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有个白月光

　　“侯爷，夜叩宫门可是重罪，还望侯爷慎行！”赵成鹏驾马紧追在裴回身后，试图劝阻。

　　但裴回哪还听得进去，他伏在马背上，快马加鞭地朝着宫城赶，赵成鹏追得很是吃力。

　　城中早已宵禁，白天人来人往的长街上，此时只有两行巡卫穿梭其中。

　　长街两旁的商铺酒楼门户紧闭，檐下的长灯笼随着夜风轻轻摇晃，巡卫的身影也随之变短后又拉长。

　　弦月高悬在深空，淡黄色的微光抚照着汴京。铁蹄踏过青石板，发出阵阵锵然之声，惊得刚从杂物底下探出头来的野猫当即缩了回去。

　　“何人夜奔！”巡卫亦发现了裴回的身影，但他们不知来人乃是安平侯，从转角拐出来时，已将箭矢搭上了弓弦，直指裴回后背。

　　裴回察觉到了异样，但他一心只想着赶紧入宫，压根儿没心思搭理巡卫。

　　巡卫第一次出声喝止，第二次空箭示警，第三次直接放了箭。

　　好在后来跟上的赵成鹏及时拔刀砍断了箭矢，“大胆，来人乃是安平侯，还不赶紧退下！”

　　巡卫吃惊，愣了一瞬后，纷纷下马行跪拜之礼，为首者拱手道：“属下等不知，望侯爷恕罪！”

　　可此时裴回的背影早已消失在街角，赵成鹏看着远去的主子，回身时将刀收入鞘中，他勒马及近巡卫，问询道：“尔等巡查时，可有察觉什么异样？”

　　为首者禀道：“未曾。”

　　赵成鹏细忖片刻后，挥手遣散了众人，他则庚即回府召集了人手搜寻顾影的踪迹。

　　裴回及至宫门外，守卫开始还能斗胆相劝，但被裴回凌厉的目光瞪了一眼后，纷纷退至一旁，其中一人扬手对里宫墙上的人喊了声开门，须臾，朱漆色的宫门便从里缓缓打开。

　　裴回甚至都没有下马，径自前往了宣胜殿。

　　裴回抬腿利落跳下马，掀起衣前摆一步三阶梯，很快便到了宣胜殿外。

　　未料，高天维早已在此等候。

　　高天维依旧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背微躬，双手垂于身前，看着倒很是卑躬屈膝的样子。

　　裴回扫了高天维一眼，后者含笑拜道：“侯爷，陛下已经恭候多时了。”

　　只这一句，裴回便更加确定顾影的失踪就是顾瞻搞的鬼。

　　裴回哼了一声，重重一脚踢开了殿门，门撞向两边很快又弹了回来，裴回则已闪进了殿中。

　　“侯爷来了。”顾瞻语气淡然，他将手中的狼毫置于白玉笔搁上，抬头看了裴回一眼，明知故问道，“这么晚了侯爷还不休息，是有要事与朕相商吗？”

　　裴回冷哼一声，及至顾瞻面前，他低头扫了眼平铺在楠木桌上的宣纸，“九五之尊”四个大字跃然于纸上。

　　“令姐入了一趟宫后，人便消失不见了，陛下竟然还有兴致在这里习字。”裴回拖了把红木椅坐下，虽为下位，其周身气势却一点儿也不输于顾瞻。

　　“皇姐又失踪了？”顾瞻眼皮也没抬一下，他移开镇纸，端着宣纸自顾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侯爷不赶紧去找？要是真丢了，朕可再找不来一模一样的人了。”

　　说罢，顾瞻轻飘飘地看了裴回一眼。

　　“你跟她说了什么？”裴回慢慢握起拳头，声音愈渐冷冽。

　　“还能说什么，无非就是想皇姐了，请她来话话家常罢了。”顾瞻神态自若。

　　“她离开之前可曾说过要去哪里？”眼下寻人要紧，裴回懒得与顾瞻周旋。

　　顾瞻佯装思忖了片刻，随即摇头道：“未曾。”

　　言毕，顾瞻忽而又道：“朕实在好奇得很，侯爷如此在意皇姐，究竟是因为日久生情，还是只是因为她与婉清堂姐长得相像？”

　　裴回双目微狭，起身紧盯着顾瞻，短暂的沉默让顾瞻不禁哂笑。

　　裴回转身欲走，却听顾瞻道：“侯爷来都来了，又何必急着离开？”

　　顾瞻话音刚落，两扇门便砰然阖上，接着，殿外传来阵阵密麻且急促的脚步声。

　　若裴回所料没错，外面已有大批高手集结。

　　“侯爷把这当成什么地方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顾瞻绕过案桌慢慢靠近裴回，他捡起凌乱散在地上的纸团，随便打开一个，上面写着各种字体的“九五之尊”，“侯爷定是在北境待得太久了，以至于都忘记了，在黎国，究竟谁才是尊！”

