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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
“谷主,至少戌时了。”明廷坚持不懈的在絮叨。
积雪早已埋过上官叶的脚踝,他顶着满头的白雪,嘴唇冻得青紫。
上官叶不再用内力驱寒,就这样又站了一日,明廷是既生气又于心不忍。
“要不然,属下返回金城关去找他,绑也给门主绑回来。”明廷气道。
上官叶不说话,明廷便更加心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真搞不明白你们这些人,搞什么情情爱爱的,就不能痛快些嘛,非得这般要死要活,你都在这儿等了七日了,现在干脆也不驱寒,这样最多撑到明天天亮,不冻死才怪。”
也许是为了让自己的主子有一丝活气,明廷又说道:“那属下再去前面看看,说不定正在来的路上,我还真就撞上了。”
上官叶半晌没说话,明廷当是默许了,便要走。
“不必了。他不会来了。”
明廷迈出去的步子一顿,回身看向上官叶,目光落到他身上时,明廷心中一震,浑身像是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上官叶沉沉的望着来路,眼里没有任何波澜,像是知道那里什么都没有,也不会有。
“门主。”明廷曲起食指,替他抹掉从眼角落下的泪。
明廷还记得上官叶十七岁那年,为了下山去寻穆寒水,一人剑挑门中各坛长老。
当日意气风发是因为一个人,如今的满目疮痍也是因为这个人。
上官叶再没有让眼泪掉下来,睫毛上结了冰晶,他垂眼,挪了一下早已麻木的双腿。
明廷总算松了口气,转身背朝上官叶半蹲下,小声道:“我背门主回去。”
可他等了半天也不见动静,明廷回头,才发现上官叶把迈出的步子又收了回去,回到了一开始的样子。
“门主?”明廷把人从脚看到头。
他总算看清了,这人是还要等。死活要等。
合着刚才气哭,狠了心要走,眨个眼的功夫便好了?
明廷道:“门主,你方才自己也说,他不会来了,这又是为何?”
“还等?”
……
“该不是不想活了,真要冻死在这儿吧?”
……
上官叶恍若未闻。
“成,等。我陪你等,看能不能等出个花儿来。”
明廷靠在界碑后面,用披风把自己包起来,靠着避风处休憩。
闭上眼睛前,他暗下决心,等天亮若是门主还执意不走,他便将人打晕,扛回去。
荒野上的狂风卷着了无边无际的大雪,像极了困兽的嘶吼。
等在这里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尽头。
此时尚在归途中的穆寒水,心头莫名一阵揪痛。
马车没日没夜的赶路,攸宁抱着莫寒归睡的极不安稳。
穆寒水运气压住胸口的异样,挪过去将攸宁的头枕到自己腿上。
尽管一路没做任何停留,却还是逾期了一天一夜,穆寒水想,阿叶定然以为自己又骗了他。
这样的天气,阿叶等他不来,不知有没有受冻。
一路上颠簸,腹部的伤口也是勉强结痂,总算没有再拖后腿。
说来也是,不迟不早的,竟被这区区小伤坏了大事。
“伙计,我们还有多久能到?”穆寒水敲了下马车门,问。
外面驾车的温澜故意压着嗓子,应道:“最快明日申时。”
“辛苦你了。”穆寒水听着外面怒吼的风声,越发的焦急。
若是上官叶此次伤了心,怕是他亲自上铁骑门道歉,都不见得能让阿叶心里好受一些。
这样胡思乱想,等睁开眼时,天已经亮了。
穆寒水靠在攸宁的肩膀上,寒归正蹲着给他的伤处上药。
“都要结痂了,还上什么药。”穆寒水绑好衣服,见攸宁正摸着束发,便接过手,帮他束好。
“多谢公子。”攸宁道。
“无事。”
穆寒水推开车门,雪还未停,他出去坐在车前,对车夫道:“你进去休息,我来驾车。”
那人不肯,“这恐有不妥,我是您花钱雇的,自然要做事。”
穆寒水一把扯过缰绳,“雇你是因为我有伤在身,让你冒着风雪驱车,已是十分愧疚,进去吧,我的伤已大无碍。”
“……是。”
车夫点头,进了马车,穆寒水关上车门后,加紧了速度。
距约定之期,已过去近两天一夜。
上官叶还痴痴的等在那里,也许他已经不再期冀穆寒水能真的出现,他大约是在等自己的心死。
上官叶的手缓缓摸到胸口处,那里从来没有这样凉过。
明廷看他的背影,都好像刻上了四个大字——了无生气。
几日前明廷赶来时,上官叶虽一句话不说,可眉间欣喜之色难掩,包括约定之期的最后一日,他也是一如往常。
只是越等越看不到希望,他整个人身上的气息都变了。
明廷的头在石碑上靠着,突然听到一阵马蹄声。
他惊得跳起,竖着耳朵听,这下却只听得见风声。
可方才分明是马蹄声,他又不是门主,还能魔怔了不成。
“方才怎么……”明廷看向石碑,恍然道:“方才头靠的石碑,我这脑子。”
上官叶也不理会明廷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明廷找了石碑后面一处积雪较薄的地方,趴在地上,附耳去听。
“是马蹄声!”他欣喜的扬起头,大声道:“门主,马蹄声!”
