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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间计
李隆基正和杨玉下棋呢，听着通报说太子来了，生气的把棋子扔在了棋盘上：“真是烦人，他又来做什么呢，不是娘子已经叫他有事自己处理了吗？又跑进来烦人！”话音未落，桃子已经进来了。早就听见阿爷嫌弃的话，桃子都要哭出来了。
“阿娘，我就这么不招人待见吗？我也不想总跑进来打搅阿娘和阿爷啊，只是我耳朵边上整天吵吵闹闹的，真是——”桃子做个无奈的手势，干脆挨着杨玉坐下来。杨玉当然知道桃子说的是什么，她似笑不笑的说：“一切都在掌握中，你不过是白听着。那个杜仲还真是个人才。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杜仲这个人一根筋的厉害，不过最大的好处就是我说什么他听什么，然后僵硬的去执行。我暗示他，要把陆氏钱庄长安分号给兼并过来，多少钱都行。杜仲就立刻去找人谈了。那边果然是藏着坏心呢，竟然一口答应下来了。我还想着若是陆江海拿捏着不肯点头，我就要敲打他一下。谁知陆江海竟然很爽快的同意了。提出来的条件看起来都是对咱们有利的。可是仔细看，似是而非，全是陷阱！张弘靖这个人真是忠心耿耿，拼死的阻拦着。我看他那个样子都不忍心了。但是有担心给他露了风声，被那边抓住了蛛丝马迹。因此我干脆跑来阿娘这里躲一躲了。那边拿着做陆氏钱庄总管开诱惑张弘靖，他竟然都没点头同意！昨天在我跟前一副死谏的架势！我真是不忍心和他演戏了！”桃子想着昨天张弘靖据理力争的样子，无奈的抱怨着：“在他跟前，我好像和败家子似的！”
杨玉笑着捏了捏桃子的脸：“你要有点代入感啊，把你的愧疚之心收起来！”
“什么！演个败家子还要什么代入感！”李隆基立刻反对，娘子这是在教坏孩子呢，恒泰真的被桃子给败完了就算了，大唐江山可是要交给桃子的，万一真的演惯了败家子，老子的江山可就危险了！
杨玉忙着承认错误：“是，我一时口误，三郎就装着没听见好了。嗯，也该学着和属下沟通了。你只觉得张弘靖耿直，担心他藏不住心思，被陆江海发现了端倪。你却没想要怎么和他沟通啊！我觉得他是个细心的人。”杨玉看一眼桃子，桃子想了想：“阿娘的意思是鲛张弘靖做黄盖？来个反间计？”
“人家都要在咱们恒泰安插人了，你还等什么呢？换成别人，他们怎么会相信呢。唯有张弘靖，他们不会怀疑的。只是要和张弘靖先商量好了，你要做到保密，还有就是计划天衣无缝！”杨玉推了下儿子：“别在这里碍眼了，办你的事情去！”
“我好久没见阿娘了，叫我再待一会好了！”桃子黏在杨玉身上，眼睛自觉不自觉地瞥向李隆基：“那个，阿爷肯定不会赶我走的！”
“当然，朕有事情问你呢！”李隆基语气温和，可是脸色吓人。
我怎么有种不好的感觉，桃子警惕的看着李隆基：“我那个政务都处理好了，并没什么怠惰的，要紧的政务我先试着批了，然后叫他们送来给阿爷定夺。今年粮食丰收，我已经叫各地尽力收购粮食，防备着有天灾造成粮食减产。还有就是华清宫已经修缮一新了，阿爷什么事情想过去就过去。”桃子一口气，倒豆子似的把政务汇报一边，然后呲溜一下跑了。
看着儿子落荒而逃的背影，杨玉有些疑惑的问：“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呢？不像是桃子没处理好政务！他到底惹了什么祸了？”
这个小子还算识相，李隆基在心里嘀咕着，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他呵呵一笑：“也没什么，娘子不要问了。既然华清宫整修好了，我们尽快过去就是了。”顾左右言它，肯定有问题！不过看李隆基的态度，直接问不出来什么。杨玉决定暂时放弃，等着找机会一定要调查清楚。
此时东宫中，卢文姝很无奈的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一个是自己的奶兄杜仲，一个则是张弘靖，两个人脸上挂彩，身上的袍子都撕破了，可是两个人依旧是互相不服气，气咻咻的瞪着对方，要是眼神能杀人的话，他们只怕是早就死了几百回了。卢文姝很无奈的对着他们说：“两位都是饱读诗书的人，怎么和莽夫一样？有什么事情坐下来漫漫的说。”说着卢文姝对身边侍女使个眼色，一会就有医官来了。
