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离之蝶

作者:everdar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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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仙客来兮远蓬台


      流川没有出手。他已经发现他根本不必出手。因为藤真并没能拔出那把剑。或者说他拔出的只是个剑柄而已。
      藤真的手停在那里,久久不动,流川禁不住要去猜想他脸上的表情。突然藤真手一挥,剑柄朝他直飞过来,并没很用力,流川一伸手就能把它接住。藤真没有转身。半晌,他突然轻笑道:“你跟着我干什么?难道你真的那么喜欢我?”满是嘲讽,嘲笑自己,有人说那是自嘲,最失落无奈的感情。
      “我不喜欢男人。”流川答得生硬。
      藤真霍然转身,脸上表情似笑非笑,但已一扫原来疲惫厌倦的神情,双眸精亮,右手居然拈着一朵花,花显然离枝不久,瓣上夜露未干。“仙客来……这个人口气不小。”仙客来?流川听到这个名字不觉一愣。藤真哼了一声,“不管他是谁,能从翔阳盗走这件东西……”他的眼神变得冷锐如刀,“他以为他真是神仙么?”流川没有回答,只是翻来覆去地琢磨手中的那支剑柄。藤真跟自己较劲似的,声音有些发狠:“我本不应看不出来。看来……这个人,预谋很久了呢。”
      他为什么要拿走这件东西?触犯这藏在翔阳最深处的藤真心底的秘密?那到底是一个挑战,或是其他?唯一可以证明的是,现在的藤真,已经不是刚才那个满怀绝望,独立峰巅的少年。他手中的仙客来的花瓣,像突然遇到肃杀的秋风,在一瞬间枯萎凋零。

      当藤真跨进正厅的时候所有人脸上都有大吃一惊却如释重负的样子。
      “我哥哥他……”雅子悄声问流川。流川让她放心,他已经没事了,雅子高兴到一半,仍然把担忧的目光投向藤真。
      “你们干什么都用这种眼光看我?好象我是个死人似的?”藤真也看着她,拍拍她的脸,将一缕鬓发捻在指间,带着似有似无的微笑,“放心啦,没有把你嫁出去我是不会死的。”
      “那么我就永远不嫁。”雅子说得认真,她竭力地要抹去声音中的担忧。人世悲喜,她像一个小孩,抓住了就不想放手,惶惑担忧。
      藤真看着雅子,还是小姑娘,眼中的忧虑很扎眼:“为什么?难道这样我就可以永远不死?那么那些求长生的道士可以统统见鬼去,而道姑应该越多越好……不过,”他的声音黯淡下来,仿似蒙上一层阴影,挥不去,如烟如雾,如穿不透混沌的原始,“天行有常,这两件事,大概都是不会改变的吧……”满堂皆静,目光都在他身上,他直了直腿,好像肩着什么,那时江湖,接着转过身,已是一庄之主的气势,提高了声音:“长谷川!命人把这两封密令速交伊藤、高野。命他们无论如何,都要遵令行事!”
      长谷川依令接过密令,但又很是犹疑,后天就是武林大会,他却不知公子的意思,他觉得自己的愚讷让人尴尬地长进长足,藤真的心思他越来越不明白。
      藤真睁大眼睛瞧着他,看起来竟有点天真的样子:“有什么问题吗?”长谷川忙说没有,作为大总管,于此事上是不能有问题的,他不想主上失望。“那就一切照常。”藤真很正经地拍拍他的肩膀,“长谷川,你的羁绊又多了。”

      “你当真不记得她是谁?”流川点头。
      “晴子这个名字呢?”流川摇头。
      “所以你不肯带她走?”流川点头。
      “如果这句话是另外一个人说的,我只能认为你在说谎——那你就必须付出代价。”藤真依旧在笑,但笑得并不甜,“但是,我相信你。”流川不知是不是该表示谢谢。藤真终于敛起了笑,目光溢出丝缕怅惘,“可我还是希望你带她走。她不算个累赘,你又不至于像我这么惹眼,只要你能为她找到藏身之所就已足够。我会派人秘密护送你们。”
      “我不能给她什么。”
      “不必给她什么,她喜欢你,对她来说你就是最重要的,这就已经足够。你怎么样对她也好,冷淡也好,残酷也好,另觅新欢也好,她一定会感到幸福,只要呆在你的身边——你又何必拒绝呢?”
