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

　　大学进口的大道挤满了报道的新生，许诺爸爸打来电话询问情况，周围人声鼎沸，他什么也没听清，就提前结束了通话，大道两侧是各个专业的接待处，他一直都没有找到自己的报道点。

　　正是中午，天上偶有稀疏的云游过，太阳光辐射在脸上，耳朵也闹哄哄的，让人透不过气。

　　在大道尽头，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专业——人力资源报道处。

　　他把录取通知书递给负责的工作人员，其中一男生热情的说：“欢迎你就读海市大学，我叫何武星，人力资源大二，在座的都是你的学长，来，你这里把报名表填一下，我这里就带你去寝室。"

　　没几分钟就填完了所有资料，何武星便带着许诺往寝室楼走，见许诺不说话，他开口询问：“一路辛苦了吧？”

　　许诺额头上滴下汗珠，身上也汗涔涔的，淡淡地说：“不辛苦，就是有点热。”

　　何武星一边跟路过的熟人点头微笑一边说:“今天是挺热的，最高气温有30多度，没事，到了寝室就好了，里面有风扇”

　　许诺说:“嗯，好的。”

　　何武星继续找话题，“你老家哪里的？看你应该不是本地的”

　　对于直接道出他不像本地人这一点，他很是窘迫，难道是自己穿得不够得体，难道是自己的普通话不够标准，或许是刻在骨子里的气质就属于小城市，不得而知，他顿了顿才说：“贵州毕节”

　　何武星明显思考了一下，然后顿悟一般说：“贵州？是不是遵义？高中历史课上学过遵义会议”

　　许诺不想和一个陌生人解释自己遵义和自己家乡和遵义和有什么联系，于是回答：“要到了吗？”

　　何武星笑笑：“这才哪跟哪，宿舍楼在D区，我们现在在A区。”

　　许诺想，这学校真大，开口说：“哦”

　　何武星见许诺不想过多交谈，便开始介绍起学校的起来，他指着路边的一栋栋楼说：“这是我们的图书馆，每天晚上12点关门，你平时看书可以来这里，这是食堂，一共三层，越往楼上走，饭菜当然就好一些，只不过平时吃饭，就在一楼解决就好了，那是行政楼，老师们的办公室就在那，一般情况只有两种学生会到这栋楼，一种是成绩特别优秀的，一种是.....”

　　许诺没有打断他，一直听他说，他就这样穿过一栋又一栋楼，心里不禁感慨，自己高中三年拼了老命的学习，就是为了来到这，现在自己终于如愿以偿的成为了这里的一员，自己却没有了之前的开心和期待，身边的人一个个摩肩接重，他也不过是人群中最不显眼的一人。

　　这里的人们都好时髦，他们穿着名牌衣服，提着亮色的旅行箱，身边父母围着，他们脸上洋溢着自信，走路都带风，他们才是属于这里的人，而自己则像一个误入城堡的外来者，与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需要多长的时间，才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寒酸？

　　这一刻，思念突然涌上心头，他突然开始想念起家中的父母。

　　到寝室楼下，何武星在宿管处帮他拿到了钥匙，便拍拍他的肩说：“好了，就在三楼302，你直接进去就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来找我啊，我就在207寝室。”

　　许诺接过钥匙，挤出一个笑容，“谢谢”

　　推开寝室门，里面有三个人，一个躺在床上打电话，一个在整理床铺，一个坐在椅子打游戏，许诺迟疑的将箱子往屋内一放，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整理床铺的那个发现了他问：“找寝室还是找人？”

　　许诺顿了顿开口说：“找寝室”

　　“你叫许诺对吧，寝室名单上有你的名字，一共四个人就差你了，”他放下手中的床单，“我叫戈飞，叫我大飞就好”

　　打游戏的那位举起手大声嚷道：“我叫倪东，我就不站起来了，我马上就要死了”

　　打电话那位将手机从耳边拿起，支起身扭过身，望向许诺，笑着招招手：“我叫万有”

　　许诺找到唯一剩下的一个空位，将行李箱放上去，然后说：“你们好”

　　戈飞从自己的床位走过来，递给许诺一盒巧克力，“这我妈非要让我带的，她说初次见面，送点小礼物可以拢获人心”

　　礼物还要准备礼物吗？

　　许诺赶紧拒绝，“不用了，我都没有给你准备礼物。”

　　戈飞赶紧摆摆手，“就不用搞什么礼尚往来那一套吧，又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你就顺道接着吧，我话可多了，以后还得烦你四年，就当是提前贿赂你了。”

　　倪东结束了游戏，从椅子上站起身往两人这边走来，“我也没准备，接了吧，这巧克力还挺好吃。”