“我是个妇道人家，也不知道你们的事情，因此谁对谁错我不好评判，只是一样，你先动手了，就是错，先给张先生赔礼道歉，剩下的等着郎君回来再做定夺就是了，你们给张先生看看伤的如何了？”卢文姝对着杜仲一肚子的无奈，她叹口气，看也不肯看一眼。自己这个奶兄真是天下少有的一根筋。大概是当年他小时候从树上摔下来，真的把脑子给摔坏了。
张弘靖没想到太子妃没有偏向自己人，反而是满脸的歉疚，他心里的怒气也慢慢的平息了点。张弘靖忽然想，太子妃并没有强把自己家人安插进来的意思，世人都说太子妃贤德，做事公正从不护短。今天看来是真的！只是那个杜仲为什么还安插进来，难道是郎君另有打算？
正想着桃子已经回来了，他见着两个人忍不住笑起来：“我还想着去山上打熊呢，怎么你们先跑去了？这是被黑熊给抓了吧。这个时候的黑熊最是膘肥体壮，你们两个打一个，胜负如何啊？”
被桃子揶揄一番，张弘靖脸上挂不住，忙着表示是自己一时急躁，失了体统，杜仲则是捂着脸，郁闷的说：“我没错，郎君吩咐我都照办了！他们一个个阴奉阳违的，郎君不要相信他们的话！”
桃子看一眼杜仲，忍不住上前捏了下他的肩膀，杜仲果然哎呦哎呦的叫起来。“你们带着他下去，好好地医治。我知道，你能这么听我的话，把我的话不折不扣的照办，我很高兴！”桃子把杜仲弄走了，太子妃心领神会，也就起身离开了。
“好了，我有些话和你说清楚！”桃子看看四周，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在张管事的心里，我就是个败家子吧！任人唯亲，还和自己的母亲闹生分，一味和母亲抢夺恒泰的掌控权。只怕随便这个不成器的败家子都比我好些？”桃子开门见山，把张弘靖给说愣住了。他愣了一下，斟酌着说：“殿下是误会我的意思了，娘子当初把长安分号交到我手上，我不能辜负了娘子的托付啊。殿下想要快点做出些成绩来，可是兼并陆氏钱庄的确有风险。我不想最后郎君被人家给坑骗了。要是那样的话，郎君不仅没有在娘子跟前争脸面，还要被人指点。你虽然是太子殿下，可是商场上，大家还是实力说话的！那个杜仲脑子不灵光，不会拐弯，这样的人去谈什么兼并，真不知道是谁兼并谁了。”
“能听你一席肺腑之言，我真是三生有幸，我阿娘早就对我说过，她说你是个信得过的人，今后把整个恒泰器钱庄交给你，也能放心。你不肯要他们给的好处，不听他们挑拨离间，你是正人君子！”桃子说着站起来，对着张弘靖深深一躬。张弘靖慌得手忙脚乱，嘴里说着不敢。
“什么不敢，我最敬佩你这样的正人君子，富贵不淫，威武不屈，这才是大丈夫！你心里肯定很奇怪，我明知道杜仲不是那种做生意的人，为什么还要叫他做管事。”桃子看着张弘靖，别有深意的笑了。张弘靖脑子里飞快的转着，他忽然一下子明白了。
“难道郎君是要诱敌深入。陆氏做生意，一向是喜欢用自己的优势欺压别人，把别人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再慢慢地和你谈条件。他们还喜欢各种下三滥的手段，什么安插眼线，什么收买对方的人。这次郎君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我虽不才，愿意请缨！”张弘靖眼神坚定，态度坚决。
“你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接下来我们好好地商量下——”桃子和张弘靖关着门商量了半天。
“你可打听清楚了，张弘靖真的要投靠我们了？事关重要不能马虎，你再去调查一下。可恨我安插好的人都被拔出去了。没想到太子的疑心病还挺重！”陆江海听着手下人第三次来回报太子打压张弘靖，张弘靖彻底死心，要偷开陆氏的调查结果。虽然是他最希望的结果，可是陆江海总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郎君放心，已经调查很清楚了。那天张弘靖和杜仲发生了争执，最后还动手了。那个杜仲仗着有太子妃撑腰，把他打了。最后闹到了太子跟前，谁知太子比太子妃还要偏心！