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地求生]Snare

　　2017年5月9日，孔含霖回老家的第十二天，在离家不远的超市买食材，出来时才发现下雨了，孔含霖也没想着躲，淋着雨就走了。

　　风卷着雨水重重落在孔含霖的身上，浸透了黑色套装，孔含霖走了一截，低头看了眼敞开的袋子，倒是有些心疼地将袋子套紧了些。

　　迎面走来的是两个穿着蓝灰色校服的男生，应该是说到什么开心事，眼睛都亮了起来。再走近些，孔含霖隐隐约约听到了谈论对象，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春季赛大出风采的路知清。

　　“我永远记得29号打Mirror那枪瞬狙，太帅了！”
　　“昨天那个甩狙也强啊！瞄准得快，打完瞬间缩头，真的是极限操作了。”

　　春季赛进行了好几日，路知清的精彩操作确实不算少，只是他个人有多突出，Sank战队问题就有多大。路过两人的时候，孔含霖将帽子向下拉了一些，原本便湿透的布料与发丝贴紧了孔含霖的额头，导致视线被遮住大半。

　　“谁能想到那个时候跟霖队一起打PDL，还被称为挂逼的人三年之后去参加FGS国际邀请赛就被称神了呢？”
　　“要是霖队和路神在一个队就好了，他们配合好好的...就是霖队这么久都没消息了，战队也没说退役的消息...”
　　“要是真的在一个队，那岂不是两个人就能把一堆人秀死了。”

　　闻言，孔含霖的心突然揪紧，吸了口气微微垂头，加快了离开的脚步，这落在旁人眼中，完全是一副焦急躲雨的模样。

　　回到家的孔含霖首先做的是将袋子中食材与零食一一摆了出来，好在猪肉与蔬菜的袋子是打过结的，只有袋子表面沾了雨水。用茶几上的吸水纸将零食表面的水擦干后放进收纳箱，目光落回食材，孔含霖想了想，索性从厨房拿了两张吸水毛巾来，轻轻擦拭后分别丢进冷冻室与冷藏室里，最后将吸水毛巾清洗拧干挂在挂架上。

　　从厨房出来的孔含霖，边走边脱上衣。

　　“路神这波切坐反打，晚玉被秀了啊！”

　　刚踏入卧室的脚步停了下来，孔含霖偏头看着电脑屏幕，手拉着衣角停在半空，一波皮卡切二号位反杀两人确实令人惊叹。孔含霖轻声笑了笑，将脱下的衣服挂在小手臂，回头朝浴室迈步。

　　“路神现在要切坐打包吗？没有，车停下来了，进房区打包。”

　　这话让孔含霖又回头看了眼。众所周知，车在行驶中是不能打包的，并且药品（绷带、饮料）在车辆平稳驾驶时使用才不会被打断，但这一切的前提是行驶过程中的玩家在非驾驶位，如果是在驾驶位需要停车或下车。应该是嘴快口误，孔含霖抿紧唇，取下挂在浴室外的浴巾，继续朝浴室走。

　　与路知清第一次见面也是一个暴雨天，花洒下的孔含霖重温了见面的场景，今天的雨幕几乎是复制了当年他们会面那日的阵仗。

　　还有那个吻...只是时间实在太久，记忆中路知清那时的表情变得有些模糊，但路知清的面容孔含霖还清晰记得，或许是因为执念太深的原因。

　　相比起从前的温雅，路知清现在已经被时光酿出强大气场。冷厉的目光、雷厉风行的作风，或多或少淡化了路知清以往的模样，可就是这样，让原本压在心底的情绪挣脱牢笼逃了出来。其实走到这一步，孔含霖认为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只要是路知清留下的，那便是历久弥新的存在。

　　将湿衣物清洗晾在阳台过后，孔含霖找到床头抽屉里的数据线，准备给丢在电脑桌上没电几日的手机充个电。电脑里的比赛直播一局又一局，可偏偏就等孔含霖停在电脑前时，导播切了路知清的视角，那个FGS邀请赛穿着Pine战队全黑色战队服的少年已经换了Sank的战队服。

