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海上来

作者：冰可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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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怕入虎穴

　　CHAPTER SIX 不怕入虎穴
　　但第二天醒来时，“小迷糊”塞西莉亚却已然不记得自己昨天的梦话。
　　不过就算记得，徐梦来也没时间听她分享。因为，才刚吃过早饭，一声紧急集合的军号便十万火急地把全舰官兵和医护集结在一层甲板处。
　　十月末的大洋上，海风打在每个人沉默的脸上，已有了一丝寒凉。太阳像个害羞的小姑娘，怎么也不肯从厚厚的云层里探出头来。
　　“原定计划有变，九点准时出港。”老船长下达了更改后的军令。这一次要前往的，正是GHIN的哥哥出事的I国。I国国内正是政府军和反政府武装两军对垒，可以说是旷日持久，目前正是到了白热化的阶段。虽然国际法中有“医疗船可免于攻击”的规定，但武器是不长眼睛的，官兵们都明白，此次前往I国的医疗援助，可能会面临什么。
　　老船长又接着说：“接上级指示，我军赴I国曼丁湾的护航编队返航时，会在三日之后经过我们当前海域，所以三日之内，如有特殊情况可找我申诉离队，跟随护航编队返航。好，我说完了，解散！”
　　这句“解散”大家都听见了，但他们都没有立即离开。同样，三日之内，也并无一人提出申请。此事也没有再提。因为他知道，虽然归国的护航编队近在咫尺，但“坚守”二字是他们的信仰。
　　但唯一一个激动的，是李飞。因为他看到的是一艘舷号为16的军舰。
　　“辽宁舰！辽宁舰！船长，有辽宁舰！”
　　此次护航编队共5艘军舰列装，而距和平方舟不远处的正是辽宁舰。两艘军舰呈对角线分布，李飞就像一只伸长了脖子的长颈鹿，直愣愣地盯着它看。
　　“小李飞怎么了？上面有他什么重要的人吗？”老船长狐疑地问周围的人。
　　“不知道啊！”战士们纷纷摇头。
　　只有塞西莉亚知道，但她也保持了沉默，因为这是她答应李飞要保守的秘密。

　　那是有一天中午，大伙儿都在午休，她一个人跑来甲板上扶着栏杆喂海鸥。却在甲板上的海上救生艇区域闲逛的时候，“无意间”听到了李飞在一个“海上不倒翁”后面，笑容甜美地打电话。
　　塞西莉亚一头问号，她好奇心起，做了个鬼脸，像小狼一样扑过去，“嗷呜”一声，把李飞“吓”得手机都掉到了地上。然后视频中一个清晰干练的女声传来：
　　“李飞，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李飞也是个爽快人，捡起手机，还让塞西莉亚跟视频里的人打了招呼。只见那个姐姐也是一身跟李飞一样的军装，嗯，跟梦来姐一样，有一种硬朗的温柔。果然。不管多小，女孩子的第六感都是准的。
　　李飞很自豪地介绍说，她也是海军，还是在中国第一艘航空母舰——辽宁舰上服役。他们是李飞确定出任务前不久才认识的。不过等李飞出了远门，那个姐姐也领命出征了，如今大半年过去，他们都只能像这样靠手机来联系。
　　“你们真不容易！”塞西莉亚知道这可能是一句苍白无力的安慰，但一脸“大洋黑”的李飞却明显很受用，自我宽解地说道：“其实我们还算好的，听老船长说，他们上一次出任务，两年多都没回过一次家……”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仿佛彼此都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中。
　　塞西莉亚想到了她在天国的妈妈，而李飞则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他的心上人。不过，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了。此时，海上又起了微风，轻微的海浪亲吻着舰船，如熨斗一般，把他们俩那颗因思念而起伏的心熨烫得平平整整。

　　“全体都有，敬礼！”老船长的一声令下，把塞西莉亚的思绪一下拉了回来。和平方舟军舰上的全体官兵，向他们最可爱的战友敬了一个军礼。而辽宁舰上的战友们在回礼后，船头的几名迷彩战士，用大幅度的挥手向他们高喊：
　　“再见啦！我们回国再见啦！”
　　海浪涛涛，都掩盖不了他们热切的心。也许是受到他们感染，直到消失在各自视野尽头，鸣声依旧在辽阔的大洋上回荡。
　　就好像两个许久未见的好朋友，重逢后又分别，都走远了还依依不舍说再见。
　　辽宁舰走了，塞西莉亚突发奇想地问旁边站着的李飞：
　　“李飞哥，如果军舰会说话，你猜他们会说什么呢？”
　　好半天，李飞的思绪似还停留在两艘船相会的情景里。脱口而出的是——
　　辽宁舰：“哇，好久不见啦！你还好吗？要好好保重哦！”
　　和平方舟：“嗯，挺好的，回家的路上，要注意安全哦！”
　　塞西莉亚沉默了，她知道，这样话，也一定是李飞最想对那个姐姐说的话。
　　只是她不知道，近在咫尺，李飞哥到底有没有看到那个姐姐呢？
　　不过，这事后来还是被老船长知道了。
　　“傻小子，怎么不早说，我好把望远镜借给你啊！”
　　李飞颊上忽地飞上两朵红霞：“我……我怕告诉您了，您就让我跟着辽宁舰回去了！因为我家只有我一根‘独苗苗’。我相信她一定会理解我的，而且……我想用这次任务的勋章向她求婚！所以我必须要完成这次任务！坚决不当逃兵！”
　　“所以……幸福是会让人眩晕吗？”塞西莉亚托着下巴问她的梦来姐。
　　“不会晕，会沉醉。”徐梦来这样答。
　　她也是第一次才知道，“隔船相望”是海军人独有的浪漫情怀。
　　不过，这淡淡的离愁别绪也慢慢地浸染了她的心。她也努力向大洋尽头望去，好像那蔚蓝海平面的对岸，就是援非医疗大本营，就是爷爷工作的中医院……