他虽然没明面上发作，只淡淡的说打人不对，也不问缘由，只说身为管事竟然当着众人面前动手，有损体面，就叫张弘靖回家休养了。他还接二连三的派人送药，看起来是关心慰问，但是谁都看得出来，他是想要张弘靖闭嘴呢。贵妃身边的珍珍会老家休养去了，张弘靖想办法要见贵妃。谁知他每次努力都被太子拦住了。张弘靖是个聪明人，他是彻底心灰意冷。他是看出来了，太子不是郎君的对手，他可不想绑在一条要沉的船上。张弘靖反复想了几天，才下定决心。他还有个条件呢，就是把他的家人都送到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看样子张弘靖是担心太子会报复他！”回话的正是陆氏钱庄长安分号的管事单守新。
陆江海沉吟半天，才谨慎的说：“你先含糊着答应下来，就说他的条件我答应了。先叫他和杜仲搞好关系，做我们的内应。你仔细盯着张弘靖的行事，他若是一反常态，赞成兼并的事情，他就是包藏祸心，来骗我们的！”
单守新有些不解，看着陆江海。“你还没想明白吗，人的言行是有因果缘由的！张弘靖一直反对兼并，看杜仲不顺眼，抨击太子任人唯亲，他一夜之间也不反对了，对着杜仲也和谐相处了，再也不提太子任人唯亲了。你觉得大家不会奇怪吗？别人不说，贵妃就会察觉问题的。若是张弘靖这么反常，他们却无动于衷，那说明什么？”陆江海冷笑一声，这是生死攸关的事情，再谨慎小心也不为过。
“哦，郎君一席话，我如同醍醐灌顶！原来是这样。那么就是说张弘靖若是一反常态，必然有问题！他若是不动声色，慢慢的改变立场，可见是真心投诚郎君呢！”单守新恍然大悟，对着陆江海说恭维的话。
圣人和贵妃去了华清宫避寒，长安的冬天也到了。仿佛一夜之间，树叶都凋零了，偌大的长安城除了那些长青松柏，剩下的都是光秃秃的枝干了。但是在华清宫，却是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存在。杨玉舒服的泡露天温泉，温泉的池子经过特别整修，用打磨光滑的汉白玉砌成，一个龙头的嘴里缓缓地流出温暖的泉水。
热气氤氲，池子边上种植的各种植物依旧是青翠欲滴，杨玉舒服的感慨一声：偷得浮生半日闲啊！
“娘子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李隆基笑着站在池子边上，居高临下看着杨玉。杨玉叹口气：“我在感慨对手太弱了，我已经是练成了绝世武功，希望只求一败，却不能如愿。从今后我干脆改名叫独孤求败好了。那个陆江海我还以为他多厉害呢，也就是那点本事！生活好无聊啊！”
“你这个矫情的小妖精！得了便宜还卖乖！”李隆基干脆也脱掉身上的浴袍，也走进池子里享受着泡温泉的乐趣了。
浸泡在温暖的的泉水中，李隆基长长的舒口气：“还是华清宫最和我的脾胃。夏天避暑，冬天避寒。桃子办事的确不错，你看他越发细心了。几处整修的很合我心意。娘子觉得呢？”
“桃子真是越来越奢侈了。我都担心他今后成为个奢侈无度，浪费民力的昏君了，以前这个温泉是是用大理石打造出来，那种水墨色，陪着雪景也不错啊。结果好好地换成了汉白玉！真是浪费！还有那些宫殿，拿着沉香木和檀木做梁柱！”杨玉想着被桃子整修一新华清宫忍不住摇头。难怪的她来华清宫的时候，桃子竟然一反常态不肯跟着来了。
要是按着桃子的性子，他肯定是要跟着杨玉来，顺便炫耀下自己的成绩，逼着杨玉夸奖他一番才是。结果桃子竟然借口要去视察水利，跑了！大冬天的，他视察什么水利啊！
“桃子也是一片孝心。我是知道这个小子的心意。他是给我建造个颐养天年的地方，顺便叫有些人确认他是个奢侈，贪心的人。要不然他们能心甘情愿的进圈套，叫娘子在这里感慨独孤求败。”李隆基笑着看向杨玉，他忽然捏住杨玉的脸，轻轻扯了下：“娘子明面上哭穷，其实是在炫耀自己生个聪明儿子。今后我们就在这里悠闲度日好不好？桃子长大了，你在也用操心了。娘子曾经说过，江山代有人才出，我们也该放手了。”李隆基把杨玉搂进怀里，在她耳边轻声的说着。
