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和救世主同居了

　　璀璨绚丽的羽翼怒展，尖长的指爪勾起了那朵被血泪浇灌得妖艳的黑玫瑰，揉皱、碾压，撕得粉碎。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熊熊烈焰正贪婪地吞噬着周身的一切。

　　就连那女人雪白的长发，也被疯狂的火光映染上了橘红。

　　多么美丽、多么温暖的色彩啊。

　　可是她那副傲慢的神情，依旧是那么冷漠，好像只是个坐在舞台下旁观的观众。

　　“呵，伪君子。”

　　金红的火莲在魔鬼眼中绽开，自眼角开始外渗的血痕从唇边滑落，带起讽刺而无力的上翘，可那双与烈火一般妖异而绮丽的眼睛，却一眨不眨。

　　她仿佛深情地、痴痴地望着自己深爱的人，但眼中的炽热兀自摇曳，又好像和她的整个灵魂剥离开来，渐渐麻木的面上再无一丝笑意。

　　“我恨你。”

　　不知道和那个可恶的人对峙了多久，半晌，她听见自己轻启唇瓣，讥嘲地、愤怒地、憎恨地，然而又无比疲惫地，吐出那相当短促的单句。

　　隐约感觉那女人好像对她说了什么，表现得很着急似的，可神情仍是一如既往的淡漠，顶多是没想到她的反应如此激烈而流露出惊讶和……怜悯。

　　其实是直到这一刻，魔鬼才彻底放弃了幻想，才恍然大悟，原来至始至终，那女人根本就没把她当做一个人吧。

　　“喂，我到底在你眼里算什么？”

　　她问出这话的刹那，一直被滚烫的感情所束缚住的那颗心，终于挣脱了那些枷锁，落回了只属于自己的原地。

　　那一瞬间她又疯狂地发笑起来，好像所有的疲惫、痛苦和无奈，都迎来了解脱。

　　“我是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奴仆吗？还是凭你的喜好任你操控的玩偶、发泄性.欲的工具？还是你那个小情人的替代品？！哈哈，哈哈哈……”

　　而那个人又赶忙说了些隔靴搔痒的废话，话里话外和依然高高在上的嘴脸，左不过是将她当成一个给点糖果就万事不挂心的小屁孩打发。

　　魔鬼就静静地看着她表演，一场拙劣的无聊戏码。

　　看着看着，她忽然觉得对方变得很陌生了。她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个人会变成这种恶心的样子，为什么要表演祈求自己原谅的、把自己的责任摘出去的劣质演出……反正，站在对方的角度，不就是自己误会了一场，自作多情，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么？

　　她想着想着，忽然意识到自己原来还是喜欢她的，甚至会想为她开脱，还会为她变成这副难看的样子而心疼。

　　不行，这样不行。

　　她是恶魔！唯有这种事她绝对不能容忍，她不是为了变成玩物而爱的！

　　所以，她宁可——

　　“济世神使，我在此向你下达‘诅咒’。”

　　恶魔大笑着，披着烈火的羽翼自背后狂傲地盛放，线条变得狰狞而扭曲的红唇，似笑非笑地一开一合。

　　“你将爱上此世间你最不该爱之人，你将陷入极致不伦的爱恋无法自拔，而不得回应、受人唾弃。你理性傲慢的头脑会告诉你这是错误，但那疯狂的感情只会像干柴烈火烧得更旺，直到将你的身心都吞噬、烧灼、化为灰烬！

　　“然后，呵呵，你越是努力挣扎，你就越会陷得更深、沉沦其中，直到你再无退路……哈哈，别想隔岸观火置身事外！我偏要你也饱尝这烈火焚身之苦、万劫不复！哈哈哈哈！对，你就继续去践踏他人的感情吧！我等着看你执迷不悟，自食恶果的那天！哈哈，哈哈哈哈！”

　　当被火焚断的天花板坍塌下来时，她欣赏着那个人震愕、不解、焦急，总之不再淡定，丑态百出的表情，狂笑着尖叫着，欣然接受了被火焰烧尽的结局。

　　若你已经坠入了深渊，我不介意让你摔得更惨烈一点。

　　既然你我都已经迷失，那不如一起毁灭！

　　对，只有这样……这样就好。

　　那一天是恶魔的末日，而能毁灭一只恶魔的，也只有她自己。

　　……

　　“呼！”

