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归

　　穆寒水在山门前的巨石上看了半刻钟的风景，明廷才急匆匆追来。

　　“喂，你剑术不行，轻功也这么差啊。”穆寒水嫌弃的看着底下的人。

　　明廷也跳上来，一屁股坐在穆寒水旁边。

　　“我门中又不擅轻功，说吧，那套剑法。”

　　穆寒水搭上明廷的肩膀，笑嘻嘻道：“可以，莫说探讨，我白教你都行。”

　　明廷嫌弃的耸耸肩，试图把穆寒水的手甩下去。

　　“口出狂言，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你还能让自己吃亏不成。”

　　“那你说说，你有什么可让我图谋的？”穆寒水问。

　　明廷想了半天，的确也没有，便道：“你此话当真，真的肯教我？”

　　穆寒水点头，“当然，君子一言。”

　　“不过……”穆寒水顿了顿。

　　明廷白了他一眼，他就知道，穆寒水怎会这般好心。

　　“有话快说！”

　　穆寒水笑道：“事也不大，就问你几个问题，你张个嘴就行。”

　　明廷扬起下巴，就是不看他，也算默许了。

　　穆寒水便道：“铃铛去哪儿了？”

　　“我不认识什么铃铛。”

　　“别装，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半晌，明廷没好气道：“打发去分舵了。”

　　穆寒水点头，去哪儿他倒不在意，只要活着就行。

　　“第二个问题，阿叶最近怎么了，不出寒月殿，也不练武，饭量也跟小仓鼠似的。”

　　这个问题明廷显然认真了许多，他先是瞪了穆寒水一眼，转过头回了句：“不知。”

　　穆寒水曲起手指叩了叩明廷的剑，问：“当真不知？你可别等我走了，才发现自己知道，到时候我可未必想听了。”

　　明廷眉间有几分犹豫。

　　穆寒水趁机道：“那套剑法，你们门主也未必破得，再有，我或许还能让你的轻功更精进些，你考虑清楚，我就等十个数。”

　　说着就开始压指头，每压一下，就故意在明廷面亲晃一次。

　　“行行行，告诉你可以，但你要保证说话算数。”明廷道。

　　穆寒水收手，立马来了精神，“那是自然。”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明廷赶紧说。

　　明廷白了他一眼，说道：“你可知前些日子关外暴雪，门主在风口岭等了你多久。”

　　穆寒水摇头，他自然不知道，他以为上官叶是按约定的时间去的，只是后来他逾期两日，去时上官叶还在那里，想是多等了两日吧。

　　明廷道：“他比约定之期早到了七日，他担心万一你来早了，见不到他会不高兴。后来你逾期，我劝他回去，他也不肯，可心中多少还是介意，便不再运功驱寒，就又那样在风雪里站了两天一夜。”

　　穆寒水心中一震，急道：“你说什么？”

　　明廷声音慢慢低沉，“关外的风雪是何种滋味，不用我多说，他顶着风雪等了你近十日，眼下为何不出门，你稍微一想便知。你若真的在意，便收起你那嬉闹玩笑，心无定处。不过，我尚且没有资格教你如何做事，我只是回答了你的问题，至于你如何对他，说到底都是你自己的事。”

　　穆寒水撑着冰凉的石头起身，身形在各处石巅上一闪而过，人便没了。

　　“多谢相告，学剑随时来找我。”

　　明廷望着穆寒水消失的地方愣了好半晌，世上竟有如此出神入化的轻功。

　　方才来时，他穷力追赶尚且慢了半刻钟，若是穆寒水使出全力，他岂不是连人影都追不到。

　　“这还挺划算。”明廷念道。

　　穆寒水急匆匆的撞进寒月殿，一头扎进上官叶的怀里。

　　“好冷啊，阿叶，这关外的天真难捉摸，早上还有太阳，这会儿雪花就跟鹅毛一样了。”

　　穆寒水小心避开上官叶的腿脚，把手伸进他的怀里，拨浪鼓似的甩了甩头上的雪花。

　　上官叶合上手中的书，看着他道：“何事？”

　　穆寒水的手从狐毯底下慢慢往下移，上官叶隔着毯子扣住他的手。

　　“你做什么？”

　　“给我看看。”穆寒水迎着上官叶的眼睛，正色道。

　　“看什么。”

　　穆寒水欺身过去，飞快的在上官叶嘴角亲了一下。

　　“松手，好不好。”

　　上官叶的手指微微一颤，穆寒水便借机往下，把他的脚从毯子里小心翼翼的挪出来。

　　房间的一道呼吸声放佛停滞了一般。

　　良久，穆寒水才终于换了口气。

　　“……阿叶？”

　　穆寒水的手不自觉的发抖，喉咙处堵了什么东西似的，他努力咽了几下，刚一别过脸，眼泪就涌了出来。

　　“我没事。”上官叶看着他。

　　穆寒水撸起袖子使劲儿抹了一把脸，转过来朝上官叶摊开手。

　　“药。”

　　上官叶指了指案上的一个木匣。

　　穆寒水拿到药膏打开闻了闻，皱眉道：“这药哪里来的，庸医。”

　　“门中医师所配。”

　　穆寒水气道：“这药急于求成，对伤口刺激严重，上药之后裂口处是不是会有灼痛。”