　　万有也挂断了电话，从床上跳下来，从自己包里拿出一个手办，递给许诺，“大学四年，请多关照，也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所以就凭自己的爱好选礼物了，你千万不要有什么负担，东西都准备了，只是代表心意而已，所以就收了吧，实在不行你改天请我们吃饭也行，对吧大飞”

　　许诺这才看清万有的脸，他眼睛很大，笑起来眼睛有卧蚕，嘴角有梨涡，像是一个明星，但是一时又想不起名字来。

　　戈飞笑着说：“对对对，都一样的”

　　许诺无奈，接过了两人的礼物，笑着道了一声：“谢谢”

　　戈飞：“谢什么，不过你是哪里人，是本地的吗？我和倪东都是海市的，万有是北京的”

　　许诺暗想，又是这个问题。

　　难道这里的人见面第一问候，都是要回答这个问题吗？

　　许诺：“我是贵州的”

　　倪东：“你是贵州的吗？我去过黄果树瀑布，你家离那里远吗？”

　　许诺：“挺远的，那是另外一个城市”

　　□□：“好了，我们302寝室也总算聚齐了，以后的日子咱们可得要相依为命了”

　　倪东不知道从哪里找到四瓶啤酒，往每人的肚子塞，：“来，咱们干一杯，意思一下”

　　许诺接过酒，把它放在桌上，：“对不起，我不会喝酒”

　　倪东又从包里掏出一瓶饮料，“那你喝饮料吧”

　　四人捧杯，然后才各自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忙自己的，很快归置好了许诺动作利落，很快就把床和行李归置好了，一晃就弄到中午了，□□提议大伙一同结伴去吃饭，许诺不想趁这个机会，就把刚才欠的礼物还了，他在行李箱找到了钱包，拿了100块钱便跟着走出门去。

　　来到食堂楼下，□□便带着大家直接上了楼梯，许诺想到刚才何武星才说过，食堂分三楼，越往上越贵，许诺开始担心起自己的带的钱会不够。

　　服务员将菜单放在桌上，刚一坐下□□便开始点菜，点了一份红烧鱼，一份糖醋里脊，一份清蒸鲈鱼，点完之后将菜单递给倪东，倪东又加了两个菜，一份青椒肉丝，一份红烧狮子头。

　　直到菜单递到万有这里，万有才惊呼：“点太多了，吃不完浪费”这才停止了点菜，但即使万有和自己放弃，握在手里的钱也一定还是不够，许诺很是纳闷，自己就不应该来，这样又欠了别人一次。

　　没多久时间，菜就上齐了，慢慢的一桌菜，许诺不知道要从哪里下手。

　　万有见许诺不动筷子，便往他碗里夹菜，“我们都是从外地来的，饮食上难免会有出入，不过也没办法，只能跟着应和了，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他的生意很轻很温柔，许诺从小到大还没有见过这么温柔的男生，“刚刚来是有些不习惯，不过还好我适应能力也还挺好的，所以没事。”

　　□□嘴里吃着饭，口中却也忙活着说：“对了，你们知道吗？左昀也读这个学校。”

　　倪东：“是吗，他不是被剑桥大学录取了吗，怎么又留在海市。”

　　□□：“哥们儿情报准确，他确确实实就在我们学校。”

　　万有一头雾水：“左昀是谁？”

　　□□：“你不知道左昀是谁，许诺你知道吗”

　　许诺：“不知道。”

　　□□：“不会吧，你们都不知道？对了，你们也不是海市的，不知道也正常。”

　　他接着说：“海市副市长少爷，也是全国五四优秀青年，从小就拿过无数次大奖，人有才都算了，居然还长得很帅，身边迷妹千千万，范围覆盖海市所有高中。”

　　倪东：“不知道他读哪个专业？”

　　□□：“据哥们可笑消息，在法学院，他当然学法，从小参加那么多大大小小的辩论大赛，不学法都可惜了，不过他身边好像从来没有过女朋友，据说他身边的朋友严重怀疑他是基佬”

　　许诺听见基佬两个字，背脊不禁直了直。

　　倪东：“不会吧，他样子看起来也不想基佬吧，最多就是不想谈恋爱而已。”

　　万有像是争辩什么：“基佬怎么了，基佬难道就没有爱吗？”

　　□□：“你干嘛那么激动，我开玩笑的，不过这么好的背景，加上这么好的资历，他以后的路可谓是阳光大道，老天爷怎么就那么不公平，看看人家，再看看我们，差距啊。”