上官叶闻言,半回过头望向明廷,怀中的剑掉在地上,瞬间淹没在雪中,一丝声音都没有。
他回过神来,收回目光,僵硬的弯下腰,在厚厚的雪中拾起剑,擦拭掉剑鞘上的雪花,重新抱进怀里。
明廷也觉得有些高兴过早了,万一只是过往的行客,或是商贩。
岂非害门主空欢喜一场。
明廷干脆都趴着不起,一直听着那一头的动静。
马蹄声越来越清晰,听声音,只有两匹马,马蹄同步,似乎还有车轮声。
若是商队,总不至于只有两匹马,一驾车吧。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明廷站起来,扑扑身上的雪,走到上官叶身边。
“门主,百米外了。”
其实这样的距离,上官叶早就听见了,可他却没有再盯着那条路看。
明廷想,他大抵是怕了。
马车的样子渐渐显现出来,先是模糊一大团,再逐渐靠近……
明廷跑出去几步,折回来。
上官叶垂着眼,看不清情绪,明廷扯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指着远处的来人。
“门主,是他!是穆少主。”
上官叶的睫毛微微一颤,随后慢慢闭上眼,手中的剑越抓越紧。
“吁——”
马车停了。
上官叶听的到有人急促跳车的声音,还有雪地里每踩一步的‘咯吱’声响,越来越近。
穆寒水根本不敢相信,若不是明廷在一旁来回动,他都以为自己患了臆症。
他迟了这么久。
上官叶站在那里,一身的霜雪,像是受了天界惩罚的神明,落在这苍茫人间,没有一丝世俗的气息。
穆寒水从前从不觉得,原来上官叶有这般好。
“阿叶,我来了。”穆寒水低声道。
“我给你带了豆沙糕,南糖,还……还有翠玉豆糕,我都在披风底下藏着……你看,你喜……不……阿叶,对不起,我又来迟了。”
上官叶没有开口,也没有抬眼看他。
就在穆寒水伸手去拉他的手时,上官叶突然抬眼,松开抱在胸前的胳膊,握剑在手,看也不看穆寒水一眼,转身便走。
“阿……阿叶?”
穆寒水下意识跟紧上官叶走了两步,又想起攸宁和寒归还在马车上。
“你还墨迹”,明廷往马车跟前去,“这里交给我,不过门主让不让他们进山门,可不归我说了算。”
穆寒水从怀中掏出一只钱袋扔给明廷,“给那个年轻车夫,马车也给他,好让他回去。多谢了!”
上官叶已经走远了。
穆寒水使了轻功追上他,急忙喊道:“阿叶,你等等我。”
“你生气了?”穆寒水去拽上官叶,每一次都能被他不着痕迹的避开。
上官叶的手跟耳朵冻的发紫,穆寒水看见了,心里越发难受。
上官叶走的极快,穆寒水好几次陷进雪中,脚吃力的拔不出来。
过了风口岭,走不了多久便是昆仑山暮苍之巅,铁骑门便在此处。
穆寒水亦步亦趋的跟着上官叶,他可不想被这些守山门的弟子给拦下,若真如此,不知要何时才能见到上官叶。
上官叶回山后,直接绕过大殿,回了自己的住处。
穆寒水刚跟到门口,眼前的门‘啪’的一声关上,若非反应及时,怕是鼻子都不见了。
穆寒水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在门口喊道:“阿叶,你要谋杀我啊,那我进来,你杀我也方便,成不成?”
屋里没有动静,穆寒水贴在门上,继续说道:“你不说话,那我进来了啊。”
他手刚搭到门上,正要用力,屋里便传出上官叶略显不善的声音。
“出去。”
穆寒水收回手,在身上搓了两下,乐呵呵道:“出去去哪儿啊,我本来就在门外面,再别的地方我也不敢去,万一碰到什么机关,岂不是遭了。”
“阿叶,我错了,但我这次真的不是故意骗你,我其实是受伤了,路上伤口化脓,耽搁了行程。”
穆寒水靠着门坐下,把糕点捂在披风下面。
他继续解释道:“真的,我这么说你是不是不信,其实也对,并不是什么大伤,是我矫情,没有按约好的日期到。你肯定不信我了,我从前总顺嘴骗你。”
里面一直没有声音,穆寒水赶了一天一夜的马车,又追着上官叶走了一路,早已疲乏至极。
不知不觉的,便靠着门板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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