　　上官叶微微点了下头。

　　穆寒水将药瓶丢开，帮上官叶小心盖好腿脚，往前挪了挪。

　　他真是既生气又心疼，但还是上去把人抱住，“怪不得那天明廷丢我，我压着你的腿脚那么半天，你怎么也不知道张嘴说一声。”

　　“我看你一定是故意的。”穆寒水道：“你乖乖呆着别动，我去药房重新给你磨药，就是恢复的慢一些，但是不会痛，不过没事，有我在，我陪着你。”

　　他松开上官叶，立即起身，抓起披风便往外走。

　　手扶到门框上时，还回头嘱咐道：“不要乱动，我很快回来。”

　　上官叶点了下头。

　　穆寒水的医术皮毛之功来自母亲华白素，但那时华白素只一昧叫他练功，根本无心传他医理。

　　后来在百花谷的大半年，倒是为了莫轻雨的往生蛊，把百花谷的医药典籍看了个遍。

　　即便那时候，他已经知道莫轻雨的蛊毒神佛难医。

　　却不成想，那些看过的典籍能在这儿派上用场。

　　穆寒水待在药房整整大半日。

　　中途明廷去寒月殿给上官叶上药，结果看见倒在一旁的药瓶，以为穆寒水又作妖，惹了上官叶生气。

　　明廷小心翼翼的跪过去，小声道：“门主，穆少侠他……”

　　“他怎么了？”上官叶的眼睛从书上离开，疑惑的看着他。

　　明廷怎么看自己的门主，都不像是生气的样子，他试探着指了指药瓶。

　　上官叶淡淡道：“药效不佳，扔了吧。”

　　“啊？”明廷欲查看他的脚，却被他用书卷拦住。

　　“不必。”上官叶淡淡道。

　　明廷一副失宠的样子看着上官叶，皱着脸半天，才道：“就这样你便心软了，你低头看看自己的脚，跟废了有什么区别。哦，如今，人家跑来跟前耍个赖撒个娇，你就端不住舍不得了。”

　　上官叶拨开他的手，眼睛继续回到了书页上。

　　明廷气道：“别装了，昨天你就翻的那一页。”

　　外间突然卷来一阵疾风，接着门给撞开，穆寒水满头霜雪的冲进来，手上还拎着食盒。

　　他关上门，直直跑到上官叶身边，上官叶手刚伸过来，他忽然往后挪了挪。

　　傻乎乎的朝上官叶笑道：“别把寒气过给你。”

　　可一转过头，看向明廷时便换了一副脸色，“不出去，还要看别人亲热不成？怎么你竟有这等爱好。”

　　“下流。”

　　明廷一把抓过剑，瞪了穆寒水一眼，片刻不停地离开寒月殿。

　　穆寒水背靠在榻边等着明廷出去，才乐呵呵的转过来，看着上官叶。

　　他还指了指门口，告状：“宝贝儿，他骂我。”

　　上官叶脸瞬间就红了，好半天才摊开手，低声说了句：“过来。”

　　穆寒水发现阿叶老爱用这种，唤小动物似的语气使唤他。

　　他手撑着走过去，‘嗷’的一下，扑到上官叶身上，按住他的肩膀。

　　“小心，我可是大雪狼，会吃人的。”

　　上官叶抬手，到他脖子处停下，穆寒水愣愣的看着他，“阿叶？”

　　身上徒然一轻，上官叶手中攥着披风的带子，替他解开取下。

　　穆寒水道：“你有没有听我的话，一直呆在寒月殿。”

　　上官叶点头：“并未离开。”

　　穆寒水坏坏的，鼻尖蹭了蹭上官叶，“阿叶你今天怎么这么好，你是不是不生我气了？”

　　上官叶嘴唇动了动，穆寒水突然伸手捂住他的嘴，笑道：“先不要说，你还是继续生我的气算了，我乐意一直哄着你。”

　　上官叶拿开他的手，怔怔的问：“为何？”

　　穆寒水松开他，从怀中摸出药，退了半步坐到另一头。

　　“因为我心疼你啊。”

　　穆寒水揭开毯子，虽然早前已经见过，可再看见，他心里还是揪着疼。

　　“我手没个轻重，你痛了便说。”穆寒水道。

　　上官叶点点头，道：“好。”

　　穆寒水小心翼翼的把药粉撒到裂口处，有好多地方的冻疮化了脓，穆寒水觉得自己，他心疼都快喘不上气了。

　　上完药，穆寒水净手，又坐回上官叶身边。

　　“我喂你吃饭。”

　　上官叶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说道：“我自己可以。”

　　穆寒水立马委屈起来，“阿叶，我想照顾你嘛。”

　　上官叶嘴角微微撇了下，问道：“你这些撒娇的本事，从哪里学来的。”

　　穆寒水颇为自豪的回了句：“天赋异禀，无师自通。”

　　上官叶扫了眼食盒，穆寒水立马道：“八宝饭。”

　　“想不想吃。”

　　“嗯。”

　　穆寒水一边喂他吃饭，一边问：“阿叶，你会不会吃腻。”

　　“……不会。”

　　“那我经常煮给你吃。”

　　“嗯。”

　　穆寒水突然话锋一转，“那我呢，成天如此，你会不会烦我。”

　　上官叶没有回他，很认真的吃着饭。

　　穆寒水收起勺子，偏问：“阿叶，我问你话呢。”

　　“先吃饭。”上官叶温声道。

　　于是，穆寒水脸上气鼓鼓的，喂饭的动作却没有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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