　　几人吃完饭，纷纷回寝室，大家仿佛都累了，陆陆续续的睡着，许诺在火车上就没有睡好，一起来便已经是下午了，寝室的三人都已经不在，他拉开寝室窗帘，黄昏已来临，天空火烧一般红，许诺推开窗，空气里进入鼻腔湿漉漉的。

　　许诺步行下楼，准备给自己添置一些生活用品，什么牙刷，盆，毛巾都还没买，他从书桌上拿起钥匙，便信步出门。

　　路过超市的林荫大道，稀稀落落的有行人走过，两边的国槐树郁郁葱葱，枝繁叶茂，许诺沉浸在树木的清新里，尽然也将思乡之情挥散了不少，想到思乡，他才想起早上匆匆挂断了父亲的电话之后，便没有回话回去，自己便赶紧拨通电话。

　　许诺：“喂，爸爸吗，我是小诺”

　　父亲那边很安静：“小诺阿，报道还顺利吗？吃饭了吗？”

　　许诺：“嗯，很顺利，这里的人都很好，我现在要去超市买点日用品，买完就去吃。”

　　父亲：“钱不够用就给爸爸说，你就安心学习，咱们家虽说不是什么富贵家庭，但供你读书，吃饭还是供得起的。”

　　许诺：“嗯，知道了。”

　　父亲：“一个人在大城市多少会孤单，你要知道爸爸妈妈永远在你背后支持着你，你并不孤单，男孩子，志在四方，胸怀要大一些。

　　许诺：”知道了，妈妈的腰还好吗？”

　　父亲：“你妈妈好得很，不用担心”

　　大学超市很大，商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他很快找到生活区，选好了自己要买的东西，就往收银台走，排队付了钱，往门口走时，门口的警报一下响了起来，许诺看见一个男生，提着一口袋的东西往外面跑去，许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超市保安拦下。

　　两个保安一下擒住许诺，将许诺扑倒在地，许诺手中的口袋一下散落在地上。

　　疼，他的手被死死的紧扣在一起，许诺试图想动，就被保安加大力度制止住，其中一个保安嘴里念念有词：“年纪轻轻学什么不好，居然学偷东西，妄自为大学生。”

　　原来是被误会成小偷了，许诺开口：“放开我，我不是小偷。”

　　保安：“人赃并获，你还不承认是吧。。”

　　超市经理从办公室出来，叫保安松手，许诺才得以解脱，经理看向许诺，看了许久，“同学你还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吗？”

　　许诺愤然：“我需要解释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做，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扑倒在地，你们要做什么，小偷是我前面那个人，他同时和我出去，他跑了你们不追，就来抓我，不信你们可以调摄像头，看了摄像一切就都清楚了”

　　保安不以为然：“我觉得不用看摄像头了吧，这里的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东西就是你拿的，你现在赶紧把东西拿出来。

　　许诺不知道怎么解释，并拿起掉在地上的袋子，往警报器走，警报器没有响，他转身说：“没有响，是不是可以证明刚才响起来不是因为我。”

　　经理笑着说，“现在都那么长时间里，你早就把东西丢了，我们又怎么知道呢？对吧”

　　保安轻蔑的说：“你不要在挣扎了，你这样的小偷我见多了，就应该报警，好好整治一下。”

　　许诺几乎是吼：“我不是小偷！要怎么你们才相信？”

　　经理说:“那这样吧，现场你找一个证人，证明你是清白的，我就去调摄像头，不然摄像头也没有必要查了”

　　许诺环视一周，身边那么多围观的人，可是大家都保持缄默和一副看好戏的姿态，没有人说一句话。

　　许诺心灰意冷的转过身，许诺尽觉得可笑，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又怎么有人会愿意帮自己作证呢？

　　“我能作证，”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他扭过身一看，发现说话的正是万有，“我能作证，我刚刚一直看着在大门这边选东西，这位同学并没有偷东西，偷东西的人已经跑了，你们可以调查摄像头，抓错人了。”

　　经理问：“这位同学，你能为你说的话负责吗？”

　　万有斩钉截铁的说：“当然，只不过我还得再问一句，假如今天这位同学是被冤枉了，那你们又要怎么办，不可能抓错了人，一句道歉就完事了，都是学生，被你们这样对待，以后谁还敢在这儿买东西。”

　　经理说：“如果调查确实有误，我们不仅会道歉，还会严肃处理此事，给这位同学一个说法。”

　　万有义正言辞道：“好，为了公平起见，我和这位同学也要去观看录像”

　　众人聚拢在监控室，录像回到半小时前，录像里超市收银台人挤人，一片混乱，终于许诺出现在录像中，他走在人群中，排着队结账，接完账便往门口走去，而在他身前，一个传蓝色带帽卫衣的男子，一下从他身边掠过，像一阵风，一下就没了踪影。

