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明月在

作者:听雪小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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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齐昭王二十五年九月,豫州
      初秋的傍晚,凉凉的不带一丝温度。
      天儿还未全黑,一轮浅浅的残月隐约地挂在柳梢头,映着广袤的苍穹愈发寂寥。
      从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哒哒哒,在这慌忙的院子里并未惹人注意,但随着脚步声愈近,却是给屋里的人儿带来了希望。
      “赛罕,怎么样,陛下,陛下可来了?”说话的是太后身边的贴身婢女宝音,因为有些着急,一向稳重的她声音里竟有一丝颤抖。
      “宝音姑姑,陛下,陛下已经到了别院的山门口了,过会儿子就到了,还有,还有,礼部,礼部主事吴善扎格也到了”。
      赛罕的话未说完,宝音便掀起帷布进了屋去,甫一进去,里面乱哄哄的侍女们忙给她让了路,宝音慢跑了两步,只见一展绣屏隔开了个空间。绣屏外侧是太后的起居室,横放着黄花梨木的桌椅。另一侧则是靠着画窗、绣着百鸟朝凤花纹的花梨木古床,线条简洁刚硬,四周垂着金绣软帐,里头卧着是当朝天子的生母--太后宋明月。
      “太后,太后,醒醒,太后”宝音轻轻地唤了声床上昏迷的女子,见她仍未清醒,宝音轻轻摇了摇她的身子,她仍未反应。一向沉稳持重的她伸出食指惊恐地拂向女子的鼻翼,只是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手指竟在打着颤儿,还好还好,太后还在。
      宝音一阵恍惚,不觉自己后背密密麻麻得有些湿意,吩咐身边的宝墨派人快去请御医过来,又派身边的小丫头告诉赛罕快去看看圣上到哪里了。吩咐完这些,忽然听到床上的女子有了动静,“是,是宝音吗”女子似呓语般说。
      “太后,太后,是,是奴婢”宝音颤着声儿道,“宝音,咳咳,扶我,扶我起来”大概是睡了许久,女子的声音有些嘶哑。宝音忙上前扶起女子的上身,随手拿起里面的掺粟玉的金枕,放在女子的身后。大概是睡得久了,女子的脸色有了些红润,看起来像是病大好了,只是宝音知道,这就是御医们说的回光返照了,太后怕是不好了。一想到这儿,宝音的眼睛红了红,强忍着眼中的湿润,勉强笑道:“太后终于醒了,再不醒,下次太后斥责安定公主贪睡懈怠,奴婢定要为公主辩解一二了。太后,太后可要用些莲花酪”
      “咳咳,不用了,刚醒来吃不下。芷沅那孩子,古灵精怪的,一时也不得闲儿,精力旺的很,早上起不来晚上折腾着不睡,整天磕磕碰碰的,我,我不放心,过段时间你就去替我好好看着她吧。别,别让她受伤害,你,你,我是放心的” 女子说到一半,哽咽了一下,复又微微一笑,在旁人看来,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儿的事情,瘦削的脸上染上了温暖的光晕。
      “太后”宝音再也忍耐不住,发出的声儿中有一些颤音,眼泪唰一下子下来了,宝音侧过身忙用袖子拭了拭泪珠,接着道“太后要亲自看顾安定公主才是,奴婢不成的,奴婢要伺候太后”。
      “傻丫头,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怕是不成了”说罢,女子苦涩地一笑,“所以,前阵子我让泓哥儿带着芷沅去南边儿他们舅舅家了,若是,若是他们在这里看见我这个样子,怕是更要我担忧了。去,去我梳妆台左面的柜子里拿个黄花梨木的盒子,把里面的玉兰木簪给我拿过来”
      女子说罢,宝音便起身走向梳妆台,随侍的丫头们都低着头,小声地哽咽着,用手时不时地拂着眼睛,屋里一时静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清瘦的身影进了屋来,快走了两步走到床前来,女子抬眼看去,是宝墨。“娘娘,您终于醒了,呜呜,太好了,娘娘,陛下和吴善扎格大人到了,娘娘可要请他们进来”
      “那个逆子,让他走,我不见他,让他走,咳咳咳”女子声音忽然变得尖锐,不复刚才的温和,在这安静的屋里尤为刺耳,因情绪变化极大,女子连咳不止,吓得宝墨连忙替女子顺了顺气,才变得好些。“娘娘,慢些慢些,是,是奴婢派人,派人通知圣上的,娘娘,您身子不豫,圣上终究是您的亲生--”宝墨还未说完,猛地被女子推了一下,“那个混账,不是我的儿子,我没有那么混账的儿子,让他走,走”女子厉声道。
      只听得门口“吱呀”一声,一个颀长清瘦的身影进了门来。“母亲,还未原谅儿臣么”只见一个年轻俊朗的少年走到绣屏的另一侧停住,他的声音低沉,沙哑中略带疲惫。
      “拜见陛下”“拜见陛下”周围侍女陆陆续续地向少年行礼,少年不耐地挥了挥手,示意侍女们下去。
      “陛下,您来了”宝音去而复返,将手中的玉簪递给女子,“宝墨,去,宣吴善扎格那孩子过来,咳咳”女子置少年的话不理,吩咐宝墨去请门外那个人的儿子。
      宝墨起身去请门外的吴善扎格,走出屏风时无意间瞥见年轻帝王紧握的双拳,心中叹了一口气,真是冤孽。
      转眼间吴善扎格行至女子床前,他的相貌像极了女子记忆中的那个人,仿佛站在她身边的真的就是那个人。吴善扎格行完礼,两眼红通通地看着女子。
      “莫伤心,吴善扎格,每个人总会有这一天的。我这辈子,对不起两个人,一个是你父亲,另一个是你母亲。”女子声音哽咽了一下,“我去后,将我葬在宋家庄吧,我不想在什么劳什子皇陵见他,这是我最后的心愿。还有,将这个荷包在你父亲墓前烧了吧,你告诉他,我应承他的荷包我做到了”说完,女子流下两行清泪,女子挥了挥手,示意吴善扎格退下。
      “母亲”少年帝王轻轻唤道,声音里满满的都是祈求,女子置若罔闻,对身边的宝音轻轻说道“我累了,宝音,我去后,在枕头下面有几封信,分别给皇后、泓哥儿、芷沅和我兄长的,你今后替我好好照顾芷沅吧,宝墨随他的心意”女子轻声说道。“奴婢知道了,太后”宝音呜咽地应道。
      “母亲”少年终是耐不住了,越过绣屏走进床前,看到床上虚弱的女子无力地说着什么,“你说他会不会怨我,下辈子会不会不要我了,今晚的月色,像极了我们小时候的那轮月亮,只是他不在了”说完,女子垂下想要触摸月光的纤纤玉手,嘴角留下一抹柔和的笑意,像是做着什么快乐的梦,睡着了……
      由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原来,冥冥中都是注定好了。上天让她遇上那个热情似火的追风少年,让她从清心寡欲无欲无求的人生里,渐渐沉沦至万丈红尘。但是,那个人呢,给予了她所有温情的人,给予她令人惊羡的尊贵荣华的人呢?
      “母亲……”
      齐史记载::孝懿皇后宋氏,名明月(《历代皇后档》记载),宋祁第二女,母沈氏,杭州知府同母妹。武王九年生人,二十四年六月选侍宫中,册嫔。二十五年三月生太子澜,晋妃。二十八年生恭定公主芷沅,册贵妃。三十七年生子泓,武王三十九年,册为皇后。昭王二十五年九月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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