　　陈普仿佛真被那些攀上身的火舌舔掉了一层皮，浑身一颤，从噩梦中惊醒过来，满头大汗。

　　她睁着双眼，盯住最近开始习惯起来了的天花板，僵卧在不宽阔的单人床上，眼神发直，大气也不敢出。

　　这些年来，她时不时会断断续续做关于以前经历的梦。但那些梦境有的太无序，出现得太杂乱，等到醒来，又和她现在的记忆叠在一起，让她脑子里一团乱麻，分不清那些梦是真是假；还有如果是真的，那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陈普失去过一段记忆，有些记忆还被篡改过，导致她对自己前半段的人生印象不深，而起初由于不妨碍日常生活，竟然自己也未察觉。但她又不傻，光是那些混混沌沌的梦和今昔对比产生的种种违和感，以及林林总总的细节偏差，就不难发现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

　　好在这种篡改很像是某种有条件和限期的咒法所致，会随着时间流逝，法术效果的衰退，通过梦的形式将被封存的真正记忆还给她。而且就算没有对梦里的场景专门去记，昔日的记忆也会留下印象，不知不觉地自然融入她的习惯和思维。

　　比如，陈普很长一段时间不喜欢自己关于死灵法术的知识，但某天隐隐梦到过自己的死灵法师母亲教导她的场景之后，她就不再抵触这种在这个时代已经失传的禁忌魔法。

　　虽然平历时代法术横行，但像这种深度影响个体思维的高级咒法，绝不是随便谁都会的。再加上诅咒他人的法术是能更改个体命格的凶险禁术，对个体影响越深，就越需要付出高昂的代价。

　　而以她的本事，迄今为止，她自信天底下能阴得了她、对她做了这么大手脚的角色，绝不会超过十个。

　　其实在一百年前，也就是平历176年的战祸结束前后，神使销声匿迹的那会儿，她就已经怀疑是神使篡改了她的记忆，那时她还猜测可能是神使为了当时她震惊世界的闹剧计划所为。

　　直到最近几年，那些鲜活的、纷乱的梦变得频繁……她才否定掉了当初的猜想。

　　不过，她依然坚信是神使搞的鬼，直到今天这个诡异的片段。

　　看上去似乎更像是，自己失恋愤而报复，陷入了暴走……

　　陈普平躺着发了会儿呆。现在应该已是清晨，钴蓝色的窗帘透着淡淡的微光，往好了想，她这一觉睡到天亮，睡眠质量应该没有被那个奇怪的噩梦拖垮吧。

　　不是，这……就、离谱！

　　“操！”

　　魔鬼回过神来，将自己复杂无比的情绪从那个激情狂热的噩梦里抽离，终究没忍住爆了句粗口。

　　她弹起上身，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梦到了什么可怕的情节，和被单有仇似的将它揉成一团抱在怀里，两眼放空无神，直勾勾的。

　　哈，“失恋”？什么情况，她她她……她难道是被那个混账神使甩过？

　　而且梦中那风暴骤雨般迷狂的情绪，感染力强得吓人，经历过那种因爱生恨的狂怒和激憎，爱而不得的痛苦与绝望，现在都让她有种怅然若失、恍若隔世的迷茫感。

　　开什么玩笑？！

　　陈普突然触电似的将被子往身边重重一丢，浑身抖如筛糠。

　　梦里那个仿佛抓了渣女出轨小三、或者发现自己被迫当了小三的分手报复现场是怎么回事？那个恋爱白痴一样的第一人称绝对不是她吧！她怎么可能会、会那样疯狂地迷恋一个人，还他妈的恰好是那个混账神使？

　　甚至以梦中的感情和话里的信息来看，似乎也不完全是单方面的，两人大概已经发生过什么关系……不、不可能！

　　得了！干脆她也别姓陈了，改姓黎吧，真就离谱到家了！！

　　这一定只是个无厘头的梦！一定是！都怪那混账昨天跑到她店里发疯，弄得她都抓狂了。

　　对，一定是这样！

　　陈普甩甩脑袋，翻身下床直奔盥洗室，决定冲个冷水澡，冷静一下。

　　联邦提供给二等公民的单身公寓空间狭小，不见得比一间胶囊旅馆大多少，不过各种生活设备倒还齐全。浴室和盥洗室二合一，没有浴缸而只能淋浴，单靠挂帘分隔开淋浴间和马桶及洗手台，由于整个房间太小，洗一次澡，水就会溅得室内到处都是。

