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有个白月光

　　顾影醉了。醉得整个人都昏昏然，连怎么回的府都不知道。

　　而春柳她们几个见顾影是被裴回抱回来的，还以为顾影受了伤，纷纷朝她奔去。

　　赵成鹏在后面给几人打了个手势，她们才在撞上裴回前赶忙收了手退至一旁。

　　裴回将顾影放在椅子上，顾影慢慢松开裴回的脖子，两人两两对望，倏地莞尔一笑。

　　“饿了没有？”裴回柔声询问，“我让膳房给你端碗燕窝来？”

　　“好。”顾影讷讷地回着。

　　裴回浅笑一声，随即回过头去，早已在外面候着的福伯连忙道：“侯爷，老奴已命人去盛了，您和公主再稍等片刻。”

　　“侯爷，你是不是可以放开我了？”顾影声如蚊蝇，根本不敢抬头看裴回。

　　裴回哪里舍得放开，他甚至还想将顾影抱在怀里，但考虑到顾影面子薄，他最终还是松了手。

　　燕窝很快便端上了桌，顾影小口吮着，裴回正端起碗时，赵成鹏忽然来报说军中出现了变故。

　　裴回猛地起身，随即低头对顾影道：“我过去看一眼，早些休息不用等我。”

　　顾影手一顿，思索起裴回话里的意思。

　　她为什么要等他？

　　莫非他是想——

　　不行，这可不行。两人还没有发展到那一步。

　　想到这里，顾影脸刷地又红了起来。

　　裴回马不停蹄地赶去了营地，到了才发现是屯骑校尉单于雄酒后与千夫长冷阐因言语争执而动了刀。

　　及至城外营地，值卫举着裹了桐油熊熊燃烧的火把沿营墙隔丈而立，瞭望台上，士卒挺胸伫立，灼灼目光紧盯着营外，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数支巡夜骑兵穿插在各帐之间。

　　余七万安平军整齐列队，众人屏息凝神不敢动更不敢大声呼吸，唯有马蹄声、铠甲摩擦声和火光迸裂声来回纠缠萦绕。

　　冬雪簌簌，重新填满裴回走过时的脚印。

　　裴回负手魏然立于台上，目光如炬般扫过底下众人，他看了赵成鹏一眼，赵成鹏左手握着挂于腰间的佩刀会意上前，高呼一声：“把人带上来！”

　　音落，士卒将五花大绑的单于雄和冷阐抽上前，两人早已酒醒，看到冷眼俯视的裴回后，齐齐跪了下去。

　　“末将该死！请侯爷重罚！”单于雄率先道。

　　而冷阐亦紧接着请罪道：“属下知错，求侯爷，责罚！”

　　两人心中皆有所惧，但比起冷阐浑身哆嗦的惊惧样，单于雄倒要淡然得多。

　　“既已知罪，便自行前去领罚？”裴回音色无起伏，像是在话着家常，“看在尔等跟本侯多年且立下过功劳的份上，本侯会让你们体面地面见家人。”

　　裴回话锋一转，冷阐吓得当即尿失禁，热流很快将他身下的寒雪融化。

　　单于雄垂首片刻，倒坦然地应了声是。

　　就是他欲起身时，一直立于旁边的卫将军李彦神情一慌，冒死上前跪求道：“侯爷，侯爷单于雄和冷阐无视禁令酒后闹事确实该死，但其争执之源是为侯爷鸣不平，望侯爷看在其对侯爷的赤诚忠心，暂且饶他二人不死。”

　　“卫将军之意，莫非这都是本侯之错？”裴回冷声道。

　　李彦抬头看了裴回一眼又慌忙低下，“末将不敢！只是，只是我等已在京外驻扎有一年之久，上不能保家卫国争得殊荣，下不能与父母妻儿团聚，整日困于这方寸之地，心中实属不甘！不瞒侯爷，军中已有不少将士生了惰意，长此以往，末将担心安平军之雄风将不复存在！”

　　“是吗？”裴回冷笑，“依尔等之意，莫不是想解甲归田？”

　　“末将并无此意！”李彦高声道，“末将等愿誓死追随侯爷，只是朝中有人畏惧我军之威力，不敢用亦不敢弃了我等，他们将我等圈于此地，克扣粮食军衣，磋磨我等意志，意图将我等拖死耗尽，我等不甘，亦未侯爷不平！侯爷征战沙场多年，击退回疆大军百十次进攻，护得黎国边境百姓无虞，到头来不仅未得褒奖，反则遭至颇多猜忌，实是令我等心寒至极！末将甚至开始怀疑，朝廷是否还需要我们，大黎是否还是曾经的大黎！”

　　“李将军，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吗？”赵成鹏听后指着李彦质问道。

　　李彦未理赵成鹏，却直面裴回道：“末将所言句句发自肺腑！侯爷，其实您也心知肚名，当今的天子并非明君，长此下去，黎国终将覆焉！”