　　一套不同于FGS全国邀请赛那日的黑白队服，这件以白色为主色夹着红黑色系的外套把路知清衬得更冷傲了些，他猛然向队友偏头，张唇说了什么，语毕后移回的目光更冷了些。

　　‘路神在说什么？看嘴型是霖队啊。’
　　‘封颗高点烟再来个高坡火，路神是在致敬霖队吗？’
　　‘S12K？路神是要学霖队决赛圈一挑四啊！’
　　‘一枪头，拉过来又是一枪头，路神这个就夸张了，拉枪太强了。这跟霖队的十二宫绕点拉枪有些异曲同工之妙啊！’
　　‘其实路神在某些战术上跟霖队是有些像的，还有对投掷物的运用也都是非常精妙的，他们可能不是想杀你，就是逼你走位，你从掩体走出来我就打你，不走你就被炸死。’

　　叹息一声，孔含霖轻声笑了，“路知清，你不用救我。”

　　比赛还没看完，孔含霖就关掉了电脑，搬了把客厅的椅子坐在窗前盯着雨幕发呆。路知清多洒脱，他在告诉孔含霖有些东西就像衣物，就算再喜欢也有换掉的一天，再或者、穿在身上可能根本不是因为喜欢它，而是因为它保暖或者因为没有得到心仪的而选择将就。

　　孔含霖觉得有些疲倦，好像一直以来走不出去的只有自己。

　　心里空荡荡的，或许真的太难过了。

　　思绪是被孔千月的电话唤回的，孔含霖开始有些抱怨手机在充电后会自动开机这项功能，铃声响了很久之后停止了，孔含霖并不想接，所以在孔千月第二次拨进来时转头瞥了眼窗前那把椅子。

　　[Linger：我到茶山了，这里风景依旧很好，只是很可惜去年冬天没有来看雪。我想看看，所以会在这待到明年，再或者不会再回去了。]

　　4月29日，孔含霖清晨到茶山时留给她了一条微信消息，原本耗电就快的手机在晚上回家的时候已经关机了，但这不影响孔含霖的生活，所以也没想过充电。

　　“非要觍着脸去讨好他吗？”

　　语气是预期内的寒意，可没料到说出的话比语气更伤人了一些。孔含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始解释，说这不是讨好，是对路知清花费近两年的青春在Pine打职业的补偿，说路知清最后离开的时候因为违约赔偿了Pine整整五百万，还说这一百万根本弥补不了路知清被人欺骗的伤痛。孔千月似乎有是自己的想法，她无视了孔含霖所有的辩解，执着于自己的事情走向。

　　“别再为你的稚气找理由了，你做这些事就是在给别人添堵，谁需要你的补偿啊？你出格的做法，对他的生活来说就是不幸。你自己傻就够了，还要别人跟你一起傻吗？不是你喜欢谁他就会喜欢你啊，这个世界它并不公平的。”

　　三十出头的孔千月，再加上从事的行业，她确实了解某些不登大雅或是不堪入目的社会现实，可就单单是这点，她就有阻止孔含霖陷入困局的话语权。

　　这些话一点一点撕开了孔含霖的伪装。

　　因为失落而泛红的眼眶出卖了他刻意隐藏的情绪，他第一次对自己的心意竭力，却没料到会给别人带来如此大的困扰。这个真相来得猝不及防，那棵耗时近五年才茂盛的树被连根拔起后烧毁，心里有些涩，出口的话却平静温柔，“是我僭越了。”

　　其实孔含霖不觉得委屈，因为这一切都是咎由自取的。

　　过于沉静的反应让孔千月觉得孔含霖好像和从前没什么不同，但又有什么变质了，孔千月试图想了解这点变化，可惜的是，这点想法只能是想法。

　　“你现在明白坚持这一切的只有你一个人了吗？你在他眼里根本没那么重要，哪还有这么多时间跟他耗，你这个胆小鬼，连放弃都惧怕吗？”

　　“时至今日，倘若你以为，只要把我感情扼杀了就可以成全我今后的生活，那么就大方地让我牺牲掉吧，我已经做好了不躲不闪，不哭不喊的准备了。”

