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归

　　穆寒水从梦中惊醒。

　　茫然的环顾四周，室内静悄悄的，炉中燃着香，庭上还摆着一架古琴。

　　穆寒水感觉跟做梦一样，这暮苍之巅竟会有这般清雅的布置。

　　“攸宁？”穆寒水晃了晃脑袋。

　　不消片刻，莫寒归拉着攸宁推门而入，然后松开攸宁，蹦蹦跳跳的往穆寒水身边凑。

　　“爹爹，这里的雪好大，孩儿从未见过。”

　　穆寒水这才看见他小小的手掌上，还托着一颗雪球，手冻的红彤彤的。

　　穆寒水摸摸寒归的头，“快放下，手冻坏了，要长疮的。”

　　莫寒归哦了一声，踮起脚将窗户开了个缝，隔窗把雪球掷了出去。

　　本来院中没人，就穆寒水和攸宁加一个小孩子，谁知雪球扔出去还来不及关上窗户，便听得外面有人惨叫了一声。

　　“啊——”

　　“谁偷袭我！”

　　一听见明廷的声音穆寒水就头疼，赶紧翻了个身躺下，扯过被子捂住，继续装睡。

　　莫寒归看了攸宁一眼，也蹬了鞋跳上床，钻进穆寒水的被窝把自己藏了起来。

　　明廷推门而入时，便只有攸宁有些尴尬的立在窗边。

　　明天到嘴边的话也就咽了下去，转而言道：“是你啊，没吓到你吧，你看不见，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攸宁微微颔首，问道：“没有伤到你吧，明廷公子。”

　　明廷险些被自己口水给呛死，连忙解释：“不不，我可不是什么公子，你喊我名字即可。我没事儿，一个小雪球能把我怎么着。”

　　攸宁点点头，踌躇了一下，他其实想问明廷来此何事，但又想到这是人家的地方，便不好再开口。

　　明廷反应过来，放下手中的东西。

　　“这是门主吩咐，叫我专程给你，和那个小家伙的。”

　　攸宁触手摸了一下，大多是衣物和日常用具，还有笔墨以及一些孩童玩物。

　　“我和……小公子？”攸宁不确定的问道。

　　明廷道：“嗯，你们的。”

　　“那我们公……”

　　明廷赶紧接过话，“门主还吩咐，门中浅月坛的弟子你们可随意使唤，你喜清静，便没让人住进来，有事唤一声，他们会去办。”

　　“浅月坛？”

　　“嗯，他们手上的月牙刺青为淡青色，专门打理门中衣食住行。”明廷突然想到攸宁看不见，更无法分辨刺青，便道：“有事让那小家伙找人，或者你找我。”

　　攸宁颔首道谢：“替我谢过上官门主，我送明廷公子出去。”

　　明廷愣了一下，“不用不用，不必劳烦，告辞。”

　　攸宁也觉得有些失礼，可眼见莫寒归蒙在被子这大半天，委实有些担心。

　　“小公子，出来了。”攸宁走到床边，揭开被角。

　　莫寒归爬出来，跪坐在一边，摇穆寒水的胳膊。

　　“爹爹嘴撅的都能绑铃铛了。”

　　攸宁没忍住低低笑了一声。

　　穆寒水道：“我怎么比要饭的还可怜，衣服没我的，用的东西也不给，我这么大个人在这儿，反正就是看不见。”

　　攸宁笑道：“我们来时的行李中还有衣物，我先伺候公子换上，再做打算。”

　　穆寒水不情不愿的从床上爬起来，好生梳洗了一番。

　　谁料，更厉害的还在后头。

　　午间用饭时，弟子上的饭菜倒是十分丰盛，可穆寒水却亲眼看着她们只放下两幅碗筷，之后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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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寒水看着面前光秃秃的桌子，汗毛都竖起来了。

　　攸宁把自己的碗筷推给穆寒水，“公子用我的吧。”

　　“不要。”穆寒水退到一旁，问攸宁：“我带来的点心呢，我吃那些总可以。”

　　攸宁清了清嗓子，讪讪道：“那些糕点，公子回来时，身上便没带。”

　　莫寒归憋了一口鸡腿，含糊不清道：“这里的东西这么好吃，爹爹那些糕点才没人稀罕，说不定已经给丢了。”

　　“小公子。”攸宁赶紧捂住莫寒归说话的嘴。

　　穆寒水气了半天，忽然哼了一声。

　　攸宁担忧道：“公子，你没事吧。”

　　“无事，好好吃饭。”穆寒水站起来，抓起披风要出去。

　　“爹爹要去哪儿？”

　　“要饭。”

　　攸宁摸索这拿起筷子，“用饭吧，小公子。”

　　莫寒归点头答应，事实上，他的嘴就没停过。

　　“这个汤好好喝，我喂宁叔叔。”

　　“好，有劳小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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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寒归怕是已经忘了，他那可怜的爹还空着肚子呢。

　　穆寒水出门直奔上官叶的住处，可是走了几步，才发现路好像不对，他拦住一个黑衣束装的弟子，那弟子脸上覆着面具。

　　穆寒水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摸出一支珠花，讨好道：“你是个姑娘吧，看面具是浅月坛的，来，这个送你。”

　　女弟子未动，垂着眼，也不抬头看他。

　　穆寒水凑上去，拿着珠花沿着这姑娘露在外面的下颌骨往上，然后簪进头发。

　　“好了，我就当你收了，你放心，就让你带个路。”