　　方舟一日千里，海域一别，前方便是龙潭虎穴。
　　距离I国海岸线越来越近，军舰的气氛便越来越凝重，战备状态也逐步升级。和平方舟在入列之初，并未列装武器装备，因为它是一艘救死扶伤的医疗船。但国际局势瞬息万变，谁也不能保证，军舰所到之处就是一片欢乐祥和。而大家都明白，深入实战环境，才是对他们作为一名军人、军医的真正考验。
　　“军舰是我们流动的国土，军舰在哪，我们军人的使命就履行到哪。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大家能做到吗？”
　　“能！”“能！”“能！”
　　官兵们气势如虹，徐梦来收起了对亲人和家乡的思念，她庆幸自己也是其中一员，因为她听到的口号并不空洞，而是血性儿女对祖国的庄严承诺。“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她握紧自己的拳头——他们能，我也能！
　　海浪阵阵，五星红旗炽热耀眼，仿是一把熊熊燃烧的火焰，点燃的，正是徐梦来军人般的钢铁意志。

　　只是没想到刚到I国，执行的第一个任务，医疗船就和反政府武装交了手。
　　上午九点多，和平方舟的救援直升机往重症病房送了三名重症枪伤伤员。他们都是WHO驻I国办事处的官员，被反政府武装分子开枪打伤，因战乱当地医院几乎陷入了瘫痪状态，故而联系了和平方舟医院船进行紧急救治。
　　送来时，三人已是失血过多陷入晕厥的状态。紧急手术前，主刀医生孟瑞静已经组织全体官兵进行了一轮献血，保证了手术的圆满成功。但血库的库存量依旧不容乐观，俗话说“有备方能无患”，若再遇到突发情况，后果将不堪设想。
　　“老师，目前还能从哪里最快取血？”徐梦来问。
　　孟瑞静眉头紧锁，却并不放弃希望：“再等一等，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正一筹莫展之际，老船长风风火火地带着舒寅走了进来。
　　塞西莉亚见她进来，立刻变身向日葵，甜甜地喊她：“舒寅姐！”
　　舒寅向她微微勾勾嘴角，便以挺拔的军姿站立，听候下一步指示了。
　　“现在马维机场有批紧急调配的血样，但需要有人跟舒寅一起去取回来！”
　　徐梦来一听，“马维机场”，是该国最大的军民两用机场，附近有最大的军医院，在非常时期，还能有一批充足的血浆，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我去吧！”徐梦来再次主动请缨，孟瑞静很欣慰又赞许。她觉得自己的学生近来真是积极主动了不少，有一股热血青年的派头。不过，这次任务确实危险性大，于是便让张敏、李飞都跟去，目前I国这种状态，她还向老船长建议增派了一支10人警卫小分队，全力保护我方人员及血浆安全。
　　三分钟后，所有人都整装待发。可就在徐梦来登上舱门舷梯时，孟瑞静却追了出来：“梦来，孩子们……你们注意安全！我们等你们回来！”
　　徐梦来回身抱了抱她的老师。
　　不，这一刻，在她心里，孟瑞静更像是，牵挂着他们平安的母亲。

　　直升机启动，螺旋桨的气流让前排的徐梦来往后一仰，塞西莉亚被逮个正着。
　　然后等待她的就是徐梦来劈头盖脸一通数落：“你什么时候上来的？这不是闹着玩的，舒寅，现在就打开舱门，我要把这个家伙丢到大海里！一点也不听话！”
　　塞西莉亚可怜巴巴地拉着座椅，“金豆豆”一颗一颗往下掉：“刚才献血就没我，你们什么都丢下我，我跟了你们这么久，我也想为你们做点什么！”
　　徐梦来黑着脸不想理她，倒是舒寅面冷心热解了围：“徐医生，这孩子用心是好的，但是塞西莉亚，你全程不能下直升机，明白了吗？这是命令！”