　　陈普为图方便，独居也不讲究隐私，反正穿着拖鞋走来走去也容易把水带出来弄湿地板，就经常不带衣服进浴室洗澡，洗完出来再更衣，顺便开启打扫机器拖地清洁。

　　但是，今天她被那个怪梦打乱了步调，显然忘了，从昨晚开始，她就不再是一人独居了。

　　当皮肤苍白的魔鬼小姐只用毛巾将湿漉漉的长发包住，大喇喇地光着挂满水珠的洁白身子，打开盥洗室的门时，就见迎面站在门外的神使，脸上表情相当精彩。

　　“……”

　　两人都无言沉默。

　　下一秒，在白发女人开口吐出“你”这个音节的同时，陈普面红耳赤，用闪电般的速度“砰！”地一声退后砸上门，大叫：“滚回客厅去！不许看！”

　　隔着门板传来的音色发闷。神使抬手摸了下鼻子，勾唇低笑：“身材好像比以前更好了嘛，大美女。”

　　什么鬼话，不要说得好像你见过我以前的一样啊！

　　“闭嘴！滚回客厅去！不要考验我的耐心！混账！”

　　听着门外女人低哑地呵呵笑了几声，脚步渐远，几乎全身上下都刷成了红色的陈普这才猛地开门，“嗖”地一溜烟扎进对面的卧房，又是“砰”的一声摔上门。

　　等到陈普更衣洗漱收拾得当，用法术烘干了头发，穿了身正装的衬衫长裤出来，负责早餐的神使也已经将两盘三明治和两杯牛奶放上了方形的小小餐桌。

　　她脸绷得紧紧，装作没事人似的。好在神使这次还算识相，安静地咬着自己的那份早点，没有再提刚才的尴尬事，否则陈普觉得自己可能会忍不住将她的头给拧下来。

　　拉开椅子在对方面前坐下，陈普瞟了一眼神使，然后目光就愣住了。

　　刚才事发突然，她没来得及顾及到这可恶的女人，现在才后知后觉，她搭了一件看起来很宽松的黑色无领露肩短袖和一条牛仔长裤，金色的链子垂挂在胸前，闪闪发光；也没有戴眼罩了，同时睁着铂金色的浑浊左眼和平凡的灰色右眼，甚至还用一根碎花飘带的发圈将长发束起，露出右耳的耳钉，描眉化了淡妆。只有右手依然藏在黑色的手套下，没了斗篷衣袖的遮挡，手背上的银色圆环嵌倒十字的标志也变得显眼。

　　穿常服的神使看起来气质都变了，和昨天整个人都藏在黑斗篷里给人的阴沉神秘印象截然不同。忽略去那只瞳孔发散失焦的诡异左眼、稀奇少见的发色和手腕上红灯闪烁的身份手环，走出去说是普通出门逛街的年轻都市女子，不认识她的人大概也不会怀疑。

　　陈普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穿着我的衣服？”

　　而且不止衣服，项链和耳钉也是她的。弄得陈普不禁担心起以这家伙不要脸的作风，该不会连最里面的内衣底裤也是她的吧？

　　没皮没脸的神使坦然微笑：“因为没有别的衣服穿啊。”

　　“你昨天那身行头呢？”陈普撇撇嘴。

　　“都穿了好几天，早该洗洗换了。”神使说着露出有些嫌弃又有些无奈的表情，咬下一口面包，“唉，你不知道这几天我过得有多辛苦，全靠清洁法术过日子……放心啦，抠门老板，就借我穿一天，又不会出去打架，穿不烂的，等我今天买齐了装备，明天就洗干净还你。”

　　陈普犹豫地盯着她：“所以你里面穿的也是……”

　　“我知道你会在意这个，所以，”神使咽下又一口食物，微笑，“没穿哦。”

　　“………”

　　红发魔鬼腾地起身，差点掀桌：“不，你倒是给我穿啊！！”

　　要命，怪不得她还在想那件上衣自己穿起来没那么宽松，还说这家伙该不会胸围缩水了……

　　不知为何，有一幕白发女人一颗颗解开衣扣、即将展示出饱满洁白的旖旎画面从陈普脑海里一闪而过。陈普唰地脸红到耳根，一把揪住自己的大腿：擦，你在想什么啊陈普？快醒醒，这可不是胡思乱想颜色废料的时候！特别对象还是这个混账！