      流川沉默了很久,道:“我不能。”
      “那么或许我现在最好的选择是立刻杀了她?”藤真又笑,冷酷的那种,但转瞬便又染上柔色,“——开玩笑的。她会留在这里,甚至可以做一辈子藤真夫人,反正现在怎么样都无关紧要了。不过,我们到底还是不一样的人啊。”他朝听月小筑望去,目光像是隔了一个世界。谁在这头,谁在那头,什么要紧?
      流川凝视着窗外,同样两个世界,他说“是的”,一行飞鸟掠过。
      * * * * * *
      深夜,流川突然被轻微的响声惊醒,他跳起身来,却见窗外黑影重重。他正想出去,却发现有人比他更快,剑光闪处,藤真已与四个黑衣人斗在一起,流川随手抓住一把刀,荡开一人手中的剑。藤真掠到他身边,低声道:“这里不妨,你快去听月小筑。”
      流川警觉,身形已起,果然见几个黑衣人接近小楼,身法竟比刚才那些人还快。他手一挥,刀已截住一个,另两个是双剑联手,一齐向他砍来。“对方竟有这么多高手……”流川虽然不怕,却有点吃惊,回头之际,一把刀从身后砍来,他足尖一点,人已窜出,刀风起处,已撞上双剑。
      缠斗既久,流川疲态渐露,便有些难以招架。眼看这一剑躲不过去,白影如练,一把剑及时插入解了围,剑花隐隐绰绰,竟是雅子。流川不觉惊呼,雅子将手一压:“是阿神叫我来这儿的,他说他不妨事,要紧的是嫂子平安。不过我看,你还是睡着的时候厉害一点点。”雅子分去一个对手,流川便大大轻松,亦有暇关心起其他人。
      “好象都死光了呢,——”雅子话甫出口,长谷川的软鞭也卷了过来,一边道:“属下来迟。”
      “不能怪你。他们都醒了吗?”月光下一道青影飘然而至,正是藤真,依旧衣衫不乱,依旧隐隐含笑神态温雅,剑上竟没有染上一点血迹,也没有杀气。门外的黑衣人呼哨一声,纷纷遁去。雅子要追,藤真长剑一摆,道“放他们走”,便没人敢再追。转瞬之间,这些人已经全部无影无踪,冷月无声,万物复寂,竟好象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天上点点星子,熙熙攘攘夺了月华。
      “至少也要留下一个人问个究竟吧?”
      “反正也问不出来,这些人不择手段,心地还不如江洋大盗,必然已想好后路,留下一个只会害死他。”雅子说哥哥心太软,言辞间颇为不平,藤真淡淡道:“这是教训。”随手还剑入鞘,眉却蹙得很紧,捻着鬓发自语:“难道……”
      小楼上亮起一盏灯,倒显得危楼坠坠。
      次日早晨已有很多人来到翔阳山庄。藤真笑脸相迎,仍然寸步不离地把晴子带在身边,引得不少人议论,他自己倒也不甚在意。流川初入江湖,少不得雅子在旁一一介绍。他父亲退隐已久,年轻一辈多半不知道,只是时时对他投来妒忌或是故作轻蔑的目光,流川也懒得理会,偶尔嘀咕一下“白痴”。倒是一些老辈人物,还有与他父亲往来过的,少不得寒暄几句。正烦扰间,阿神来了,他刚一出来,便有不少人围住他,皆是感谢他救命之恩,流川这边自然冷落下来。
      场面惹人腻烦,流川转身欲走,却看见河田美纪男恶狠狠地瞪着他,却有忌惮之色。流川懒得理他,回他一个白眼。河田却冷笑道:“小子,你还没死,是不是神公子心慈手软把你救了?”