　　万有指着这一幕，“你们看，就是这个人，现在真相大白了啊。”

　　经理见状，赶紧对许诺表态，“看来真的是我们的工作失职，同学你需要怎样一个说法。”

　　许诺眼睛直视经理：“把我扑倒在地我的两个保安，应该负起责任，他们不配拥有这个工作，不然以后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经理奉承的说：“是，是，就按照你说的办，只要你能心里能觉得好受。”

　　万有补充道：“不仅是两个保安，包括你在内，所有参与其间工作人员，都应该道歉，给一份书面道歉信，每个人签字，然后贴在你们大门外，好让其他人知道今天许诺同学是被冤枉的，不然以后还会引起不能避免的误会。”

　　经理继续讨好的说：“是，是。”

　　万有继续说：“许诺同学是大度的，不然将此事上报学校,处理结果就不像如此简单了，你们好自为之吧。”

　　许诺没有说话，而是惊讶，中午说话还温柔体贴的万有，现在是如此的铿锵有力，原来人真的不可貌相，认识一个人真的不能单从一面看，他内心真心感激这个叫万有的同学。

　　在超市处理完结束出来，天已经暗沉了下来，花园的草地上已经有少数情侣拉着手往前迈步，万有和许诺走在回寝室的路上，对于今天发生的一切，许诺觉得自己应该说一声感谢，他对着万有说：“谢谢了，万有。”

　　万有笑着说：“应该的，只不过以后在遇到这种情况，你要更凶一些，这世界讨厌的人的太多，你对他们的态度决定了他们对你的态度。”

　　许诺：“我今天也是懵了，谁会想到如此奇葩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不过还好遇见你，不然还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万有：“这句话是今天你说得最长的话，我还以为你不爱说话。”

　　许诺愣了愣：“我不是不爱说话，我只是不懂得怎么说话而已。”

　　万有：“其实下次在遇到今天这种情况，你解释不清楚的情况下，你就直接报警就好了，警察会来解决好，懒得和他们废话，反正你又没有错。”

　　许诺:“海市的警察应该挺忙的吧。”

　　万有笑着说：“你的关注的点怎么那么奇怪？不过你今天的处理也挺好的，制止了以后还有此类的事情发生，一人在外求学，还是得好好保护自己。”

　　许诺：“今天其实也是一个意外，至少目前来说我今天遇到的好人都比坏人多。”

　　万有：“你还是挺乐观的，换作其他人一定会想不通。”

　　许诺：“不然我能怎么办呢，难道我还要哭鼻子吗？明明已经很倒霉了，所以就要让自己开心一点了。”

　　万有：“你怎么想到来这么远的地方读大学。”

　　许诺：“我们那里没有这么好的学校，人都是要往好的地方走的，你呢？北京有这么多好的学校，为什么选择来海市。”

　　万有：“因为我喜欢的人在这，所以我就来了。”

　　许诺:“你女朋友也在这个学校吗？她一定会觉得很幸福吧”

　　万有：“不是女朋友，是男朋友。”

　　许诺看他脸不像是开玩笑，便继续问：“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万有笑着说：“两年了，你难道不惊讶吗？”

　　许诺此刻想说，我也是，我们一样。

　　他还是克制住了：“有什么好惊讶的，只不过就是喜欢的人，恰好是男生。”

　　万有：“两年前有个夏令营，我们在那里认识，之后就一直电话联系，直到今年我们一起参加高考，他是海市本地人，所以就读了这里，而我就跟着他来到了这里。”

　　许诺：“真好，从你的语气里，就可以察觉你很爱他。这是骗不了人的。”

　　万有：“我当然辛福，为了他我可以放弃全世界，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遇见一个人然后你倾其所能，恨不得把心拿出来送给他，巴不得这个身体都完全属于他，每一块肌肤，每一个微笑，每一句体贴的问候，都给他。”

　　许诺：“我暂时还没遇到，但是我觉得总有一天我应该也会遇到吧，现在我要做的事就是好好学习，让自己变得更好一些，才有可能遇到更好的人。”

　　万有：“你太可爱了，小诺，我可以叫你小诺吧！？以后哪个女生喜欢上你，是他的福气，你给我第一印象就很好，你是一个很沉稳的人，值得女生托付的，很能给别人安全感的人。”

　　许诺听见万有这样说，心中还是很高兴，竟然有人觉得自己能给人安全感，这实属不易：“是吗？我这样的闷葫芦，还能给人安全感？”

　　万有：“那是她们还没有意识到你的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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