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故事

作者:俞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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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惆怅孤帆


      黄昏交夜,华灯初上。
      一架造型朴素的马车“吱呀——”一声停到右相府后门。车夫下了车对门口行过一礼,搬过脚凳肃立一旁。车内人未等侍者上前,便自己掀开车帘下来。借着夕阳微光打量一圈四周,直到见了门里立着的人,才忽然整肃颜色,几步趋前,两手振袖一合,向人长揖:“不察明公在此,还请恕罪。”
      门前高悬的灯笼内火油噼里啪啦地响,照出老者深邃的眉眼不着痕迹的打量:“淮阴侯不必客气,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还请移步上堂。”
      许由来不及计较他过于夸张的谦辞,起身颔首随人上前。府门在身后阖上,他将目光转回到柳恩铭身上。
      四日前,柳庆齐在和谈中被奴族人杀害的消息传到万年,举国哗然。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柳恩铭前日自请退职,今晨朝会,皇帝诏书准其奏,迁其为御史大夫,又擢郑茂为右相,广平侯李慕为左相。
      如此调度在大成建朝二十年也是屈指可数的。柳氏身为先帝钦点的辅政大臣,此时失势,引得围绕于其的官员人人自危,想也知道此时那些隔着肚皮的人心寻找下家的一把算盘定是当当响。
      许由也有些焦急,但他与柳恩铭此前实无交集,不过缘着柳恩铭乃刘止的丈人,柳庆齐的死也必定对他牵涉良多。他本想找机会与人商议,但没想到在这节骨眼上,最先找到的自己的竟是柳庆治的人,言家君有请。他虽然犹豫,但还是上了悄然等在府后的马车,只是之前派人给刘止捎了一段口信。
      但劳及柳恩铭亲自出府迎接的郑重却更让人不自觉忐忑。步入府内,上下惨白。触目所及的仆人都戴着孝,再近些,则可见得院中草木所结的薄霜。
      季秋已至。
      许由礼貌地收回视线,跟人上堂,近了才见躬身等候的人竟是柳庆治。二人行礼过后,那娶妻后仍旧跟随父亲处理政务的青年人亲自把炉火拨旺,又恭敬一礼,退出去将门阖上。
      “淮阴侯恐未及用饭吧?事出匆忙,得罪。敝府备下了酒食,稍候还请上座。”
      柳恩铭的客气让许由受宠若惊。他常年在军中,来达到万年后虽好些,但也远不至长袖善舞。更何况眼前人是万年朝上首屈一指的人物,连父亲恐也得恭恭敬敬,自己又何德何能。是以他辞让了几句,还是忍不住开门见山:“某少时在家父膝下,早前与代王相交,均久仰君侯嘉名。常望车尘,不敢近皓月,如今又岂敢尊大?蒙明公不弃,敝名愧可忝列尊口。”
      柳恩铭闻言,单薄一笑,幸也从善从流:“不必拘谨,容与,想我当年与令正共事,亦为正楹人品折服。如今见你,觉故人之风未堕,深感快慰。”
      他摆出了长辈的姿势,许由便轻松多了:“家父亦常谓明公有巍峨君子之风,愿我追随明公左右。”他朝南行了一礼,“是以今日明公有何指教,恕由愚钝,还请明示下。”
      “惭愧。”柳恩铭白须覆盖的唇角笑意仍淡,但并不迟疑,“今日请君子到府相商,事关代王。”许由神色升起的紧张没逃出他的眼睛,是以聪慧的故相在此刻意停顿半晌,才换了下沉的声调续道,“容与也知,七月事发,上有负先帝所托,柳氏待罪,下难担家门厚耻,某亦引咎,然片刻不敢忘高皇帝重托。”
      “辗转思虑,如今庙堂诡谲,至今上无后,郑李为首,莫不视代王为眼中钉。此前尚有某在朝中,柳氏分得江氏南方、西北兵权使之不敢逾矩,如今却危险。是以某反侧之间,为谋今上与代王安稳,思及君子与长宁两度并辔战场,令正更乃忠信故友,必是可托付之人。如今又得陛下、太后赏识,在禁军中也与国舅走得近,必得诸姓攀附,因此最好行事。是以某今日延请长宁。”
      饭菜丰盛,已经上桌。许由却听得认真,并不动筷,只追问:“有何办法,还清明公赐教!”
      柳恩铭对许由的调查缜密,早料到他不会拒绝,但此刻人的毫不犹豫仍叫他暗自惊讶,他的笑意真切了些:“谈不上赐教,也不会叫你为难。我知近些日陛下有意将禁军托付君子,不过因着郑子茂反对搁置,无非是顾虑你并非自家人。而太后南下之前,早有意将族女指与你,如今何不将计就计,请示天子,迎娶郑氏女?如此君子把握重军,拱卫陛下左右,京城安定,柳氏在西北亦有转圜之机,如何?”
      他本不欲问最后一句,但对面许由的神色从开始的好奇渐而蹙起眉,甚至不再与他对视,却让柳恩铭意外。
      “只有此法?”好半晌,许由才重新抬起头来,神色已经换了郑重。
      “此法于君子无损,甚可让容与更上一层楼,亦有利于陛下、代王,有何不妥?”柳恩铭失望之余也有着急,他前面看许由应得毫不犹豫,这才有了和盘托出的底气,却不解如今怎么换来踟蹰,更担忧他反水,语气重了些,“情势紧急,陛下与代王安危莫不迫切,君子前程莫不重要,容与可不要急着拒绝。”
      许由平素虽厌他人言语相迫,心中一凛,此前对人的崇敬连带着磨损许多,面色也沉下来:“明公一计,无非是要防郑氏诸姓把控军权。有心忠信,何必言称陛下、代王?有志报国,何必寄托联姻、虚与委蛇?”他站起身来,话语铿锵,“诸明公家大业大,难道无人可联姻,只能是由一人?国家匹夫有责,西北莫非无人去得,由又有何不可?”
      他郑重朝站起身的柳恩铭一礼:“明公高义,由敬佩不已,不过恕难从命。由为家国陛下,自当肝脑涂地,无需虚与委蛇之事。就此告辞。”他一挥袖袍离去,余光见人跟来,站住脚继而道,“明公留步。请放心,今夜之事,由不会多嘴。”说着走出门去。
      “父亲……”柳庆治站在门口,目光从那洋洋洒洒的背影转回跟出来的柳恩铭面上,有些忐忑开口。
      “还不送客!”柳恩铭斥他一声。目送三子追上去,他目光终于沉下,捋了捋白须,唇角却泛起一丝笑意,摇头叹息,“一模一样。”
      他仿佛又见了当初那个被人押着跪在堂下,脊背却依旧挺直的汉子,与经历了血雨的天子坦诚相对:“他围城害死我妻,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如今大仇得报,要杀要剐,许正楹绝不为自己开脱半句!”
      当时的柳恩铭尚且沉沦下僚,想不通这战功赫赫的将军,是如何想不开要自断前途。
      如今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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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1009 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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