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子村的怀孕傻哥儿

　　姜与炘睁开一双眼，一双青白中带着丝丝浅淡墨痕的眼。

　　他的眼前，无数淡色的、薄纱一样的雾帐，氤氲着飘荡在这处过分静谧的空间。

　　他恍惚了一瞬，这才有了一丝的明悟。

　　第四块天机石出现了，在他与图灵、宝宝们藏身于一处无人之地的时候。

　　只是他刚要起身，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早便融入了这无边的雾色，成了雾海的一部分。

　　他不是人了。

　　等等，他不是人了？

　　姜与炘面色微变，但他很快又镇定了下来。

　　这应该是天机石作用下的新花样，他想到。

　　正在这时，无数裹挟着灰银色灵芒的云朵，飘了过来。

　　那些云朵聚着聚着，就变幻起了身形。

　　一会儿变幻成小兔子，一会儿变幻成小鸭子，一会儿又变幻成一只苍翎白顶的振翅鹞鹰。

　　许是玩得累了，云朵们聚啊聚，最终化作了一张婴儿床。

　　一点灰银色的灵芒，自云朵中飞出，落在了这展开着的婴儿床上。

　　灰银色的灵芒，调皮地自床头骨碌到床尾，又自床尾骨碌到床头。

　　在翻了一个个儿后，它这才静止着，不动了。

　　姜与炘摸了摸鼻子，继续看了下去。

　　薄雾渐浓，那云朵筑成的小床，随着时间的流淌，在这雾气中荡来荡去。

　　就像是母亲的手轻拍着婴儿，安抚着他、助他入眠一样。

　　那调皮的小灵芒，在这一荡一荡中，睡熟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它却又突然醒了过来。

　　它舒缓数息，便自云床上猛的一跳。

　　空中，小灵芒尽力伸展着自己的身躯，将自己整个地摊平，然后“葛.优瘫”似的，重新落回到云朵筑成的小床上。

　　姜与炘擦亮双眼，静待它接下来的新动作。

　　只是让他失望了。

　　那小灵芒，虽是这样一通操作，但也只是这样一通操作。

　　它重新睡了过去。

　　姜与炘看着眼前一幕，只觉分外熟悉。

　　这，这有点像他们家的崽儿啊。

　　灵童就是贪吃又嗜睡，还要人亲亲又抱抱。

　　不过很快，姜与炘又摇了摇头。

　　不，这小灵芒可比他们家灵童懒多了。

　　这样雾气涌起又散去，不知过了多久，小灵芒才算彻底地清醒了过来。

　　它伸了个懒腰，一下子蹿了出去。

　　薄雾散去，姜与炘眼前的画面，跟着便是一转。

　　黑云压城，天地昏暗。

　　无数飞沙走石随卷起的劲风散落满天，无数水下的游鱼因天气过分闷燥而浮出水面。

　　在这一瞬间，小城中有新生儿的人家，不约而同地传出了婴孩吵闹的啼哭声。

　　他们那一双双懵懂纯澈却又可以看透一切的眼，在这一刻，捕捉到了什么令人生畏的画面。

　　起风了。

　　下雨了。

　　雨滴冰雹一样砸落，将地面砸出一个个深浅不一的坑洞。

　　泥水四溅，带出浓郁的、令人不适的泥土气息。

　　闪电在夜空中酝酿够了，终于对着城中的一处富户，径直落下。

　　“轰隆！”

　　大地震颤，小城中的房屋随着这声惊雷愈加颤栗。

　　各家各户，也因着婴孩们愈演愈烈的嚎哭，不断传出喋喋的咒骂声。

　　“轰隆！”

