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灿烂烟花
除了启程第一天有侍卫落水的意外，剩下的旅程都很顺利，圣人兴致不错，时常在御舟上举办宴会。大家一路行来，白天欣赏沿岸的景色，晚上欣赏歌舞，很快就要到洛阳了。快要到十五了，李隆基来了兴致，要在船上办一场盛大的宴会，正好可以欣赏天上水中两轮明月交映生辉的美景。
李瑁被直接叫到了圣人面前，李隆基的心情相当不错，看着李瑁的眼神也温和不少。李隆基上下打量着儿子，忽然皱起眉：“一路上你辛苦了，脸色怎么这样难看？难道是天气太热了，你身体吃不消？叫太医给寿王看看。你年纪轻轻的，不要讳疾忌医。”说着高力士立刻去传话。
李瑁有些惊讶，更是受宠若惊。他已经很多年没享受到这个待遇了。圣人竟然关心我的身体！李瑁一瞬间仿佛是回到了当初那个风光的年头了。那个时候自己简直过得不要太顺心，事业上所向披靡，什么太子，什么难缠的文官们都不在话下，宫中有武惠妃这个溺爱孩子的母亲，更有圣人这个强大无比的靠山。李瑁享受到了自己两辈子最风光，最幸福的时光啊。
可是一转眼什么都没了。圣人的冷淡和嫌弃，无尽的屈辱，李瑁成了别人眼里的笑话。谁知这种久违的感觉回来了，李瑁都激动地结巴了：“我，我没事。能够平安无事，我就是再辛苦也是应该的。圣人叫我是什么事情？”
真是——李隆基心里都无语了，他到底生了个什么傻儿子啊！肯定是李瑁出生的日子不好，或者小时候摔了头，脑子摔坏了。他竟然一边做大逆不道的事情，一边表现出来傻白甜的白痴状，真是叫人叹为观止了。若是自己不知道他背后办的事情，没准还会觉得这个儿子真是天真，真是单纯。可是李瑁背后的小动作全在李隆基的眼里，现在李隆基对李瑁只剩下了厌恶了。
但凡一个正常人，都不会对一个对自己满心恶念的人有什么好感！他怎么还敢希望受害者对施害者关心，疼爱呢！
恨不得一脚把李瑁踢出去，可是李隆基脸上却依旧是和颜悦色：“你办事能力不错，今后好好办事，不会亏待你的。快要十五了，这一路上也大家都辛苦了，朕想干脆明天晚上就在此地举办宴会。朕要在此宴请随从来臣子和勋贵们。至于宴会，你来安排好了。”李隆基漫不经心的把玩着面前的茶杯。因为到了夏天了，那些金灿灿的茶杯都换成了白玉的。
李瑁听着圣人的话神色有些古怪，李隆基立刻说：“这是娘子的主意。她说以前宴会都是在宫中，即便是骊山，也满是人工雕琢的痕迹。这次正好行船在洛水之上，两边是山崖，一条大河，可不是太液池之类的地方能比较的。要的就是野趣！”李瑁听着圣人的语气很是坚决，忙着说：“是，我这就去安排。”古怪的感觉略过心头，李瑁没想明白，就消失不见了。既然圣人发话了，自己就按着指示办好了。
已经回到自己的船舱，李瑁却有种依旧在腾云驾雾的感觉。他刚从圣人船舱出来，就看着高力士笑嘻嘻的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自己呢。李瑁忙着过去，没等着他说话，高力士先对李瑁叉手一笑：“殿下安康。这些日子殿下真是辛苦了。这是避暑药，这大热的天气，只要在嘴里含一粒，清凉解暑，还能防御瘟疫。殿下一定要收下。”
说着一个小瓶子就塞进了李瑁的手里，高力士接着压低声音说：“殿下最是忠厚，又是最懂得忠孝的。圣人对殿下心里很疼爱。以前冷淡殿下，可都是为殿下着想啊。这些年，圣人年纪慢慢上来了，太子虽然能干，可是没什么兄弟帮衬着。殿下——”高力士意味深长的看着李瑁：“殿下若是肯放下以前的芥蒂，圣人会很高兴的。”
话已经如此直白，李瑁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要么就是心中怀恨了，他赶紧说：“我对圣人一片忠心，当年——做儿子的能叫父亲高兴，做什么都愿意的。现在太子已立，君臣名分既定，我绝对没有什么奢望。身为皇子，自然要为圣人分忧解难，为国效力。”
高力士一笑：“果然，殿下才是最通透的人，那些俗人知道什么？”
