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故事

作者:俞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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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在树间


      白头鹟停在不远处刚发出新叶的枝上,远远地,许由就听见它清脆的鸣叫,心里也带了几分欢喜。他已经搭伙吃过了午饭,翻身上马准备到江瓛所在的驻地去。马蹄走过化了冻的林间腐土,并不似平常石路踏实,却有几分泥泞的疲懒。
      “嘎吱——”一声,不细的树枝被踏断,那树上可人的鸟儿受惊地歪了头,竟有几分憨态可掬的样子。但一直到许由步到树下,这小东西才反应过来似的,“呼啦”一声振翅飞走了。许由的目光不自觉跟随,却意外看到不远处矮丘上下来几匹马。走近些,他认出了马上的刘止和胡沔,便扯着马缰转了个向,一踢马腹迎上去。
      “大王。”临近了,许由从马上下来,先对着刘止一揖,然后亲自上去为人牵马。
      “世子。”胡沔与身后三个随从也下了马对着他一揖,又在刘止的示意下对着许由颔首,“不劳世子,奴婢来就好。”
      许由闻言也不讪讪,伸出去的手收回来牵了自己的马,笑问刘止:“大王驻地离此不近吧?敢问有何吩咐?”他们已在上京朝觐的路上,因为临出发时路上乍暖还寒又是一场冻雨,不得已推迟了将近一旬。如此一来,便无法按照原来的计划慢慢上路,刘止与江瓛商量,决定将女眷队伍与主要队伍分开,后者暂时不入沿路城中,尽快赶路。是以这些天刘止被拱卫在队伍中央,从未来过许由负责的后侧。
      刘止垂首看他,抬手示意身后几人上前:“如若不出差错,天黑之前便能到太原,如此到万年的时间便绰绰有余。是以孤让人拿了些干肉来,犒劳诸位。”
      许由见几人果真两手提着干肉,一时也觉欣喜,打趣道:“不瞒大王,这些日将士们都是偶尔射点儿什么才能打打牙祭,可是这北方这春天真是什么东西都瘦骨嶙峋的,哪来的什么油水!再者盐也少,做什么都是清汤寡水的。却没想到今日有此口福!”
      他说得自然,不防刘止那面已经忍俊不禁一笑,对胡沔道:“朝宗,可闻冯谖弹剑了?都记着,等到了太原,马上把这些都分配下去。”
      许由也回过味儿来了:“嗳——我不是……”
      “好啦,是我考虑不周。”刘止并不责怪地打断了他,又对着胡沔颔首,让几人先去分发物资。刘止目送他们,不紧不慢地催着马走了两步,兴致似乎不错。
      许由跟在其后,望着少年挺直的单薄肩背上所着的繁复衣裳,听他腰间玉佩随着马的步子和风的旋律瑽瑢而响,一时有些踟蹰。自从上次宴会之后,他与眼前人就只在出发时远远见过一面,不过那时刘止并没有注意到队伍中的他。他想起二人的初见仍觉尴尬,但看刘止的形容却仿佛已经忘了这回事。这人似乎对谁都能很快熟络,甚而让人产生亲近的错觉——不过不是看清了他常常微笑的唇上淡漠的双眼的话。
      天高地迥,融雪下的青草啃食着马蹄。刘止就在许由的眼前一步步走着,他却只觉得仿佛在目送一个遥远的存在。
      “你可去过万年?”刘止停了马,却没有转向,只是侧了头问他。
      许由被唤醒时微微一怔,眨了眨眼摇头,顿了顿,又点点头:“臣一直在父亲身边,他曾在万年居留,想来也是去过的。不过那时实在太小,现在什么都记得不得了。”
      刘止挑了挑眉,却并没有追问下去,而是垂着头像是在想什么的样子。半晌,他才又问道:“敢问容与今年贵庚?”