　　神使无声地做了个“哦”的口型，然后继续没事人似的拿起杯子，喝一口牛奶。

　　“喂！现在就去给我穿上！”陈普暴躁地拍桌，绕过去把人拽起来，往卧室推。

　　“急什么，等我吃完嘛。”神使嬉皮笑脸地埋怨道，却很快从桌上抽了纸巾擦擦嘴和手，然后把纸团扔在桌上，顺从地往卧室走，“对了，这算不算完成了今天的一条指令？”

　　激起魔鬼的咆哮：“不算！”

　　但进了卧室，想到要给这人找自己的内衣，陈普仍是不自觉地羞红了脸：“你等等。”

　　反正神使一点也不急。她径自走到床边坐下，看了看被主人揉得乱七八糟丢在一旁、没有叠的被单，又用指尖摸了摸纹路凌乱的单薄床单；而后抬眼望了望红发女子的背影，挺翘的被贴身长裤包裹的臀部，若有所思。

　　过了片刻，陈普头也不回地随手扔来两件，动静很大地“啪”合上抽屉“咚”拉上壁橱的滑门，看也不看就往外走：“尺码不一定合适，先将就一下。”

　　神使瞄见她通红的尖耳朵，唇角上翘：“你是中学生小处男吗，那么害羞干嘛？呵，明明挺放荡嘛，大清早就自X，还装什么纯情。”

　　“啥？你、你在说什么蠢话！”万万没想到女人会说出那种词，抓着门把的陈普吓了一跳，震惊地转身，表情跟被雷劈了似的，“别胡说，我才没自……做那种事！”

　　“那你一大早起来就洗澡？室内有恒温结界，没有那么热吧？”

　　神使意味深长地瞧着她，右眼闪烁轻佻的目光像在说：大家都是三百岁的老女人，不用装蒜，我懂的。

　　而陈普垮下来的表情则是，“你懂个锤子”！

　　她气笑了：“什么逻辑，原来你早上洗澡就是自X过？”

　　神使不答，无辜茫然地望着她眨巴双眼，装傻。

　　这女人好像总能准确踩到她的怒点上。陈普压下闷在心头的一口气，以皮笑肉不笑回敬她欠揍的表情。

　　呵，来日方长，接下来你最好别让我看到你在早晨洗澡。

　　接着她沉下脸，恶狠狠地瞪了神使一眼：“好了，少废话，快把内衣穿上出来！”

　　然后砰地甩上门，走了出去。

　　她气呼呼地重新坐在餐桌前，不屑地看了盘子里的三明治一眼，心里冷哼，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也就会做点谁都能做的简餐了。

　　陈普袖子一撩，动作粗暴鲁莽地抓起三明治，恨恨地咬下一大口，仿佛是把食物当做那可恶的女人一样发泄愤懑。

　　然而，嚼了嚼，咽下，魔鬼的动作停顿，接着忍不住咬下第二口、第三口……

　　当陈普再反应过来时，已经飞速地将三明治吃了个干净，也喝下了大半杯牛奶。

　　感觉到熟悉的气息靠近，她愣了愣，退开椅子起身，回头，与站在斜后方的神使对上视线。

　　“你往里面加了什么？”

　　明明只是随处可见的三明治而已，但那梦幻般的味道是怎么回事，吃完她竟然有种无比满足的幸福感？

　　神使抱着手臂，唇角挂着自信而慵懒的微笑。

　　“材料都是你厨房里的东西，面包、生菜、火腿片、鸡蛋，沙拉酱。”她走近过来，又在陈普的注视下绕过桌子，来到沙发边，捡起了挂在沙发背上的黑斗篷，“只不过用了点‘灵力料理’的小技巧。”

　　陈普怔了怔，在她的印象里，天地间无处不在的灵力可以用来编织法术，可以打人，也可以作为机器的能源，但，她还是头一次知道还可以做食物。

　　“喜欢吗？”神使笑容得意，“高兴吧，抠门的房东小姐，以后我会天天下厨，你可有口福了啊。”

　　陈普不自在地揉揉腮帮子，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切，少得意忘形，你也就能当当厨子，就剩这么一个优点了。”

　　可是不自觉咽了咽口水的身体，却很诚实地告诉自己，混账神使做的料理，是真的香！她已经开始期待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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