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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速之客
里长一脸无奈，压低声音对着杨玉说：“娘子可有时间，我有要紧的话和娘子说！”杨玉看一眼不远的酒肆，低声的说：“里长先去那边坐一会，我处理了手头上的事情就来。都记在我的账上。”里长苦着脸：“哪有心情喝酒啊，出大事了。”
看着眼前那张复杂的表格，杨玉无限后悔。这肯定是桃子那个叛徒干的好事。你就见不得自己的亲娘逍遥几天吗？你老子有了新欢了，你还不长眼的把我弄回去。这不是添堵是什么？杨玉把桃子教的太好了，填写户籍表格，然后联系调出地衙门，互相印证。这个法子看起来很简单，但是堵上了户籍管理的漏洞。
其实这里的户籍管理本来很严格，加上生产力限制，没有多少人口流动。但是人口的相对稳定和交通不便，信息不畅也给杨玉这样需要伪造身份的人提供了便利。她现在是洛阳出来的失婚妇女，因为和婆家闹矛盾，一气之下和丈夫和离了，到了益州讨生活。
因此杨玉在益州的户籍记录上是迁入人口，当然那张洛阳的身份证明是假的。现在朝廷颁布了命令，要核查人口。尤其是这种迁入的人口，什么没有家庭成员的，或者全家搬来并没什么亲友在本地的，都要填写这种调查表格，地方上按着表格上面去迁出地调查核实！
杨玉那张表不管怎么填都会露馅的！她为什么当初不写某个边远地区呢？像是什么北庭都护府啊。干脆写是吐蕃来的好了。里长似乎看出来杨玉的为难，他清清嗓子，压低声音说：“娘子来着些日子，我看着娘子是个大家闺秀。必然是有什么缘故才来这里隐姓埋名的。其实娘子在这里我还巴不得。只是上面管得紧，我这个里长不做了没什么。但是这是朝廷上面压下来的任务。不管哪一级官员做的不好，就要革职！而且还要一查到底。要是以前上面不怎么管，还能走关系。现在就是拿着银子也没人敢收。收下了就是革职查问。娘子还是尽快想办法。我的意思是，还要在洛阳做文章。这边可以做的天衣无缝，要查到洛阳，可是需要些日子呢。足够娘子准备了。我言尽于此，如何办都看娘子的意思了。”
也只能这么办了，杨玉心里大概有个计划。她谢了里长，表示中秋节的时候，自然会有厚礼奉上。里长忙着说：“这个大可不必。如今不是以前了，别说我们这些小吏了，就连着州府的官员们也是噤若寒蝉，再也不敢拖沓了，至于那些事情更是想也不敢想了。虽然管得严，也没了以前那些不上台面的收入，但是心里却是安稳。”
杨玉不想听里长在哪里歌功颂德，里长大概觉得官场风气变好了，是可喜可贺的事情，但是官职越大，未必就是那么像了。一个里长一年也就是那么多钱，可是街坊邻里的很有面子。即便是做点台面下的交易，收入有限。但是随着官职往上情况就不一样了。
权利是能明码标价的，一个州县的官员一年就有一两万的灰色收入。这个还是按部就班，碰上胆大的，那真是十万以前的收益。桃子这么闹，底下是高兴了。可是官不聊生，迟早要出事的。人性贪婪读书越多，反而是越贪婪。
杨玉和里长闲聊一会，也就散了，一路上杨玉心里翻腾着各种心思，自己身份只怕要露馅。那个时候该怎么办？是离开这里，另外找个地方？离开了这里能怎么样？只要在大唐版图上迟早有露出行迹的一天。总这么躲躲藏藏的也不是长久之计。
那么出国呢——现在外面的世界一点也不精彩，基本上不是原始森林，就是乱糟糟的野蛮世界。杨玉只能放弃了出海的选择项。
回去还是等着他们找来。按着现在的办事速度，等着桃子发现自己，也要一年半载的了。那个时候只怕李三郎改主意了，没有自己在身边碍手碍脚，多好啊。杨玉想到这里先是心里憋闷了一下，然后就很快释然了。
各种关乎圣人新宠的传言在脑子里不断地盘旋着，杨玉使劲摇摇头，这些都不重要了！