      “贱降废帝五年元月廿六,今年一十九。”
      刘止这才又笑起来:“那咱们所差不多。我比你年长不到三个月,在废帝四年生。”他说到这里,眼神似乎悠远了一瞬,才重新聚焦到许由身上,“可惜建业元年淮阴侯归国时我们年岁皆小,不然也不会到如今相见恨晚。”这话听起来怎么都像是在客套,但他对着他眨眨眼。这次许由看清了,那其中不能不说是真诚的。
      于是许由也笑起来,张了口要答话,却听见一声异响划过叶间,一时有些诧异循着声音望去,却什么也没看见。
      “怎么?”刘止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有些奇怪。
      许由不自在地抿了抿唇:“不晓得,许是鸟被惊着飞过去了。”他上前几步,继续跟在刘止身后,“大王长在宫中,就算年纪大些,恐也是见不了几面的。”
      刘止失笑,刚要答话,却见面前人忽然睁大了眼,匆忙上前一步,一把扯住了自己的衣襟。他尚未反应过来,便已被许由大力拽下马。下一刻,仿佛有什么裹挟着寒气蹭过耳畔,刘止悚然一惊,背脊霎时泛起凉意,却已在下一刻跌进一人的怀抱里。
      “唔——”旋即一声闷哼在刘止耳侧响起,他下意识想要抬头,却又被一手有力地摁在了耳侧,被带着向旁边一滚。旋即,刘止方才坐骑因为受惊,已经一蹄狠狠塌在方才二人摔跌的位置。
      “长宁!”远远地,刘止听见胡沔的声音焦急响起,慌乱的足声仿佛瞬间就响到了耳畔,与此同时还有更不能被忽视的因为吃痛的吸气声。
      刘止复又挣扎着撑起身子,这次垫在他与地面之间的许由没有阻止,使人能够抖着手坐起来,他的目光很快锁定不远处斜插在林地腐土里的一支小臂长的\弩\箭,眼神瞬间冷冽。
      “长宁……”胡沔带着人跑了过来,也看见了地上的箭,一面差人立刻去追,一面蹲在刘止身边,面露焦急,“可受伤了”
      刘止缓缓摇摇头,看向一旁仍躺着的许由,见后者因为吃痛而聚起的眉峰,看向刘止的目光里却显出担忧与庆幸,令人一时不自觉地抿了抿唇。
      “那咱们即刻离开。”胡沔眉目也显出了狠厉,低声啐了一口,“这次没带多少人,又是营地里头,没料到让人钻了空子。”他将刘止从地上扶起,又一丝不苟地跪下为他理好凌乱的衣裳,不过那沾了满地泥水的青衣终究带了脏污。胡沔蹙着眉一挥手,便有人牵过来时的马,又亲自走到那弩\箭旁,手裹着破布将箭\拔\出\来,就着布绕了几圈,妥帖放进马背的口袋上。
      营地里的兵士也渐渐聚集过来,几人上前将许由扶起,看起来也并无大碍。刘止浑浑噩噩,被护在诸人中骑上了马,却只来得及回头看他一眼。许由背对着他,身后的衣衫浸了地上的污水,连带着被碎石划开的几条口子,隐隐透出几分狼狈的血色来。不过那人似乎并不介意,只笑了一声,似乎是在回应同行士兵的问候:“新衣裳又得换了……”
      许由摸了后背一把,伤口沾上了潮湿与泥土,一时感到有些倒霉,但却也不大在意。他回头望去,见胡沔已经匆匆将刘止护送离开,渐行渐远。他有些不放心,点了几个人跟上去护送。却没成想不久便见一人回来。许由迎上去刚要开口,那人便已下了马恭敬一礼:“见过世子,大王请世子同去中军看伤。”
      许由有些意外地扬眉,却还是笑着回礼推脱:“不过小伤,何劳大王挂念。”他顿了顿,却错眼看见地上弩\箭被拔出的地方,转头看了方才箭射出的密林一眼,想起刘止坐起来时的茫然失措,抿了抿唇,沉声道,“不过劳你再跑一趟,就说今日军中发生此事,实在是许某失职。某定会调查清楚,亲面大王、世子,给个交代。”其实护送的队伍中间是刘止的亲卫,周围却是江瓛所带,许由虽被分配至此,却也并不熟悉。但想到江氏毕竟是自己父亲所在的东家,就难免多一分心思,见那弩\箭危险,却也不免狐疑,却也当然不会表现在面上。
      “大王要世子一定去。”
