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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衣(一)
立秋之后,天气凉了又热。
民间的百姓扇着扇子嘟嘟囔囔,一面擦着自己的满头大汗,一面费力地哄着吓着哭闹不休满身汗水的孩子——皇家却没有这个苦恼。
去年深冬积存在冰窖里面的碎冰还有盈余,全在这最后的热天气里被皇帝分赐出来。于是,冰镇的饮品,冰镇的水果总是随时被供应着,屋角也总还有一盆碎冰,默默地散发着冷气。
不过对于正被囚禁待审的三皇女而言,似乎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没有冰,没有水果,只有白水,还是带着一股泥土味儿的水。
她被单独拘禁在冷宫内的一个偏室里,那间屋子小得可怜,一半放床,四分之一放马桶,只剩下四分之一,有一只缺了一条腿的凳子,和一张中间裂了道大缝的桌子。三皇女把所有得到的,用来写忏悔和自我交代的笔墨纸砚都裹在了一起,去垫了那凳子的缺,然后坐在上面,趴在桌上,呆呆地看着被木条钉死的窗户。
按理说她应得的待遇比这要好。可这皇宫中,谁不是捧高踩低?她是造反,是逼宫,没人相信她还能咸鱼翻身,那么……欺凌一个皇女显然就变成了一件乐趣无穷的事情。看守的侍卫有恃无恐,驳回她的所有要求,哪怕她要求的只是一次洗澡,一件干净衣服,或者一碗温热的饭菜……
汗水,尿水——屋内各种难闻的气味在高温的酝酿下交杂在一起,三皇女这辈子都没有遭遇过如此难堪的境遇。可是此时的她,却显得平静万分。她的神情是木然的,呆滞的,仿佛正在梦游。
在此之前很多天,她也大声的喊过,骂过,也低声地哀求过,甚至软弱的哭泣过,可是都没有用……
她没想过自己会败得那么惨,惨烈到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啊,那些一心一意说要追随自己的人,为什么竟然会是母皇的人?那些赌咒发誓说要保守她秘密的人,为什么竟然都背叛了她?她想不明白,她只是发现信赖过的人原来一个个都恨她入骨一般,只等着看她死,全不相救。
而她的母皇,大约是已经心寒,连再见她最后一面也不肯。
她写了三封奏章——一封如一个羞怯的臣子一样反复赞颂她的母皇,一封如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努力回顾自己的童年,最后一封她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涂着血来写她所有的懊恼,可是每一封都毫无回音。她试着哀求,试着辩解,试着扬言自己没错来激怒对方,也试着表达自己已经知错已经痛改前非已经大彻大悟……都没有用。
于是这个女人,开始自暴自弃。
她拒绝再回答任何问题,也拒绝再询问任何问题。她只想着,如果一定要死,那么应该死得稍微有尊严一点儿。
……
门外传来细碎的问询声,门上的锁链开始淅沥哗啦的响。
钥匙插入锁眼,正在转动。
有人来了。
三皇女把脸埋到自己的胳膊间。
这两个多月以来,每一日,这个时候,都会有人自称是带了皇帝的口谕来问话,每日都逼迫她重复一遍自己究竟都做了什么,都有哪些同党,都是如何的大逆不道。此外听不到任何消息的她,已经快要崩溃了,丝毫不想再面对这一切。
但是这一日,门开了,却没有往日她熟悉的那一句“奉今上所命,三皇女听询”。
她只听到脚步声走近她,任何就立定没了任何声音。
三皇女困惑地抬头——看见了陈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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