李瑁辞了高力士，如同腾云驾雾一般回到自己的船上，他晕晕乎乎的，就像是宿醉刚醒，整个人不知身在何处。
今天圣人和高力士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还有翻身的机会？要是那样的话，不如劝住十娘，在李瑁看来十娘的计划，虽然大饼画的很大，可是太危险了，根本就是不可能实现的。这么一意孤行下去，会酿成大祸。
若是高力士说的是真的，圣人希望我能辅佐桃子——心里升腾起来小火苗，暖暖的热空气在全身流窜，脑子晕晕乎乎的。其实未必见得一定要坐在那个位子上。这些年了，李瑁想明白了一件事，独掌天下固然很拉风，可是责任和权利是捆绑销售的。有多大权利，就要承担多大的责任。但是做辅政大臣就不一样，权利有，可是责任有人背锅。
那个时候——“圣人叫阿爷什么事情？”十娘从暗处走出来，这些天她一直躲在暗处，眼看着就要到洛阳了，却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十娘心急如焚。她不能离开吐蕃太长时间。这么拖延下去，到了洛阳她就彻底没机会了。
“我劝你还是罢手吧！”李瑁看着十娘，开始苦口婆心的劝她。谁知十娘却一下子抓狂了，狠狠地抓住李瑁的领子，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他脖子上：“我再也不想听你喋喋不休！我都打听到了，明天晚上就是个极好的机会。到动手的时候了！”
李瑁还要说什么，可是脖子上冷冰冰的感觉叫他闭上嘴了。
杨玉正在对着镜子仔细的梳妆打扮，李隆基饶有兴趣的站在杨玉身后，欣赏着美人，看着杨玉小心翼翼的对着镜子寻找着脸上任何一点微小的瑕疵，忍不住酸溜溜的说：“娘子似乎很久没这样精心装扮了，难道是娘子已经不在乎我了。”女为悦己者容，娘子面对我已经麻木了！
杨玉嗤笑一声：“三郎要做慈父，要全力支持你的宝贝儿子的大事业，我虽然不是人家的亲阿娘，可是也不能白做长辈啊，尽管只做个看客，但是也不能太随便了，要隆重出席才显得出来我重视呢。”
这个李瑁真是无可救药了，一点主见没有，这些天杨玉和李隆基冷眼看着李瑁犹豫不决，一会苦劝十娘悬崖勒马，一会竟然又暗许了十娘的种种作为。李隆基心里早就是被李瑁气的牙根痒痒，恨不得一脚踢出去，把李瑁踢到九霄云外。今天晚上的宴会根本是专门为十娘量身定做的。
等一会可有好戏看了，接下来可是李瑁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杨玉可要注意下形象啊，以示庆贺啊！
“等一下娘子还是不要离开我半步，你一定要紧紧地跟在我身边！”李隆基皱皱眉，担心的看着杨玉。这可不是演戏，这是真刀真枪啊。
“我知道了！不过我跟着三郎才是真危险呢。他们是冲着你来的啊！我只不过是借口罢了。”杨玉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满意的点点头，轻盈的站起来，在李隆基脸上做个亲吻的动作。她刚涂好的口红，可不想就花了。李隆基伸手拿捏住杨玉的下巴，在她嘴唇上狠狠吻下来：“一点都不真诚，还是我实在！”
杨玉立刻抗议起来：“我好容易才画好的，又花了！等一下可就真的晚了！”
“我给娘子补妆，叫他们等着好了。”李隆基故意在拖延时间，拉着杨玉坐下来，重新给她描绘唇形。
李瑁此时此刻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站在御座边上，俯视着整个船舱。这是甲板上第一层，作为朝见圣人，召见臣子和举办宴会的所在。偌大的大厅使用杉木搭建而成，里面装饰和宫中一样，根本看不出来这是在船上。