      见那人坚持,许由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沉吟一声,晓得推脱不过,便答应了。他转头让人牵匹马来,又随手披上了一件外衫,这才一扯缰绳并着马鬃跨上马去。背上伤口隐隐扯着疼痛,许由咧了咧嘴,对着那人颔首,示意人先带路,自己则对着一边副官吩咐几句注意的事,命若是找到贼人,即刻送到中军。

      许由站在中军帐外,见来往兵士步履铿锵、纪律严明,心中暗暗点头。他的马程不如刘止等人,是以到了的时候,刘止已经延请了诸人议事,许由便少不得要在一旁等候,心里有些犯着嘀咕,只觉若是上药,找个医官来看看就可,却不知为什么并没人来。但他到底心宽,谅解出了这事,也有自己的问题,当下也理了思绪,却还是弄不清楚是什么人敢在诸侯进京朝觐的路上做出这事,更不明白刘止何以遭此祸事。
      “世子殿下,大王有请。”许由想入了神,反应过来时面前已站了一个小厮恭敬行礼。他回礼谢过了人,错过从帐中鱼贯而出的几个着甲模样的官兵,略弯身走进帐里。
      营帐灯火跳跃,因着门口掀进的风而瑟缩起来,引了一线青烟袅娜而上。等到目光适应,许由环视四周装饰简单,似乎只从刘止身前案上蟠螭纹博山炉里腾起的清雅熏香,可显示主人尊贵地位。香气缠身,倒有几分暖意,许由有些可惜辨不出这是什么香。他走上前对着刘止一揖,眼角却见另一边的胡沔已经带上帐门退了出去。
      刘止起身应了,许由这才发现他已经换下了方才的青衣,此时穿的是样式更平常些的衣裳,但灯下看不出具体是什么颜色,只大约要比方才深一些。“坐吧。”仿佛方才什么事也没发生,刘止向他示意一旁榻上,又绕到屏风后去了。
      许由应了,跪坐下来,却不久便见刘止端着漆盘回来,对着只是干坐的许由挑了眉,却走到近前来才将盛着药酒纱布的托盘放在一边案上,对许由笑道:“不是上药吗?世子还要我服侍您更衣不成?”他气定神闲拿起绢布拭手,目光却含了笑意。许由一怔,却听刘止又道,“是觉得我人笨手粗?还是要帮忙?”
      “臣不敢。这些小伤,臣可以自己处理。”许由眨眨眼睛,想跪起来,又觉得尴尬,“大王若不嫌弃赐药,臣已感激不尽了,哪敢劳您费这功夫。”
      刘止闻言只是一笑,精工的眉眼却霎时间生动起来,似是真的开怀,甚而伸出手按在了他的肩上让人无法起身:“你不必紧张。你可去问问。建业年我在万年禁军中任职,也曾与兵士同吃住,包扎的手艺也不错。你这伤自己不好处理。何况今日是你救了我,于情于理,这都不算你僭越。”
      许由惊讶地颤了颤睫毛,对上少年目光,见里面全然正色,一时也说不出不来,便沉默着坐回去,打开外衫,解开腰间大带,将上身衣物放开来,因为时间过久,一些地方已被血黏住,撕下的时候轻轻吸了几口气。
      “慢些。”他听见身后人嘱咐,旋即水声响起,旋即便是细腻的绢布沾着水轻抚上他的伤口。许由少年长于军中,伤也受得不少,这次伤口虽看不到,估摸着也不算太严重。但当微热的纱布抚上后背,水珠淌过脊梁,又被刘止蘸去,许由却仿佛感到冷瑟顺着这道痕迹渗入了敏感的皮肤,和上纱布后刘止之间若有若无的暖意,令人忍不住轻轻耸了耸肩。
      “疼?”刘止停下来。
      “不是。”许由抿了抿唇,“有些冷。”空气中的馨香抚慰人心,就像刘止的动作。许由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斟酌着开口:“大王……”
      “你若愿意,可以唤我的字。”刘止打断他,“许你私下里不必对我称‘臣’。”
      许由被噎住话头,自然而然想到了月前初见时刘止自称姓柳字子亭的事,一时有些尴尬。也不知身后人是不是想到了这事,手下动作也顿了顿。许由心里偷笑,到果然一本正经改了口:“长宁……”
      “嗯?”