      流川不及回答,藤真衣袂翩然,已到了面前:“河田少侠,令兄身体痊愈了么?”态度温雅。
      “他死了!”河田的拳又扬起来,却被藤真轻轻压了下去,河田虽不好发作,依然恶声恶气,“中了这小子的‘大销魂手’,哪里还有活路?”
      “大销魂手?”藤真讶然,“令兄既然受此重伤,少侠为何不送他到这里来呢?”
      “本来没想到这小子下手会那么狠,只以为是寻常伤势,所以那时教训他一下也就够了,不想昨天晚上他突然伤势转剧,没来得及找大夫就死了,泽北师兄说是‘大销魂手’的功夫。”河田拳头又挥起来,“小子,你要真有本事,不要成天躲在这儿,下山去我们分个高下。”
      “慢!”藤真一瞥之间,已经到了一人面前,沉声道:“有件事想请教一下泽北少侠。”泽北亦不推辞,藤真便问,“少侠也精于医术,当时河田少侠之兄受伤,应该是阁下的诊断吧?”
      “‘精于医术’这一条,自然不能与神公子相比,只是略知一二。但他初受伤时的确不过是寻常伤势。我以为无碍,因此开了损伤之药,后来未加诊断。不想昨日雅史师弟突然口吐鲜血,就此一瞑不醒。据在下看来,是在养伤期间,被人震伤心脉,只因雅史师弟一直未动真气,不曾发现,到发作之时,已经无可救治。”
      河田又跳将起来:“自然是他受了我一掌,心里不忿,才又向我哥哥下手。”
      雅子急道:“他早受了伤,连你一掌都接不住,哪能使得出‘大销魂手’?”
      “这小子老奸巨滑,既然能伤了我哥哥,当然手段不小,酒店那一幕,不过演戏罢了,不然他怎么能活到现在?”
      流川心想此人不可理喻,藤真却在一旁颇有兴致地看河田吵闹,好似看小狗挠架,好一会儿才笑着开口:“少侠有所不知,流川公子自从那日之后,就一直在敝下由舍弟医治,也是为‘大销魂手’所伤,要赶去伤害令兄性命,恐怕是有点困难。”河田无词可答,悻悻地退了下去,泽北却对流川的伤很是讶然。
      藤真便接着道:“泽北少侠,据在下调查,当时河田少侠之兄受伤之时,流川公子尚未入城。当今要紧之事,是共讨枭王,若被奸人所乘,挑拨离间,恐怕徒然落得天下耻笑而已。”
      泽北一揖道:“不错,多谢公子消除误会,在下先替师弟向流川公子赔礼。”流川勉强回了一礼。
      这边厢施礼还礼,江湖义气,快意恩仇,那边海南牧掌门已到了山门。海南与翔阳分踞江湖,各执马首牛耳,更何况看客众多,礼数不可怠慢,藤真让阿神代为招待,自己则亲自下山迎接,临出门前,又让流川也一起去了。
      一行人纵马下山,晴子亦马上相从。遥见远处数骑飞驰而来,当先一人相貌威武,气宇不凡,便是海南的掌门牧绅一。海南初起之地,本处极南,故以海南为名。但后来声势渐大,北入中原,门下弟子,倒是出身北地的多,故而个个威猛高大;而藤真的祖上,传闻却出自西域,故偶尔还有异族形貌(比如藤真的眼睛),但后来南迁,定居翔阳,为山水熏陶,反而生成清秀儒雅的南国风采。流川将这两个人一比,不觉暗叹世事难料。
      藤真在马上一揖笑道:“牧掌门别来无恙?”牧还礼,也笑道:“数年不见,藤真公子果然风采依旧,只可惜在下事务繁忙,未能前来庆贺公子新婚之喜,先告罪了。”两人又寒暄几句,相互请让一番,便要一同上山。
      翔阳山下多大树,众人正要策马上山,一个人突然从树上“掉”了下来,还为着地便叫屈起来:“阿牧啊,你不能随便抛弃我啊,我只不过昨天喝多了睡过了头一点点,你就把我扔下不管了,害我追了你五十里,连腿都要跑掉了,拜托你把你的马让给我吧……”
      众人都吃了一惊,这时流川和藤真同时惊呼出声。
      “仙道!”
      “阿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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