　　裴回不为所惧，他付之以轻蔑一笑，缓慢转身道：“陛下这要与臣兵戎相见？”

　　顾瞻亦跟着笑了两声，“侯爷入宫之前，难道就没有怀疑过，今夜种种皆是我与皇姐早就计划好的，只为等君入瓮？”

　　裴回眼角微垂，神情亦愈渐深沉，他的眸中划过一抹幽暗之色，却又淡然一笑：“知与不知，有甚必要？难不成你真以为区区禁军能杀得了我？”

　　“尔之自负，朕望尘莫及。”顾瞻的嗓音与别的少年无异，略显稚嫩，但他却刻意装得深沉，学着成人的语调说着别人教与他的话，“但你别忘了，我大黎不只安平这一军！”

　　“劳陛下还记得我有安平军。”裴回哂笑。

　　顾瞻心中有怯，努力定了心神才稳住虚浮的脚步，他道：“我知你在想什么，可你再骁勇，也不可能凭一己之力破我数百精锐，就算你有三十万安平军又如何，他们仍在北境，远水救不了近火，而城外那几万散军，根本进不了城，就算他们为救你而攻城，届时已晚。”

　　“看来陛下为了对付臣确实做不了少功课。”裴回说着，开始一步一步逼近顾瞻，“那么，臣敢问陛下，若臣身死，陛下要如何安抚安平军？”

　　顾瞻亦无有隐瞒，直言道：“朕何需安抚？安平军虽由裴氏率领，但他们毕竟是大黎的百姓，是朕的子民，莫非，他们还会为了你而背叛朕背叛大黎不成？裴回啊裴回，你也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裴回听了这等幼稚的言论不禁大笑出声，“顾瞻，我原以为你只是无能，没想到你竟是蠢，而且蠢到无可救药！”裴回指着顾瞻鼻子斥道，“一个阉人的话你也敢信？”

　　“你！”顾瞻听其辱骂，气得语结，攸尔甩袖道，“朕乃天子，何需听他人之言？裴回，你倚仗军权专制蛮横无视君威，欺朕辱朕，罪该万死！”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裴回负手又向前了几步，“但有件事情陛下还需弄清楚，安平军是大黎子民不假，可他们亦是我父亲亲手组建，是随着我们父子浴血奋战多年的生死兄弟，若真让他们去抉择，陛下有几成把握赢得他们的拥护？再者，陛下，您又拿什么去号令三十万安平军？”

　　裴回哂笑着步步紧逼向顾瞻，最后以一句“莫须有的虎符吗”，慑得顾瞻跌坐在红木椅上。

　　“果然，虎符在你的手里！”顾瞻颤巍巍地指着裴回。

　　裴回未置可否，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顾瞻，一字一句地问道：“陛下仍执意要杀臣吗？”

　　顾瞻瘫靠在椅子里，目光游离不敢正视裴回，他惊惧地咽着唾沫，张了张唇，却没发生一丝声音。

　　裴回扯起嘴角邪笑一声，转身朝着大门走去。

　　“陛下！”门口候着的高天维高呼一声，似在提醒顾瞻莫要错失了良机。

　　裴回睨了高天维一天，冷哼一声，其步伐依旧稳重没有一丝慌乱。

　　但顾瞻仍对裴回刚刚说的话心有余悸，他缓了片刻神，终了扬了扬手，对围在殿外的禁军喊了一声，“退下！”

　　话音落下的同时，外面再次传来密集的声响，不过很快就消失了，等裴回拉开门时，外面早已恢复了平静，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陛下，您怎么——”高天维疾步过去扶起顾瞻，“今夜之后，裴回之疑心必将更重，以后若再想杀他就难上加难了。”

　　顾瞻长舒口气，苍白的脸色逐渐恢复了血色，他在高天维的搀扶下慢慢走至榻上坐着，“朝臣皆知，现在的安平军几乎已经成了裴氏的私军，他们对裴回的信服远高于虎符，便何况，朕现在连虎符都没有，若真杀了裴回，激起了安平军之愤怒，于我们百害而无一利。”

　　“陛下所忧不无道理，只是我们现在都还不能确定虎符是否就在裴回手里——”

　　高天维话未说完便被顾瞻打断，他笃定道：“不，朕确信，虎符一定就在裴回手里。”

　　“即便虎符在他的手里，我们又如何能拿到？”高天维忧心忡忡，“难不成陛下还真将希望寄托于公主身上？”

　　顾瞻冷笑一声，“若是以前，朕还真不敢，但依今夜看来，裴回对皇姐的感情比我们料想的还要深，或许皇姐真就是我们扭转乾坤的福星。待她取得了虎符，朕再以逆贼之名杀了裴回，届时安平军就算有愤，也不敢造次。”

　　高天维思忖片刻，亦觉得这样做最为稳妥，“陛下英明！”

　　顾瞻亦自信地笑开了，“朕既能圈住他一次，就必定能圈住他第二次。哈哈——”

《他曾有个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