      “这字取得很好。”
      刘止闻言轻声笑:“自然,我六岁入学便有了字,是先皇亲自取的。至于名字,也是父亲想我容止有度,能有君子之仪,且要行事三思,不可莽撞。”
      “很贴切。”许由眼前蓦地闪过刘止腰间组佩随步静缓而动的模样,忍不住侧目偷偷看向少年专注的侧脸,见那长睫微微颤动,像是往星空飞长的春草,光洁的面目和着不远处摇曳的灯烛,似乎被镀上了温暖的轮廓。
      “哪有你的‘容与’贴切呢?世子代郡长街马上英姿何等飒爽,却令我等凡人望尘莫及啊!”刘止含着笑看了他一眼,双瞳笑意流转。
      许由闻言也笑,眼里却生出几分感慨:“那是家母遗愿,望我一生不被世俗所累,活得潇洒快活。”
      刘止一怔,他只听闻淮阴侯早年在西域各国游历,妻子因故病逝后才投靠至江明麾下,从此也不再娶妻。这样想来,许由兴许就是那元配夫人之子。他虽然好奇,却只是保持沉默,放下手中绢布向着旁边微微一揖行了礼,明洁的面目整肃。
      “不必拘礼。”许由见他举动,笑了笑,“家母来自外邦,也没有中原名讳,只知道父亲叫她‘舜华’或者‘英英’,后一个也许是音同罢了。”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刘止轻声吟唱,末了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能得淮阴侯如此钦慕,夫人定有过人之处。”如此说来,许由的相貌果然是更像母亲一些了。
      许由摇了摇头:“我已经不记得母亲的模样了,至于她的品格就更不知道。但父亲说我不论是相貌还是性格,都跟母亲很有几分相似。这样看来,汉人眼中的贤良静美,在母亲身上恐怕是罕有的。”
      “但她终究得令尊一生爱戴呵护,”听他感叹,许由心中一动,却又听刘止寡淡的声音接着说道:“你大约也听说过先帝予我皇恩浩荡吧?但事实上,这也许大多是缘着母亲的缘故。我的母亲是父亲征战途中所遇,生下我不到三日便去世了。父亲给我取名‘止’,也还因为母亲温文尔雅,进退有度。我乳名‘承乐’,是因为觉得和母亲相遇的那段时光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候。”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但此后父亲也有数不清的妃嫔,弟妹亦甚多,得父亲垂爱的也不少。我有时候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爱我的母亲,还是不过是因为那段怀念无法开口辩驳才显得弥足珍贵。”
      许由想起自己与沉默寡言的父亲自幼诸多隔阂,除却有关母亲和兵法战术的对话,父子间的交流少得可怜。后来他去了吴国,只逢年节回去,更是相见无言,是以对于刘止话中显而易见的怅惘,也没有什么置喙的道理,只语气沉静了些:“怀念也许可以支撑人走过一生,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如此,也不是每个人都应该如此。”他想起父亲无人可以言说的苦闷,释然道,“你也好我也好,只要知道自己是因为他们相爱才诞生于世,不也够了吗?”
      刘止却有些懊恼自己突然多话,只沉默着,手下动作又轻又快,处理过伤口后撒上药粉,纱布包裹都一丝不苟地将结束理好塞进绷带,半分不含糊。许由因没有得到回应的尴尬褪去,却真有些佩服起刘止的技术来了。他见人处理好,扯了一旁的衣裳想套上,却被刘止按住了手:“等一下。”
      许由奇怪回头,却见刘止又走进了屏风后,不多时拿着一件衣裳出来抖开:“你那衣服都破了,穿这个吧。”
      “我自己还有……”
      “只是一件常服,没有什么名贵奢侈的。”刘止打断他,走过来将许由手里的衣裳抽走了,又把胳膊上搭着的衣裳递过去,“你我差不多身量,想来是合适的。”
      许由无言,有些无奈,下榻接过,把刘止拿来的玄色衣裳展开。手下布料柔软细腻,想来必也不是廉价之物。但他不再推辞,谢过之后套上了。刘止将腰带和带钩从榻上拿过递给他,上下打量几眼,似乎满意地弯了弯眉眼,点了点头。
      许由系好腰带,看向刘止转回案后的背影,抿了抿唇,终究还是上前一步拱手:“多谢……长宁。”他顿了顿,迎上刘止的目光,脑海里忽然又闪过刚才被岔开的话题,“军中出了这事,是我的的疏忽……但是想来……世子应该是不知晓的。”
      刘止闻言从鼻间轻笑一声:“你倒晓得为人推脱。”许由心下一惊,却听他道,“放心吧,我哪有这般傻。这责任谁都看得出来是谁的,不能一击必中的法子,江子瑜又怎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话又婉转,“且不说是不是军中之人,若就是,也不会是他指派的。”他仍笑着,手伸到博山炉上缓缓腾起的白气里,语气气定神闲,“这天下,想要我死的还少吗?”