杨玉决定自己没资格，也没必要生气的。按着身份讲，她只是贵妃，皇帝名正言顺的女人之一。这里没什么夫妻必须忠于对方说法。而且，他都能下手斩草除根了，今天是无咎，没准明天就是自己。李隆基能干出来杀人灭口的事情，她要是还傻乎乎的相信什么李隆基一直在找自己，他还是爱自己的话。杨玉就是个不可救药的傻子。
既然两个人已经到了这一步，那就默认互不相干了。一个互不相干的人，做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杨玉坐在作坊的后门上，看着默默流水，把杯子里的茶喝掉了。时候不早了，该下班回家了。其实无咎也是个不错的伙伴。也只能是伙伴了。回去要不要和他讲清楚啊，他们两个注定没什么世俗的爱情，有的只是一个空虚寂寞的女人，一个对感情懵懵懂懂的小男孩，在谋个特定的环境下一次身体的冒险？
杨玉回到家，发现两坛子酒已经放在了桂花树下了。无咎正系着围裙做菜呢，见着杨玉回来了，立刻过来嘘寒问暖，给她换衣裳，拿扇子：“他们已经打扫了房子，按着娘子的吩咐，把花草修剪了一下。幔帐和帘子都清洗干净了。今天的太阳大，都晒干了。我做了娘子喜欢吃的银耳羹。今天有新鲜的鱼买，我做了糖醋鱼。还是娘子说的那个法子呢。果然是比生鱼脍好吃多了。这是王娘子叫人送来的。对了柳先生出诊去了，临走的时候说这个病人住得远，晚上未必回来。”
杨玉听着无咎絮絮叨叨，忽然想平凡的烟火日常怕就是这样的吧。“你这个样子真是个絮絮叨叨的管家婆。娘子辛苦了！”杨玉笑着捏了下无咎的脸，转身出去看那两坛酒了。无咎傻傻的站在原地，刚才娘子说了什么，她叫我什么？娘子？看看自己身上的围裙，无咎忙着赶出去：“我甘心情愿一辈子服侍娘子。只要娘子不嫌弃我。”
“这个酒本来就是埋在花树下的，现在天气热，干脆我也在桂花树下挖个坑，把它们埋起来吧。”说着无咎就要去拿锄头，杨玉忽然拽住他的袖子：“干什么埋起来，打开我们尝尝看。”
“是谨遵吩咐。我这就去预备温酒的东西。”无咎立刻答应一声，麻利的干活去了。一会酒就温好了，几个碟子里面装着清爽的小菜。杨玉指着对面的位子：“坐下来，一个人喝闷酒没趣！”
无咎也只能坐下来了。两杯酒之后，杨玉看着无咎：“对今后你有什么打算？我只怕不能在这里常住了。你喜欢这里吗？”
“我从小跟着阿娘和戏班子走了很多地方，可是仔细想起来，每个地方都是模模糊糊的。我倒是很喜欢长安的气候，四季分明，尤其是春天的时候，连着空气里都带着叫人舒畅的气息。不过我也喜欢这里，温和湿润。其实在什么地方无关紧要，主要是心安。娘子和我说过，心安既是吾乡。我觉得跟着娘子，我是个鲜活的人，知道四季更替，能感受到一点一滴的美好。今天娘子回来似乎有心事的样子，莫非是——娘子要回长安去了。我愿意跟着娘子！”无咎坚定的看着杨玉，就像是一只小狗坚定地跟着主人。
“不是，你也该听说了什么。要查户籍了，我尚且不保，更何况你呢，一旦查下来，我们就不能在这里了。你很年轻，柳东桓说你的伤势好得差不多了，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呢。身为男子，总不能一辈子跟着我啊。你也要成家立业。我应该还是能脱掉你的乐籍。或者你愿意还做个乐师。不过长安和洛阳暂时不要去了。你要是到江南，我还能帮着你呢。”杨玉把今天里长找来的事情说了一遍。
“娘子是要回长安了？我说过，我愿意跟着娘子。我出身卑微，能跟在娘子身边服侍，做个下人已经是很好了。我愿意跟着娘子，即使做个赶车喝道的下人也可以。”无咎表示愿意跟着杨玉。怎么有种被牛皮糖给黏住的意思呢？不过心里倒是没什么特别厌恶，只是有些可怜这个无咎。他大概是从小就没有被善待过，好容易遇到了杨玉，就像是飞蛾一样要扑上来了。
“但是我对你也不是很好啊。你为什么非要跟着我呢？”杨玉忍不住拍了拍无咎的肩膀：“你是个很善良的人，可是你也要为自己想想啊。你能跟着我一辈子吗？我教你做生意吧，或者教你点别的本事。”