　　“卫将军这是要将本侯推向万劫不复之地啊。我裴回几代忠臣，祖辈皆为护国而死，卫将军是要本侯做那不忠不孝之逆贼？”裴回质问道。

　　“末将......不敢。”李彦微有心虚。

　　裴回哼了一声，“尔等只顾一己私利，又可曾想过，朝代更迭，受苦受伤的终究还是那些最底层的贫苦百姓？百姓中也有你们的父母妻儿，你们也忍心看着他们死在铁蹄之下？”

　　李彦不敢再作声，身后大军亦垂头不敢直视裴回。

　　“各位从戎是为了什么？是想着不服规束为所欲为？就因为受了些委屈，便生了谋反之意，若我裴回手下都是你们这样的兵，那我安平军还有何留存的必要？”裴回神色愈渐阴沉，声色也逐渐冷冽，他扫视着下面，厉声道，“军人，就是无条件的服从！若有异议者，，现在站出来，本侯给你们一次重新的机会！”

　　底下鸦雀无声，似乎连风声都静止了。

　　“侯爷息怒！我等知道错了！”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和其他数位将军忙跪于裴回脚下请罪，“我等今后一定潜心训练，待朝廷需要之时，即刻奔赴北境镇守边关，誓死效忠朝廷，效忠侯爷！”

　　“侯爷，单于雄和冷阐固然有罪，但还请侯爷念在其乃初犯，且未造成大的影响，暂且留他二人一命。”赵成鹏亦跪请道。

　　裴回扫了眼赵成鹏，默然片刻才道：“军心涣散，军将与同僚动起手来，我身为一军一首，亦需担负管教失职之责。现传本侯令：千夫长冷阐以下犯上，杖责三十，罚俸三年，降为百夫长；屯骑校尉单于雄仗酒闹事，欺打下属，杖责四十，罚俸半年，夺其军职以观后效；安平侯裴回治军不严，同罚——”

　　“侯爷！”裴回话未说完，底下便此起彼伏地唤了起来，“都是末将们的过错，侯爷何必——”

　　裴回横了他们一眼，对方当即噤声垂首，裴回亦接着道：“卫将军李彦口无遮拦，对朝廷不敬，杖责二十，其余将军，罚俸两月，以儆效尤！”

　　言罢，包括赵成鹏在内的所有人欲再行劝说，但裴回自是不应。他转身背对着将士们，将衣裳脱至腰间，面朝屋里的铠甲和银戟赫然跪下。

　　“行刑！”裴回高声一声，士卒不敢抗令，执着棍子上前，一下一下地重重击打在裴回腰背上。

　　“侯爷！”赵成鹏不敢再看，扑通一声跪在了裴回身后，众士卒见状，纷纷效仿单膝跪拜。

　　四十杖罚完，裴回背上已是血肉模糊。

　　裴回喘着粗气，右手握拳撑在地上，才得以支撑着身体没有倒下去。赵成鹏这才上前将裴回的衣服轻轻拉上，然后搀扶着他进了屋。

　　军医送了创伤药来，看着裴回的伤愣是不敢下手，最后还是赵成鹏硬着头皮将药粉撒了上去。

　　药粉浸入伤口的痛苦，大家都曾体会过，裴回额头上冷汗涔涔，但愣是没哼一声。

　　“记得把药给几位将军送过去。”裴回还不忘嘱咐赵成鹏。

　　“侯爷放心，我早已命人送去了。”赵成鹏湿帕擦拭着裴回背上的血痕，又忍不住说道，“侯爷，你罚他们就是了，又何苦这么折磨自己。”

　　青筋在裴回额上暴起，他强忍痛楚断断续续说道：“我若不做好表率，今后谁还服我？”

　　“恕属下直言，其实几位将军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赵成鹏道。

　　裴回道：“这些我又何尝不知？但知道和说出来性质就不一样了，刚才那些话若是传到了朝臣耳中，他们必定会借此生事。可现在还不是与顾瞻撕破脸的时候......”

　　“侯爷用心良苦，但愿各位将军能够明白。”赵成鹏叹道。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裴回本打算在营地歇一晚再回府，未曾想福伯差了人来报说顾影失踪了。

　　裴回惊坐起时扯到了身上的伤口，痛得他嘶声连连，他边系衣带，边指着来人，“快说，到底发生了何事！”

　　侍卫不敢看裴回，跪在面前战战兢兢地说道：“陛下派了内侍传公主入了宫，同去的丫头和护卫久等不见公主出来，一问才得知公主早已从北门离了皇宫，属下等再去找时，根本无法觅得公主踪影，福伯这才差了属下前来知会侯爷。”

　　“什么时候的事？”裴回已将衣裳穿戴好，因着身上的伤，启步时差点儿一个踉跄跌在地上。

　　侍卫答：“公主是戌时正入的宫，询问宫门值卫得知公主于两刻钟后离的宫，距离此时已经过去半个多时辰了！”

　　裴回拿了刀径自朝着门外而去，赵成鹏追上来劝说道：“侯爷，您身上有伤，还是歇着吧，属下去找公主就是了，您放心，属下一定将公主平安带回府上。”

　　但裴回哪里还顾得这些，他迅速翻身上马，下令道：“赵成鹏，你先带人去寻公主，我去找顾瞻，看看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话毕也不容赵成鹏回应便驾马而去，赵成鹏虽担心却也无可奈何。

《他曾有个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