　　又一声的惊雷。

　　一些铆钉不大牢固的木凳，在发出一声不甘的响动后，轰然散落。

　　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持久也更加骇人的惊天劫雷。

　　婴孩们的哭声，更浓了。

　　而那被惊雷砸中的富户，却是不同于外面的吵闹，反倒过分的冷清。

　　镜头拉近，一间密封严实的房间内，正三三两两地晕倒着数人。

　　那惊雷透过屋顶，径直射向软榻上刚生产完、已近昏迷的妇人的身侧。

　　她的旁边，是一个刚刚产出、尚来不及剪断脐带的婴儿。

　　见着这婴儿，姜与炘下意识地想到了刚刚的小灵芒。

　　莫非，这是那小灵芒的转世？

　　但很快，他就推翻了自己的猜测。

　　而他之所以会推翻，是因为，他眼前的画面又一次发生了变换。

　　如果说，刚刚是近景，那么此时的就是远景。

　　在距那出生婴儿万万里的远天上，正有一只圆滚的小灵芒在数着数。

　　惊雷每降下一道，它便要跟着数上一道。

　　惊雷降下的速度愈快，它数数的速度也就愈快。

　　只是数着数着，它竟是人性化地叹出来一口的长气。

　　就好像，只这样数着，它便跟着累了。

　　姜与炘见此，也只能在心中腹诽，这小灵芒又懒又嗜睡，也不知它究竟是个什么物种。

　　而当镜头再一次拉远，将九重天上的小灵芒和那出生的婴儿一齐地囊括在内的时候。

　　姜与炘的心中，突然有了一丝的明悟。

　　它，它不会是天道吧。

　　有这样的天道？

　　他的眼中藏满了讶异，这讶异随着时间的流转，逐渐化为笃定。

　　而当那富户人家的小婴儿，睁开一双黑漆的眼时。

　　他满目的笃定，化作了满心的震惊。

　　这，这是鬼婴！这竟是鬼婴！

　　然而，在天启大世界的历史上，距真实时间最近的一次鬼婴，应是万年前，他在半昏迷时，听着的，馥峥嵘提到过的，那个万年前的那个鬼婴。

　　所以，这一次的天机石，是将他送到了万年前，比凡俗剧变、应旸身陨还要早的万年前吗？

　　便在这时，富户人家的鬼婴，将那一双黑漆的眼，投注在了近身的惊雷上。

　　他抬起一只手，一把揪住了那道对着他脸兜头劈来的惊雷。

　　风愈加强烈，雨愈加势大，这场诡异的雷劫，整整持续了一夜。

　　直到雄鸡啼叫，东方破晓，它才在姜与炘的见证下，结束了。

　　小灵芒打了个哈欠，散了漫天神雷，远遁着走了。

　　但姜与炘却并未跟着立马地传送走。

　　在他能看到的画面中，富户人家的鬼婴面无血色，惨白着一张小脸。

　　倏忽，他睫毛颤颤，睁开了一双眼。

　　他，在这场可以毁灭一切的劫雷中，活了下来。

　　便在这时，天机石才像是后知后觉一般，将姜与炘重新传送回了小灵芒的身边。

　　此时的姜与炘尚不知道，这在场劫雷中存活下来的鬼婴，会在日后，成为他的老熟人——澹台浚懿。

　　而在这时间久远的万年前，澹台浚懿还不叫澹台浚懿，他只是一个新出生的、尚未来得及命名的婴儿。

　　他，会在不久的将来，迎来自己苦难中夹杂着丝丝欢愉的一生。

　　姜与炘看着重新躺回到云床上的小灵芒，心道果然如此。

　　他就说，以这小灵芒的脾性，在“出了大力”后，必然会回来补眠。

　　而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但小灵芒躺着躺着，却是又坐起了身来。

　　他看向姜与炘，的身后。

　　那有什么？

　　姜与炘回过头去。

　　正见着几根云朵捏成的冰糖葫芦。

　　还别说，这冰糖葫芦捏的惟妙惟肖，乍看上去，说是真的也有人信。

　　只一眨眼，小灵芒便将那糖葫芦捏在了手中。

　　它舔舐起了糖葫芦。

　　但因它的形状肖似一个圆球，这样大咧咧地抱着糖葫芦的尖端，就像一整根糖葫芦上多出了一个灰银色的小丸。

　　姜与炘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这球，不，他看着这小灵芒，总有一种若有似无的亲切感。

　　特别是，在它舔舐着糖葫芦的时候。

　　想给它承包一整条街的糖葫芦。

　　这诡异念头一经弹出，姜与炘立马拍了拍脑门。

　　嗯，确认了，是他脑袋抽抽了。

　　他继续立在那里，看着球。

　　小灵芒舔着舔着，终于将一整根糖葫芦吃下去了。

　　它餍足着，打了个饱嗝。

　　而其余的糖葫芦，又被它插回到了姜与炘的身后。

　　小灵芒很自然地伸了个懒腰，想要就此入眠。

　　不想，一声响嗝，突兀地响在了这处空间。

　　它慌乱地以手捂嘴，然而那雾气化出来的小手，又怎么能止住这有声无形的响嗝。

　　小灵芒跟着甩了甩脑袋。

　　好烦。

　　这样过了很久，那嗝才算是渐渐地平复了。

　　小灵芒如释重负。

　　它在床上骨碌着身形，骨碌着、骨碌着，就从上面骨碌了下来。

　　又骨碌着、骨碌着，骨碌到了姜与炘的怀中。

　　然而此时，化为一丝薄雾的姜与炘，想要承载住这么一个膘肥体壮的小圆球，实在是有些勉强。

　　那小圆球见此，不动声色地打了个哈欠。

　　姜与炘化作的雾丝，便在这一声哈欠中，厚实了起来。

　　小灵芒懒懒地卧在姜与炘的怀里，不动了。

　　云卷云舒，在这薄雾构成的空间中，小灵芒除了吃就是睡，除了睡就是吃，再加上间或不时地出的几次外勤，便是它枯燥生活的全部。

　　但偶尔，它也会任性地、调皮地变换着自己的身形，给自己单调的生活加上一点调剂的佐料。

　　它就像一个孩子，姜与炘想到。

　　只是接下来的一切，如果依旧如此，那天机石就不会带着姜与炘来此了。

　　日光泼洒，雾海中漫上了一地的碎金。

　　那碎金散发着点点耀人眼的光芒，却又在不经意间带出丝致命的诱惑，诱惑下，隐着的是丝丝微不可察的锋芒。

　　当所有的雾海，所有的云朵，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薄金，属于小灵芒的危机开始缓缓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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