今天来的人很多，眼前一片珠光宝气，红红绿绿。一半人在大厅里面互相寒暄，一半人则是站在外面，凭栏欣赏着江中一片月光。天色越来越暗了，“殿下，今天晚上要不要多加上一些岗哨？岸上山势险峻，站在山上御舟的情景一览无余，安全隐患太大了！”东宫奉车都尉苏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李瑁面前，询问是否要增加岗哨。
李瑁一下子回神了，他脑子没动，话却先从嘴里出来了：“你既然知道两岸山势陡峭，难道别人就不知道吗？这两边没有百姓，也不靠村镇，现在太平盛世，哪里需要这些？再者说了，圣人出行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是谁有胆子来袭击御舟？”苏源被李瑁一番话给怼回去，他立刻低头不语，只叉手一拜就离开了。
苏源走了，李瑁脑子才反应过来，他刚才说了什么？真是疯了！难道你也要掺和进去？
李瑁浑身开始不自在，他环视下整个大厅，一下子就捕捉到几个神色紧张的内卫，今天是宴会，内卫们虽然是有任务在身上，可是也会换上干净整齐的袍子和整洁的盔甲，可是有几个内卫明显是衣衫不整。他们身上的袍子明显不合身，其中一个袍子还有明显的污渍。李瑁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来历。
看样子十娘是要孤注一掷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李瑁心里很清楚，若是这个时候阻止呢？李瑁心里一动，但是很快他就接着脑子一片空白了。反正事已至此，十娘不会理会自己，圣人也不会放过自己。他干脆什么两不相帮，看天意吧。
正在李瑁神游天外的时候，忽然有人从后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李瑁浑身哆嗦一下，一转身却对上了桃子的笑脸，李瑁有些诧异，太子在长安监国呢，怎么会出现在船上。“我有些要紧的政务要请示圣人，特别赶过来了。本想着圣驾已经到了洛阳，我快马加鞭的，谁知刚到洛阳却听见圣驾停在这里的消息，只能忙着赶过来了，十八哥，你这些天辛苦了！”
“不过是尽忠职守罢了，圣人这个时候还没来吗？”李瑁下意识的躲闪桃子的眼光，他看看天色，宴会的时间要过了，怎么圣人和贵妃还没出现？莫非是他们发现了什么？李瑁装着漫不经心，但是紧张的语气却出卖了他内心的紧张：“你有要紧的政务，怎么生人也没立刻见你呢？”
“我本想是立刻见圣人的，但是——哈哈，我不想讨人嫌，若是打搅了阿娘，她要生气的。女人都是不可理喻！你怎么脸色不好啊，是不是路上太辛苦了。”桃子和李瑁勾肩搭背，两个人向着外面走去了。
李瑁只想尽快的摆脱桃子，谁知桃子却是故意的和李瑁黏糊在一起，到处寒暄打招呼。大家见着太子来了，哪有不奉承的道理。一个个都上来热络的打招呼。桃子神色自若，一边和众人讲话，一边还有意无意的把李瑁拉进来，什么夸奖李瑁办事辛苦，什么这一路上护卫工作滴水不漏云云。桃子和寿王什么时候关系这样亲密了？顿时大家的眼珠子掉了一地。他们两个难道不尴尬吗？
桃子当然是不尴尬，因为杨玉早就教导他说，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至于李瑁，这些年也练出来了，什么话都能充耳不闻，什么事情都能坦然面对了。
“太子竟然和寿王走得那么近？难道传闻是真的？”几位皇子看着桃子和李瑁的背影，忍不住嘀咕起来。
“什么真的？难道是贵妃念着旧情，在圣人面前为寿王说好话了？看样子这个传言是真的了？我们兄弟真是命不好，母妃不得宠就算了，也不能娶一个美艳无比的王妃，帮着咱们说好话。”
“咳咳，够了！祸从口出，你们也想和李亨李琦这样的人作伴吗？”想起李亨到现在还被幽禁着，大家都感到一阵寒意。
李瑁听见了那些话，也跟着汗毛倒竖，桃子却像是什么也没听见：“今天晚上有什么好玩的吗？”
“这个，我怎么知道！”李瑁一张嘴立刻否定，今天晚上发生一切都和他没关系。