杨玉脸上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推了下李隆基的肩膀：“人家哪有？！一天没尘埃落定，我就一天不能放心。我这几天心情复杂，一会觉得陆江海可惜了。他原先是个很有理想有抱负的年轻人。谁知竟然变成这个样子。人的野心是天生的吗，还是后天环境培养起来的？没了陆江海，没准还会有什么李江海，王江海。财富积累到了一定程度，人就会被金钱腐蚀了心智吗？今后，那些巨额资产肯定会交给一个个具体的人掌管着。不管这些人是什么出身，是氏族，宗室也好，是科举出神也好，或者是商人出身也好。他们要是都被金钱腐蚀了怎么办？损公肥私，中饱私囊，用朝廷的公产养肥自己，还不算是最严重的的。最怕他们接着手里掌握的资源或者割据一方，或者——”杨玉声音越来越低，最后那两个字，以至于没有说出来。
李隆基清楚杨玉说的是“谋反”两个字！这不是没这个可能的！她沉默了半天，长长的叹息一声：“娘子的担心，我也有。历朝历代好像都没办法彻底解决。就像是娘子说过的什么兴亡定律一样，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至于要怎么控制好这些人，那就要看桃子了。我们为他已经是尽力了，接下来的路要靠着桃子自己走了。”
杨玉心里一动，她忍不住仔细打量着身边的人。一切好像是昨天，可是时光却已经无情流逝了。杨玉恍惚的记起来，她第一次在长安的酒楼上和李隆基初见的情景。那个时候她以为李隆基是个中年人，顶多是四十岁罢了。他眼里流露出来骄傲，意气风发，完全是个志得意满，游刃有余的成功人士。信心满满，站在高峰上俯视着底下的芸芸众生。
谁知一晃眼，他就成了这个疲惫的老人了。
“娘子在看什么呢？”李隆基被杨玉看的有些不自在，拨开她垂下来的头发问道。“我在想，我的确是老了。已经青春不在了。这个世界对女人真是苛刻，年轻的女孩子是春风中的桃花，是春天枝头上歌唱的鸟儿，是美丽的珍珠。可是一旦她出嫁了，她过了三十岁，就是粗俗无礼的鱼眼珠子了。三郎是不是也觉得我也成了鱼眼睛了？”杨玉捂住脸，即便是保养再好，她也不是那个惊艳了世界的杨玉了。
“娘子是在嫌弃我老了，故意拿着自己说话。我比娘子更担心，更忧虑啊！担心你厌弃我。娘子即便是青春不在，可是也当得起一句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我呢，真是暮气沉沉了！”李隆基对着杨玉开始卖惨。
呃，真是个无赖！杨玉下意识的想要安慰李隆基，但是安慰的话就要出口的一瞬间，她忽然看见了李隆基眼里闪过一丝得意！这个老狐狸，我要差点就信了你的邪！“三郎怎么会暮气沉沉，承认自己老呢。我看你是在用自己丰富的人生经验，扮猪吃老虎！我差点就信你的邪！你利用别人的同情心是不道德的！”李隆基这个老狐狸，差点把她骗过了。
“娘子真是伤人心，我什么时候骗过娘子呢！”李隆基脸上哪还有刚才暮气沉沉，他得意洋洋的一摊手，杨玉脸上涨得通红，就要扑上去。
恒泰钱庄里，张弘靖依然是对着杜仲横眉冷目，但是再也没和杜仲发生直接的冲突了，底下的人议论纷纷。有些人说是张管事到底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太子出面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张管事怎么也要让步的。有些人则是说肯定是娘子暗中调和了长官是和太子的矛盾。毕竟张管事是娘子看重的人，资格老，有能力，以往战绩辉煌。娘子总要给老人面子的。不过大家都看出来了张管事是变了，他开始变得怠惰，喜欢偷懒了。以前钱庄的生意，张弘靖看得很紧。现在张弘靖却是不在事无巨细都要过问。一般事情都交给杜仲裁决了。而且张弘靖经常请病假了，要么就是借口着谈生意，不怎么来了。
这会张弘靖坐在鸿宾楼里，正和单守新在对酌呢。“你怎么选了这个地方，若是被人看见我们在一起，岂不要惹麻烦？”单守新不安的四处看看，仿佛屁股底下长刺了。
“哈哈，你这个人真是叶公好龙。你放心吧，这里的人不会说出去的。我们两家钱庄在谈合并的事情，我们见面也没什么啊。我叫你来，是为了一件事——”张弘靖看看四周，忽然站起来关上门包厢的门，又到窗子跟前看了看，确认没人才坐下来：“有个天大的机会，你要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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