　　他倒是还没有说要去哪儿，那女弟子率先一步走在了前面。

　　“请穆少侠随我来。”

　　穆寒水笑嘻嘻的跟上去，“小姑娘认得我，还知道我要去哪儿？”

　　那弟子一路上再没有理他。

　　“寒月殿”，穆寒水嘀咕，“我说小姑娘，你们怎么什么都跟月亮能扯上关系……”

　　他一回头，发现身边早空无一人。

　　“这就走了？”

　　昨天穆寒水跟着上官叶一路到此，赶上大雪又加上饥肠辘辘，他倒是真没心思关心这住处长什么样，叫什么。

　　穆寒水深呼吸，理好衣袖，推开房门。

　　饭菜香迎面而来，上官叶坐在桌前，推门而进的瞬间，他抬起头两人正好四目相接。

　　上官叶没有说话，穆寒水便将另一只脚也跨了进来，关上门一溜烟凑到上官叶身边坐下。

　　“阿叶，你也没有吃饭啊。”

　　穆寒水知道上官叶不会理他，便自顾道：“你平日里吃这般多，怪不得长这么高。”

　　上官叶拾起桌上的银箸，开始布菜。

　　穆寒水支着下巴看上官叶的动作，他竟不知上官叶不跟着他浪迹江湖以后，还能是这副模样，一举一动居然也有些世家公子的模样。

　　“阿叶，我好饿。”穆寒水托着长长的声音，眼睛肆无忌惮的落在上官叶身上。

　　可上官叶的嘴除了吃饭，根本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穆寒水手指一点一点爬到上官叶面前的一副碗筷上，两根手指夹着碗拖到了自己这边。

　　他是真的饿，先填饱肚子再说，管他的。

　　结果吃的太快，中间被呛了一下，穆寒水顺手抄起手边的茶杯便往嘴边送。

　　此刻若是有外人在，定以为他是要去赶着投胎。

　　穆寒水喝完才发觉左手边本来还有一只茶杯，他拿的这个，好像是……上官叶的。

　　不过上官叶好像没有察觉，从头至尾也没往这边看。

　　穆寒水便偷偷将自己这边未喝的茶盏换了过去。

　　他得赶在上官叶放下筷子之前把饭吃完，不然他本就是蹭吃蹭喝，若是主人放了筷，他一个人还吃，岂不是很伤面子。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上官叶这顿饭吃了许久。

　　反正是在穆寒水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之后，上官叶才轻轻搁下碗筷。

　　明廷叩门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弟子，那弟子收食具时轻微弯腰，穆寒水便看见了她头上的珠钗，面上一喜。

　　“你是方才带我来的姑娘吧，还没来得及多谢你，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姑娘眼神虽并未在穆寒水身上停留，面罩没有遮住的地方，却见她嘴角微微上翘。

　　明廷白了穆寒水一眼，过来站在上官叶身后。

　　穆寒水见明廷进来似是有事，便继续盯着那姑娘。

　　“小姑娘，要不你再发发善心，送我回去好不好，我不太认路。”

　　明廷觉得周遭瞬间凉了几分，赶紧对穆寒水道：“穆少侠，要不你……”

　　“出去。”上官叶突然开口。

　　穆寒水被这一声惊得不轻，他回头看了眼上官叶，见他脸色极不好看，心也跟着有些发虚。

　　那女弟子立时跪地请罪，“门主息怒。”

　　穆寒水眉头紧皱，这姑娘干嘛吓成这样，难不成是刚才他跟这弟子说话，阿叶嫌吵？

　　该不是因为他不请自来，蹭吃蹭喝又聒噪，阿叶又生气了。

　　穆寒水敛去眼中的失落，讪讪道：“出去，马上出。你不要生气嘛，吓得我肚皮一抽。”

　　他弯腰去扶地上的女弟子，“来，起来，走。”

　　两个人从院子出去的时候，远远还能听见穆寒水略带轻佻的说笑声。

　　“姑娘，这珠钗你戴上真好看。”

　　“你还没说你叫什么。”

　　明廷小心翼翼的扶起上官叶，把人安到榻上，蹲下褪了鞋袜，果然脚上裂口又化了脓。

　　“不是说不让下床乱动，瞧着多硬气似的，一顿饭都要亲自盯着吃，他几岁了。”

　　上官叶皱了皱眉，“闭嘴。”

　　明廷撇撇嘴，仔细给他上药，小声道：“有些人话那么多也不见你说，就只会嫌弃我聒噪。”

　　等明廷上完药，上官叶收回双脚，轻声道：“他的碗筷分开放。再去找一些清淡的香料来。”

　　明廷点头，“是，香料送去他的柒筑？”

　　上官叶压着怒气，沉声道：“送来寒月殿。”

　　“门主不是不用香么？”

　　这话一问出口明廷便后悔了，合着门主这是吃喝睡负责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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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再多说一个字，我让你永远闭嘴。”

　　明廷双手捂住嘴巴，一溜烟儿的退了出去。

　　出了寒月殿，明廷看见穆寒水还缠着那个女弟子在说笑。

　　真是造孽，明廷忍不住感叹。

　　原以为这家伙这次是真的知道认错了，谁想就刚来那一会儿的功夫，就那还靠在门上睡着了，心是有多大。

　　他睡着了不要紧，可门主冻坏了脚，却执意不让别人碰他，非要自己把人抱去柒筑。

　　他倒好，这才第二日就现了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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