“我就想跟着娘子，只有在娘子身边，我才觉得自己是活生生的人。我什么都听娘子的。”无咎一脸单纯的看着杨玉：“我听说娘子对音律很有研究，若是不嫌弃我愚钝，娘子能指点我一二吗？”
这个人真是说不明白了，杨玉决定先给无咎一些傍身的资本，然后，然后他有了资本，就再也不是这个可怜兮兮，生怕被遗弃的小可怜了。人都是会变的！杨玉忽然有些心酸，她端着酒杯：“好，我会教你本事的。不过我可是严格的老师。你要是敢偷懒看我不打你！”
第二天早上，杨玉睁开眼，已经是日上三竿了！真是酒醉误事啊，她为什么喝那么多酒啊！坏了，自己昨天和无咎一起喝酒的，她不会是酒后那个什么，把人家给欺负了？一道白光闪过，杨玉身上冷汗都出来了。她别做了什么禽兽行径！下意识的去摸身上，身上穿着的竟然是寝衣！不过看起来还算是整齐，身体也没任何异样。
一转头，杨玉发现无咎在她床边打地铺，这会躺在地上正睡得沉呢。看样子是他昨天晚上一直在照顾自己呢。
悄悄地溜下床，杨玉拎着自己的衣裳落荒而逃。在这里她也是被伺候习惯的了的，但是杨玉实在没办法把无咎当成自己的仆人使唤。杨玉正手忙脚乱的梳头发，一只手把她的手里的梳子轻轻地拿过去，一下一下的给杨玉梳理着长发：“娘子有神吩咐只管叫我就是了！”
杨玉干笑几声，拿着领导腔调说：“你不用整天跟在我身边，此一时彼一时，不用讲什么以前如何了。其实我这个人和不喜欢身边一直跟着人，好像是犯人一样，时时刻刻被人盯着。今后你不能那样了，这里潮湿，你躺在地上很容易生病的。身体是根本，没有好身体什么都是虚的。”无咎笑起来，一双眼睛闪闪发亮，脸上显露出两个酒窝：“是，娘子的吩咐我记住了！”’
“哼，你记住什么了？只会嘴上哄人。你都读过什么书？”无咎是个机灵的孩子，不能埋没了他。
“娘子要教我读书？我没读过什么书，只跟着戏班里面的人学了几个字。其实那些乐谱什么的都是死记硬背，除了那些，我只看过历书，上面的字也是多半不认识。娘子，你不会嫌我笨吧！”无咎眼里的光彩黯淡下来。
“你真是个三岁孩子！没关系，只要肯学习什么时候都不晚。从今天开始，我就要教你了！你今后喊我先生好了！”杨玉站起来，捏了捏无咎的脸，真是太好捏了，肌肤细腻紧实，捏起来香软弹滑，叫人上瘾啊。
无咎只能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任由着杨玉在他脸上捏来捏去的。
时间过得很快，一个月过去了，天气越发闷热了。因为天气炎热，丝线太潮湿了，这样织出来的锦缎很容易就不平整了。城里所有的织锦作坊都开始放暑假了。一般只上半天班。杨玉有了更多时间，可以教无咎读书写字。
一场雨后，天气凉爽了不少。杨玉一早上就把无咎叫起来了，先昨天的功课，早饭之后开始练字。
“你这里要注意笔锋……”无咎练习的认真刻苦，但是拿着毛笔的手总是不听使唤，一篇字写得歪歪扭扭的，看着书案边上堆着一摞子练习的大字，杨玉干脆握着无咎的手，一笔一划的教他。
无咎浑身僵硬，任由着杨玉握着他的手，娘子身上淡淡的馨香钻进他的鼻子，他直觉浑身上下不断地冒汗，汗水几乎要把他身上的衣服都浸湿了！其实无咎一直想象着娘子的怀抱肯定很温暖，就和自己阿娘的怀抱一样。但是今天娘子终于抱自己了，可是那根本不是一个感觉。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的话？！”杨玉察觉到无咎的心不在焉，生气的捏住他的脸。无咎几乎是下意识反手搂住了杨玉的腰，“娘子，真是叫老奴好找啊！”高力士推开了院门，出现在杨玉面前。
真是太刺激了，杨玉愣了一会刚要说话，谁知高力士却是呵呵一笑，无奈的说：“老奴惹恼了圣人，被贬谪到益州了。还请娘子收留我这个丧家之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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