　　十分钟后直升机平稳降落，徐梦来和李飞直奔医院，拿好血浆箱便要返程。
　　“STOP!”可在距直升机不到500米处，一小队非政府武装人员便围住了他们。一个荷枪实弹的人还猛地敲打着直升机舱门，一连三遍地呼喊：“GET OUT!”
　　作为翻译，张敏在荷枪实弹面前，镇定自若地走下直升机，开始解释来意。
　　“全体都有，做好战斗准备！”
　　舒寅一声令下，舱内小分队的成员们都下意识地胸前钢枪，在她跳出舱门之前，把左手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她要藏好，绝不能出声。塞西莉亚猫着腰躲在了最后一个座椅的靠背后面，一双耳朵却像雷达一样竖起来，不放过外面任何一句。

　　两军阵前，总要有人来打破僵局。张敏见自己人就在身后，便底气十足地再次申明来意——“中方医疗船成员，奉WHO之命令，前来取了血浆返回。”说着他还主动往前走了半步，坦坦荡荡把徐梦来手中的箱子接过来，若无其事地打开，对方长官查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双方子弹早已上膛。徐梦来身上的防弹背心都已湿透，她与舒寅默默交换了一下眼神。舒寅更是在对阵时一步步缩小与她的距离，直到舒寅和李飞一左一右，将她护在了身后。紧急时刻，唯有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才能在极端情况发生时，先发制人吧！
　　“sir,they are GHINese！”只见那位拍打直升机舱门的武装人员在围着直升机走了一圈后，回来向他的长官汇报了这样一句话。而下一秒，这位长官便大手一挥，示意他们的人收起了武器装备，把他们轻松放行：“We\'re just doing a routine check，You can go now！（我们只是例行检查，现在你们可以走了。）”
　　一场危机终于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我想那个人一定是看到了我们肩上的五星红旗！”
　　“应该还有我们直升机肚子上的五星红旗和‘八一’军徽！”
　　“是啊，我觉得作为一个中国人，这时候我还挺骄傲的！”
　　“是挺骄傲吗？那是相当骄傲！‘此生无悔入华夏，来世还入种花家’！”
　　舱内，小伙子们带着仿若劫后余生般的紧张、兴奋和激动，大发感慨。倒是让徐梦来想起她在国内时看过的一篇文章。文章里的背景也是异国他乡，当地大使馆的工作人员把困守当地的中国劳工解救出来时，也遇到了武装人员盘查。劳工们说自己是中国人时，无人愿意相信他们，于是万分紧急之下，其中一个五十多岁的人带头唱起了中国国歌，一呼百应，最后顺利放行。
　　当徐梦来讲完，不少热血男儿竟红了眼眶，他们说，从前在国内时只觉得国歌国旗最是稀松平常，但如今到了国外，危急时刻竟是它救了我们。
　　是啊那时候，她还怀疑那篇文章的真实性，如今亲身所感，再无半分怀疑。
　　“其实真正救我们的，还是我们身后日益强大的祖国。”大伙儿一致得出结论。也正是这句话点燃了小分队的爱国热情，他们抚摸着军装上的那一面五星红旗，觉得此刻的自己，离万里之遥的祖国，是那样贴近。
　　听着听着，塞西莉亚也热泪盈眶：“我也很骄傲，我是中国人的女儿！”
　　这大概就是妈妈把她的护照留给她的原因吧。因为她知道，华夏儿女不论身在何处，五星红旗都是通行证，祖国妈妈都会保护她。

　　当徐梦来踩在和平方舟甲板上时，心才真正踏实下来。那三名WHO官员也在手术后醒了过来。听说她为了救他们而在机场遇险，一定要当面向她表示感谢。
　　“thank you!Doctor.Xu！”
　　徐梦来却婉言谢绝了：“我只是尽了一个军人和医生的使命而已，不必言谢。”
　　言外之意，如果受伤的不是你们，我也一样会救。
　　塞西莉亚心直口快：“No, you should be more grateful to GHINa！（不，你更应该感谢中国！）”
　　众人说笑后散去，徐梦来再次来到甲板，这里有迎着海风高高飘扬的五星红旗，还有一长串迎风飘飘的多面外国彩旗，它们都是和平方舟的航程见证，以及这艘军舰在不久的将来“足迹遍布五大洲”的梦想，是那样高远又是那样可亲。
　　整个和平方舟上，这是她最喜欢的地方。
　　从前她对军舰上的一切都习以为常，如今经历了险情，她更懂得了“你的身后，是强大的祖国”这句话的含义，好像也更懂得了，爸爸妈妈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非洲，他们也不过和她一样，身上肩负着的，是医生的使命罢了。一望无际的大海果真有治愈功效，她的心胸也变得开阔起来。
　　“梦来姐，你真是我的榜样，我们都为你骄傲！”塞西莉亚跑过来抱住她。
　　孟瑞静也跟在她身后，向她竖起了大拇指：“祖国也会为你骄傲的！”
　　海风送来的是丝丝寒意，但她心中却暖意燎原。
　　经此一役，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楚，她也要像她的爸爸妈妈那样，担起自己肩上的责任与使命，替祖国妈妈力所能及地分担。
　　因为，不仅是她，还有和平方舟上的每一个人，都想要成为祖国妈妈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