨房里传出来。没有哪个小偷会跑家里给他熬汤，里面的人是谁不用猜都知道。

　　果然下一秒，少女趿着粉色的小拖鞋走出来，脚步声哒哒哒的，透出轻快。

　　穿着件粉色的T恤，上面有个卡通兔子抱着奶茶的图案，下摆扎进及膝的牛仔裙子里。一双腿匀称细白。

　　“我熬了山药排骨汤，刚尝了一口，味道很好。你最近经常在酒吧上夜班，要喝汤补补身体。”

　　梁燃心一下变得很柔软，一晚上的疲惫也没了，可一看到她额前的碎发汗湿了，鼻尖也有细密的汗珠渗出，眉头又攒起。

　　三十多度的高温天气，厨房里又没有安空调，忙碌这么久肯定热死了。

　　她却浑然不觉似的，眼弯弯的冲他笑着催促：“你快去洗手，我给你盛碗汤。”

　　“我自己来，你去坐着吹吹冷气。”梁燃找到遥控开了客厅的空调，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完去卫生间洗了个手。

　　他一手端着一只碗出来，其中一只放到盛宁面前，又去拿了筷子，递给她时眼尖发现她食指上起了个小水泡。

　　“手烫到了？”他眉攒得更深。

　　“啊。”盛宁反应了一下，不在意笑了笑：“就刚才掀盖子时不小心烫了下，我用凉水冲过了，已经没事啦。”

　　话落就见他起身往外走：“诶？你去哪儿啊？”

　　“你先吃，我去楼底下买点东西很快就回来。”

　　盛宁有点懵，不知道他要买什么东西呀这么着急。

　　不到五分钟他就回来了，手里多了个小袋子。

　　“手给我。”

　　盛宁看见袋子里的一支烫伤膏和纱布棉签，知道了他刚才去干什么。

　　她手朝着他伸过去，忍不住道：“其实就一个小水泡，过几天自然就好啦。”

　　哪需要特地去买药啊，还用纱布缠，又不是多严重的伤口。

　　“这么热的天，万一水泡碰到细菌感染了怎么办？严重的话要截肢的知道不？”少年唇角绷直，一脸严肃的表情。

　　“……”

　　盛宁看着自己指头上丁点大的一个小水泡，觉得他太会夸张了。

　　梁燃挤了点药膏在棉签上，低着头，漆黑的眸子专注认真，拿着棉签轻轻地涂着她手指上的水泡。

　　其实那水泡早就不痛了，可他这个样子，就像是把她放在了心底珍重。

　　盛宁很久没有这样的感受了。

　　她从前一直和妈妈相依为命，她们彼此是对方最重要的人，可后来妈妈再婚了，有了新的丈夫，现在又有了一个孩子。

　　于是很多时候她会被忽略，盛宁告诉自己要懂事点，不要太计较，可是心里不可避免地会泛起失落的情绪。

　　等她再抬眼，就看见梁燃不仅用纱布给她包扎好了，还给她打了个蝴蝶结。

　　说实话那个蝴蝶结的样子怪怪的，有点丑。

　　梁燃自己也察觉到了，有点尴尬，伸手要把解开。

　　盛宁却收回了手，嘴角翘起一个弧度：“挺好看的啊，汤马上要凉了，我们快喝吧。”

　　梁燃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女孩儿眼尾浅浅弯弯的，乌黑瞳孔里染着明亮的笑意。

　　“……”

　　看来她的审美还挺奇特的。

　　-

　　紧张繁忙的学习一直持续到十一月，附中迎来了七十年的校庆。

　　以往的校庆都只是简单地搞一下，今年是个难得的整数年，不仅有优秀校友回来看望，到时还有教育局的领导，报社的记者一同来参加。

　　校领导对这次校庆很重视，要求每个年级至少出两个节目，还不能糊弄，在突出正能量的同时还要推陈出新。

　　盛宁被班主任找到，问她愿不愿意在这次校庆晚会上第一个上去唱首英文歌。她英语成绩回回名列前茅，品性端正，上学期还被评选上了区里的优秀学生代表。

　　关键是形象气质也好，放眼整个年级乃至全校都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了。

　　盛宁连KTV都没去过几次，还没当着那么多人表演过唱歌，怕搞砸了下意识想要推辞，最后又被班主任劝住，班主任鼓励她勇敢地去试试。

　　后面的一个多星期里，学习之余她还得抽时间练练歌，记记歌词。

　　校庆在月底30号这天。

　　尽管头一天提前彩排过了，效果也还不错，这会儿她坐在休息室等着化妆时还是心跳得还是有点快。

　　不知道是暖气开得太热，还是太紧张，掌心也微微浸出了汗。

　　趁着化妆的老师还没来，她从衣兜里摸出了手机。

　　-等会儿上台之后几千双眼睛盯着我看，我怕我一紧张就忘词了怎么办。

　　过了几分钟才有了回复。

　　【梁燃哥】：你本来长得那么漂亮，再画个妆，那不漂亮得不像话了，怕什么被人看。别紧张啊，你平时考试那么多政治历史的知识都背下来了，一首歌的词一定没问题的。而且你不是说昨天的彩排很顺利吗，今天你一定会表现得更好的。