　　孔含霖的奋力抗拒，让孔千月为这种之前从未了解过的处事方式感到诧异，也对自己的想法感到懊悔。其实孔千月到现在还不明白为什么孔含霖这么拼命地伪装自己，明明别人一句话就能轻易刺破的伪装，有什么好去维护的。

　　“那你，真的要待这么久吗？”

　　这是第一次，孔千月软下态度来询问孔含霖的想法，孔含霖在那头安静了很久，他突然想起从前替补队员说的那句‘同性恋真的恶心’。偏头看了眼窗外的雨，孔含霖想了一想，还是准备把椅子放回客厅的原位处，然后将数据线拔了下来，拿着手机走向窗前椅子的时候开了口，“嗯。”

　　挂掉电话后，孔含霖从收纳箱里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点燃后靠着窗边的墙继续看雨。关于路知清会与孔含霖在一起的目的，孔含霖在知道的时候的确很失望，不过却不至于让他消极颓废，只是想起在战队的过往，他承认路知清演技很好，比他更胜一筹。只是那些做法，是真的猜不到路知清的心思，他宁愿相信路知清是爱过的，是因为那些他过分的做法才选择沉默的。

　　可这些想法是假的，就像在黑夜里找太阳，是永远找不到。

　　[沈涧清：你姐那条微博里说的那个男的，是路知清吗？]
　　[Field.Sun二队狙.狐狸：霖队，你还好吗？其实千月姐她还是挺关心你的，毕竟世界上的人这么多，你也不缺他一个吧？]
　　[Field.TYI指挥.琮七：霖队，千月姐说话可能是有些过头，但是真的没必要喜欢他了，男孩子什么的是真的没女孩子好。]
　　[Field.ZUM经理.穆启空：有些时候没必要在意别人的眼光，尽管是小众爱好也不至于被这样批评。孔千月这个人说话确实有点问题，你可以当她在放屁，但是有些事不是你能去左右的，该放弃的时候就该放弃，别像在Fargo的时候受委屈了]
　　[Field.Aig队长.霜木：可能现在小流兴趣都是不被待见的，网上也没有多少人知道孔千月是你姐姐，她发这条微博可能是有点歧视同性恋吧，但大家都知道孔千月说话就是这样，其实还是挺在意你的。其实霖队你也该改变一下自己的一些兴趣爱好吧，可能你见的女孩子比较少，所以才会对男孩子产生一点依赖心理，正常的。]
　　....

　　隐藏得这么好得爱意，被一个人全毁掉了。

　　垂眼往下滑了未读的微信消息，好像这一切应该是自己的错，爱意外露，怎么能怪别人呢？

　　不过开始在雨天，结束也在雨天，上天让他怎样开始就怎样结束，这是对他最好援助，毕竟所有人都告诉他——孔含霖，你该放下了。

　　手指停在置顶的路知清头像上，目光注视了很久，直到窗外车声响起，孔含霖才迅速抬起头迫切地想找点什么把注意力转移。

　　以前是为什么喜欢路知清的呢？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孔含霖其实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如果称路知清为救赎，他之后带给自己的心情好像与这个词并不搭，想了很久，孔含霖决定用圣域这个词表示，因为路知清不管做了怎样的决定，他依旧是孔含霖心里神圣不可侵犯的那一片洁净之地。

　　将未读的消息一条一条认真读过之后，孔含霖泡了一壶秀芽茶，根本没注意什么讲究，沸水刚一倒进去，孔含霖就倒出茶壶一饮而尽。因为水过于烫的原因，孔含霖整张脸红透了，他感觉自己好像要融化在高温里，忍不住就落泪了，孔含霖不认为这是什么消极情绪带来的后果，只是因为茶水太烫了而已。

　　两条置顶，孔含霖到底还是没舍得删去，它在无数个夜晚吞噬了的情绪，现在还一直活着。

　　[Linger：我可能]
　　[Linger：真的要放弃你了]

　　那天的雨下了好久，孔含霖后来又打开直播间看了回放，无关乎路知清，只是单纯想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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