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d同人]坠樱

　　三井难得在早上清醒的起床，站在镜子面前带假牙的时候，看着眼前那个面目模糊表情木然的人影，总是要费好大劲想一想：我今天要做什么，我还剩下什么。
　　醒来的时候，身边通常躺着陌生的女人的肢体。不知道为什么，在酒吧间搭讪和带回来的女人，往往蓄着一头长发，护理过度的长长的头发，各种颜色各种质地，夜晚的缠绵里如鬼魅一般颤抖晃动，到早上就错乱得惨不忍睹。
　　把抖落了头发的被单从筐子里拿出来塞进洗衣机，三井坐在洗衣店的地板上开始想一些事情。
　　神奈川的天空又高又远又蓝，阳光艳丽得透明。在这样的阳光下看着迎面走来的人影，眼泪常常会一不小心流了出来。
　　春天了。

　　很多年前受的伤，现在还在某一个地方隐隐作疼。
　　7年前，膝盖受伤，离开了球队。
　　6年前，伏在铁男宽厚的背脊上沿着海滩彪车。6个月里面换了9辆摩托，意气风发的岁月里心底却常常炸开汹涌而来的悲哀。
　　5年前，跪倒在篮球队光亮的地板上号啕大哭。以为人生是可以重新来过的，那时候。然后是全国大赛，淋漓酣畅的夏日。
　　4年前，打球。
　　3年前，打球。
　　2年前，打球……
　　力量不是在某一时刻忽然消逝的。力量是在漫长的岁月里，一点一点腐蚀掉的。三井已经记不起来，究竟是从哪一天起，不再清晨起来去球场打球。
　　也许是某一天，忽然忘了擦球鞋。
　　也许是某一天，在常去的球场看见某人和某人旁若无人的亲吻，于是面红耳赤的闪开，一时忘了去寻找新的球场。
　　也许是某个夏日的台风，让他把篮球塞到桌底的角落，后来就忘了再拿出来。
　　也许是某场赛事过后，那面目模糊的对手浓重的体味让他想吐。
　　也许是随便经过一间学校的时候，一个少年的躯体鲜亮的弹起，在他面前划出一个漂亮的3分球弧线……
　　也许只是也许。

　　“三井君？”
　　犹豫的声音。阴影遮住了一点阳光，三井不快地抬起头。眼睛用了几秒钟才习惯了光亮，又用了几秒钟才在光影里看清了面对的人。看清楚的那一瞬间过去的岁月就拧成了一声干涩的苦笑在三井的喉咙深处。
　　“木暮。”他说。
　　木暮拘谨地笑，依然一丝不苟的衣着，西装下夹着公文包，款式有点过时的皮鞋很是埕亮，眼镜秀气的夹在鼻梁上。
　　三井觉得这和自己无意中想象的重逢完全不一样，然而看到木暮的那一刻觉得应该就是这样吧，安静的近午时光，公务员打扮的木暮，那沉稳得带点老气的样子，好像可以沿着他的人生轨迹一直看到数着退休金的尽头。
　　那么漫长的人生又好像那么短暂，竟然可以一眼看尽。而自己还是坐在地上像个傻瓜，张着嘴仰望着，努力想再看见一点什么。
　　两人相对无言了片刻。应该寒暄一下吧，互相说一说近况，也许还去喝一杯，交换一下通讯方式，约定再见以后挥别，而后再不相见……一目了然，没有任何弯曲的轨迹，没有任何可能性。
　　“真的好久不见了，三井君。”木暮脸上又浮现三井看了那么多年的温恂笑容，一瞬间那么陌生好像旧照片，“一起走走吧。”
　　还好没有说一起喝一杯吧。三井想。木暮喝酒吗？
　　也许喝的，那时候，庆功的时候，或者打输了比赛沮丧的回来的时候。也许没有喝，光是注意着别人有没有喝过量已经可以消耗掉全部发泄的欲望。
　　“走？去哪里？”三井话一出口觉得似乎是一个傻问题。
　　“就在附近的公园也很好。”木暮微笑着扶了一下眼镜，“坐在洗衣店里可不是什么高明的主意。刚才在街上看过来，觉得有点奇怪才走近了看的。不过，三井君，你一向是这么个不注意别人眼光的人啊。”
　　我吗？是这样吗？与木暮并肩走着的时候，三井疑惑着想。
　　不，我还是更喜欢别人的目光的，赞赏的，惊叹的，哪怕嫌恶的憎恨的也好。我想要更多的目光，更多的关注。
　　不过，得不到足够多的时候，就永远的从众人眼光下退去了。

　　“没想到花季已经快要过了。”
　　公园里的樱树种得稀疏，阳光长驱直入洒满地面，深一滩浅一滩。所剩无几的樱花百无聊赖地被风吹落又吹起，一点一点好似透明。三井想到这个春天没有来看花，好像去年春天也没有，前年……前年记不清了，于是有些困惑不解。为什么呢？为什么连每年只有几天的花期，自己都会一再错过？
　　“嗯，好像是从球队散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在花期看过花了。”木暮忽然说。
　　三井想了一想，似乎确实如此。
　　“说起来那时候倒是常常聚会的。开花的时候，花落的时候，甚至是仙道钓到了一条大鱼。好像每件小事情都会变成一个聚会的理由。”木暮侧头微微笑着说，语气也不见得特别的怀念。
　　“好像是。”三井已经记不清了，真的有那么多聚会吗？那个时候。没有错过一次花期，因为那时候有追逐的心情吧。
　　有些东西太过美好，因此在孤独一人的时候，还是小心翼翼保持距离的好。
　　“我说，三井君。你还是没有工作吗？”
　　“嗯。有在铁男以前打工的摩托车行帮忙。”
　　铁男去年夏天被几个混混用铁棍打到了头。那么壮实的人笑着说没事没屁大事，忽然倒下去死了。据说是脑出血。没有家人，几个朋友凑了点钱草草葬了，后来三井一个人对着空空的海滩喝了一打啤酒。一开始啤酒冰的扎人，喝到后来的时候已经温温的没什么气泡。
　　三井想起那时候冲到篮球馆里打架的时候，铁男樱木流川还有那个什么洋平，也许还有自己，头破血流全身伤痕，却连医务室都懒得去，觉得不可思议。
　　“那么，三井君，你以后打算做什么？”
　　三井愣了一下，然后苦笑。
　　木暮这一点还是没有变，总是为别人着想，也不管别人自己怎么想。
　　“我不知道，很重要？”
　　木暮沉默，那种表情很像那时候要他回篮球队的样子。只是很像而已。热度和执着程度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那是应该的，三井想，然后说：“我再想想。”
　　木暮叹口气：“三井君。你总是这样——”
　　“自暴自弃？”三井自暴自弃的接上去话，然后自顾自的笑，“木暮，别管我了。”
　　我想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木暮。这无关于自暴自弃，这只是不想选择一条一眼可以看到尽头的生活轨迹。
　　三井抬头看零落的樱树，花期这么短，我们的花期这么短。我所能做的，无非是在坠落的片刻里，在风中多舞动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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