　　他不是敷衍地安慰说什么“没事的”“别紧张”之类的话，而是很认真地编辑很长的一段话让她相信自己。

　　盛宁轻舒了口气，心跳慢慢趋于平稳的状态。

　　负责化妆的是学校的一位美术老师，年轻又漂亮，她把自己平时用的化妆品都带来了，给盛宁画了一个特别适合她的妆容。

　　“哎，真是个美人胚子。”画完后，美术老师都忍不住赞叹。

　　盛宁去看镜子里的自己，五官没怎么变，但多了唇彩眼影这些，好像是和平时不太一样了。

　　还有二十分钟晚会就要开始了，她去更衣室换上了小礼裙，这裙子是学校给租的，因为格外重视这次校庆，租的还是个大牌。

　　复古的方领泡泡袖，收腰的款，穿在她身上温柔又显仙气。

　　即将上台，盛宁最后拿手机看了眼，发现梁燃之后又给自己发了条消息。

　　-宁宁今天这么好看，可惜我没机会看到。

　　她心中有根弦像被轻轻拨动了下，q.q列表里找到余欣欣，没剩多少时间了，她手指飞快地打下一行字。

　　-欣欣，等会儿我上台之后你能帮我拍张照片吗？

　　【欣欣】：当然啦！宁宁你不说我也会给你拍的！！

　　“盛宁该你上台了。”身后的老师提醒她。

　　盛宁赶紧把手机塞到书包里，拿起话筒打着无数道亮光的舞台。

　　表演进行得很顺利。

　　结束后她回到后台，余欣欣已经等在那儿，一见她兴奋地跑过来：“哇宁宁你台风太棒了！这么多人场合，我要是上去估计又要跑调又要忘词，歌曲高潮部分那么高的音你都唱上去了。”

　　她给盛宁递水，又给她递手机：“你看我拍的照片！”

　　“谢谢。”盛宁喝了口水，一看她满相册的照片没忍住笑了：“你怎么拍了这么多张呀。”

　　“你今天这么漂亮，不多拍点照片保存多可惜啊。再说了，好多同学都在拍你，我身边一个男生估计比我拍得还多呢。”

　　盛宁让她发了几张给自己，然后转发给了梁燃。

　　-给你看啊。

　　-

　　酒吧这个点还没开始营业。

　　梁燃坐在椅子上，眉眼懒懒散散的，瞧都没瞧眼前的姑娘身上一眼：“我不随便加人。”

　　嗓音低沉凉薄。

　　那个找他加q.q的姑娘来了这酒吧几次，以为他看着冷，没想到性格更他妈冷，又冷又拽的。

　　拒绝得这样干脆，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她留。

　　姑娘不甘又没有办法，只得悻悻然转身走了。

　　穿着吊带的上身露出一片白花花的后背，身材也是凸凹有致。

　　旁边打架子鼓的胖子和弹贝斯的红发飞机头盯着那姑娘背影看了好一阵，等人走远了，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这身材真辣。”

　　“脸长得其实也不错，要是找我要q.q我肯定给。”

　　“哈哈哈要不我撒泡尿滋醒你，这段时间十个女孩儿过来，十个是找燃哥要联系方式的。”

　　“哎，我要对这看脸的世界绝望了，你说我现在攒钱去韩国整个容行吗？”

　　梁燃没搭理他们俩的插科打诨，听见手机响了下拿出来看，呼吸一滞，目光像黏在了那张照片上久久无法移开。

　　一身香槟色晚礼裙的小姑娘漂亮得像在发光。

　　半天没听到梁燃说一句话，两人都往他这儿看去，他平时不管做什么都一副冷冷淡淡的表情，难得看他漆黑的眸子这样专注。

　　两颗脑袋一左一右纷纷好奇地凑过去。

　　“哇！这是哪个新出道的女明星吗？好漂亮啊！”

　　“你似不似傻，这明摆着是哪个学校的晚会啊，那红色横幅上不还写着欢迎什么教育局领导吗。”胖子一脸羡慕地问道：“燃哥，这你女朋友啊？”

　　很长时间的安静，两人都以为他不会搭理自己的，就各自去练一会儿等下要表演的歌。

　　梁燃握着手机指节紧了紧，喉咙里很轻地发出一声。

　　“嗯。”

　　在没有人知道的时候，他就恬不知耻的承认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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