      许由一时愕然噤声。
      刘止却已经将眼转过来对上他的目光,笑意不知什么时候淡了许多,又带着如常的淡漠:“这些事你不要多掺和,若是找不到人,便也算了。今日之事就当做没发生过。”
      许由不知道怎么接话,也不知他所说的今日之事是方才遇刺一事,还是现如今刘止对自己的心事流露,于是只是颔首,从一边捡起自己换下来的衣裳。
      但听“咔哒——”一声,一个褐色的布袋掉在漆案上,许由意外垂首,却见刘止已经一手拿起了小袋。许由一怔两腮肌肉咬紧了些,下意识想要拿过,却只是抓紧了手中衣裳。但也不知刘止有否看见他这般形容,也没有多问,只是手心向上,将布袋递给了他,又从方才的漆盘拿起剩下的伤药,一并塞进他手里,对人微微扬了扬眉。许由暗暗松了一口气,也不再客气,接过后揣进怀里。
      刘止端坐回去:“若是还觉得有什么缺的,只管告诉朝宗就是。他是我母亲于战乱中收养的,与我一同长大,可算我的义兄。”
      这身份不可谓不高。许由一凛,答应下来,行礼走出门去,才发现外面已经全然黑下来,帐前点着几盏篝火,有几个卫兵模样的影子在巡逻。胡沔就站在门外,见他出来也是一揖。许由不敢怠慢,也一揖还礼,真诚谢道:“今日多亏朝宗兄长,否则我还真不知怎么办好。此前许某若有什么冒犯之处,还请兄长多多担待。”
      “世子哪里的话,胡某担不起。”胡沔意外,侧身没有受礼,“长宁日前受险,承蒙世子相救,是我要谢世子才是。”说着就是一揖。
      许由赶忙上前一步扶住他,笑起来:“朝宗兄不怪我已是最好,怎么还敢受你一拜?兄长要是不嫌弃,叫敝字‘容与’也未尝不可。”
      “但从所愿。”胡沔扬了扬英气的眉,略一思考,并不推辞,与他一起走着,看样子是要送他走出营地。
      许由远眺山间驻军依稀可见的明灭灯火,犹豫一二,还是侧首问道:“朝宗,我还有一事相问——大王……长宁……可是常常亲自替部下包扎么?”
      胡沔一愣,随即答道:“原在万年是的。大王先帝时曾是禁军都尉,与兵士同吃同住、摸爬滚打,素来很得军心。但归国之后,事务繁多,兵权也处处颇受掣肘,大王自此便鲜少到军中了。”
      许由想起了刘止方才在殿中温柔的动作和黯然的侧脸:“建业十二年……”他还想再问,却见到胡沔的脚步已经停下来了。抬头一看,原来前面便是马厩。
      “容与,就此去吧。”胡沔正色一揖,道,“另有一事相嘱。有些事,你如今不该多问。我看着长宁长大。皇族世家之中,莫有子弟能与他相匹。万年不是吴国也不是代国,长宁在此每日里过得都是刀尖上走的生活。若他有什么开罪于你的地方,也请你海涵。我看得出你生性不羁,对这些事也掺和得少。但是也得谨记凡事三思而后行,凡话三思而后言。”
      这话显然已是兄长友人的亲近态度了,许由面色不动,心里却翻腾起了惊涛骇浪。他蓦地忆起月前代郡之时,刘止在经过自己案旁那意味不明的一眼,又想起帐中刘止谈及家世时,眸中叫人难以领受的淡愁,心中忽地生了内疚。“由受教。”他一揖,这次胡沔没有躲开,而是一肃衣冠还了他一礼。月光朗照之下,竟也是挺拔的少年儿郎的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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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冯谖弹剑的典故来自《战国策·齐国四·冯谖客孟尝君》。
    210828 二修
    211013 三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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