桃子看一眼李瑁：“刚说你办事认真呢，就自打嘴巴了。你管着警卫，今天晚上来御舟上的人可都要挨个检查的。那些伎乐们都是谁，你总该有个数吧。怎么你却是一问三不知？”上一秒还是嬉皮笑脸，一副小弟弟的样子，一眨眼，桃子的变脸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叫李瑁有些喘不上气来。
看着李瑁脸色开始苍白，一副张不开嘴的样子，桃子忽然笑起来：“你的胆子这么小啊，和兔子一样。大喝一声就能立刻吓得躺地上了。我知道十八哥素来办事认真，你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我不过是随口问一声罢了，我还有事呢，先失陪了！”说着桃子一笑，拍了拍李瑁的肩膀就走了。
难道是桃子看出来什么了？这个时候他怎么来了？计划要不要变——“嘿，你就没什么话和我这个久别重逢的弟弟说吗？”桃子不知什么又折回来，在李瑁耳朵边上大喝一声。李瑁就像是受了惊吓的兔子，竟然下意识的要去抽腰间的佩刀。
桃子抓着李瑁握刀的手腕，使个巧劲，李瑁就动弹不得，那把刀稳稳当当的插在刀鞘里面，再也拔不出来了。桃子一下子把李瑁的刀给摘下来：“你精神不好，更容易出事。我先帮你保存着！”说着桃子在众人惊讶的眼光中拎着李瑁的刀扬长而去。
一声鼓响，圣人和贵妃来了。乐声响起，李隆基和杨玉并肩而来，刚才发生的一切好像云彩一样消散了。
等着圣人和贵妃落座，大家山呼万岁，李隆基神色轻松一摆手：“今天月色极好，大家不用拘束，只管放开欢乐。”说着举起酒杯来，在场的人见着圣人兴致好，也都举杯应和。杨玉端着酒杯，拿着眼角的余光看着发愣的李瑁，忍不住心里一笑。这个人还真是不可救药了。他在等什么呢？是等着那些刺客冲出来直接把自己和李三郎给杀了，还是等着从天而降内卫们把罪魁祸首五花大绑的推出来。今天晚上只会是个鱼愉快的夜晚，大多数人都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宴会很顺利，也很热闹，梨园弟子们试出来浑身解数，精妙绝伦的歌舞引来喝彩不断。圣人兴致也特别好，赏赐了梨园子弟们。忽然桃子站出来，带着几分撒娇的语气对着圣人说：“阿爷，我的舞也跳的很好。我来为阿爷舞蹈祝寿！”
李隆基笑着说：“你阿娘的舞蹈可是最好。你可不要丢了她的面子。若是跳得好，我就赏赐你，若是你跳的不好，哼，可要罚你的！”桃子则是傲娇的挺胸抬头，哼了一声：“阿爷放心，我不会给阿娘丢脸的。只是踏摇娘要很多人跳才好玩，你们谁也要试试！”桃子一声，应者云集。不少的宗室子弟和臣子们一呼百应，纷纷下场来给圣人和贵妃献舞。
杨玉冷眼看着参与的人，心里笑了笑，当初他们对自己多歧视，现在对桃子就有多谄媚。人总是逃不过功名利禄的。
李隆基扫过在场的人，忽然对着李瑁说：“寿王怎么不去和你的兄弟们一起跳舞啊？朕知道你身负职责，不敢擅离职守。但是今天来的都是朕的家人和臣子，你不用这么紧张！”李瑁忽然被皇帝点名，他即便是一万个不愿意，也只能站起来参加集体舞了。
乐声响起，大家手舞足蹈，李瑁只能机械的跟着众人挥手抬脚，忽然桃子到了李瑁耳边轻声的说了句什么，李瑁顿时一惊。好在乐声停了，舞蹈结束了。李隆基哈哈一笑，大方的给所有参加舞蹈的人都赏赐了。
这个时候，就听着一声惊呼，原来御舟和两边的岸上都点起了烟火，五光十色的烟火照亮了夜空。大家都拥到了甲板上欣赏着灿烂的烟花，但是李瑁清楚，十娘彻底失败了。果然在烟花照亮甲板的一瞬间，李瑁看见两个内卫把十娘挟持走了。
李瑁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切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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