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中梦

　　可是……真的好尴尬呀，他怎么坐在床边不走了？他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呀？

　　江策：“你……”

　　赵璟：“我……”

　　二人同时开口，终于打破了这微妙而尴尬的氛围。

　　“呃…你先说。”赵璟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突然害羞，前几日与他那样亲密接触也不觉有他，日日盼着阿策能早点醒过来，准备了一肚子话想与他诉说，如今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啊？哦~”江策怔愣半晌道：“是你救了我？我当时以为是幻觉，还以为我终于……”

　　赵璟问道：“终于什么？”

　　江策扯了个苦涩的微笑：“还以为我终于解脱了~”

　　顿时，赵璟面上流露出一丝心疼愧疚，道：“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

　　江策一时语塞，她是不是又说错话了，见他神情痛苦又愤怒，她想尽力转移赵璟的注意力，问道：“你刚刚，想说什么？”

　　赵璟痛苦自责的表情瞬间僵硬，他想说：我好想你，幸好你没事，否则他真的不知道再面临一次生离死别，是否还有勇气独活。

　　“我想问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他还是没能说出心里的话。

　　江策想掀开被子，却发现手一动，十指牵动着心脏，撕裂般地剧痛，她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嘶~啊~”

　　赵璟急忙站起身查看：“怎么了？哪里痛？”

　　江策蹙着眉，苍白的面容上依旧没有一丝血色，她想说，哪里都痛啊！可她看见赵璟因自己一声吃痛就如此心急火燎的样子，一时竟不忍说出口了。她努力做一只嘴硬的死鸭子，强撑道：“没事，现在不疼了。”

　　赵璟知道他的性子，即便心里再多委屈，受了再多苦痛，也从不向自己抱怨一句，他明明还是和从前一样啊~

　　他仿佛并不在意江策如何回答，直接对守在外间的人道：“宋问，你进来看一下。”

　　宋问好整以暇的就等他这句话呢，他倒要看看，一个长胡子老道和一个没毛老秃驴究竟使了什么妖术，一会儿工夫就把一个奄奄一息的人弄醒了？

　　小七和时安也紧随其后，急急忙忙跟着宋问硬是挤了进来，江策看到他们一个满身是伤一个双眼红肿，急道：“小七，你怎么也受伤了？我被马拉走以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对了，那个救我的姑娘呢，她有没有事？”

　　不等他们主仆三人叙旧，宋问一把按住江策浮躁乱动的手腕，探着脉严肃道：“不知道病人需要静养吗？你们有什么话，等我看完病再说。”

　　小七也是一时心急，想要看一眼主子才能安心，竟忘记了自己满身伤痕的样子会让主子多操心，他立刻躲到屏风后面，一声不吭，不敢上前。

　　时安也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喜道：“少爷没事就好，少爷好几天没进食了，时安这就去吩咐厨房做些您爱吃的。”说完，转身就跑。

　　江策这会儿，一下不了床，二不能动弹，只能静静等待这个仿佛是大夫的帅哥给他诊断宣判。

　　许久，宋问才缓缓道：“嗯，身体太虚得好好调养，之前用的方子我看过了，还可以，不过有几味药现在不合适用了，我再给你开副方子，一日喝三次，先喝半个月，之后我再来看。身上的外伤我再调几瓶外用的药膏，最好是每日沐浴或擦洗干净后涂抹，以免感染留疤。只是这指甲……”

　　江策听到“指甲”二字，不禁打了个寒噤，手脚都生疼，赵璟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不错眼地盯着宋问，宋问顿觉背脊发凉，汗毛倒竖，他瞥了一眼身后仿佛只要他说一句没办法治就要生吞活剥自己的赵璟，悠悠地道：“哎~只是这指甲不知还能不能长出来，如果甲床没有完全坏死，我新研制的一种生肌活血的药油坚持涂抹，未来还是有机会再长出来的，但过程会很痛苦，你且忍住！只不过你这一年甚至两年内，都有可能不良于行，手也不怎么能写字提物。”

　　“若……长不出来呢？”江策突然发问。

　　“不会的，宋问是神医，他有的是办法，你别担心。”赵璟抢先一步打断了正要回答的宋问。

　　宋问白了他一眼，心道：我可没那本事，许下此等豪言壮志，这人怎么尽自作主张给我承诺病人，老天，刚刚那话可不是我说的，回头医不好，可别来找我。

　　皇宫大内~

　　赵康福站起来到门口踱两步，又坐下来拿起替江策绣好的帕子看看，如此反反复复，心绪不宁，她担忧道：“长乐，你说都这么多天过去了，咱们也不知道江公子怎么样了？宫里一点儿消息都听不到~”

　　赵长乐趴在书案上昏昏欲睡，她每日没有这么多的烦心事，本来被姐姐罚了临摹字帖，可写着写着就想睡觉，突然听到康福的问话，瞬间来了精神：“五姐，你要是担心，不如我们出宫去找他，亲眼瞧见不就知道了。”

　　赵康福没有欣喜反倒是有些垂头丧气地道：“我们哪里出的去啊，宫里前段日子因匪盗之事闹得人心惶惶，守卫愈发森严，没有官家的允许，咱们连后宫都出不去。即便是出去了，我们也不晓得他在哪里，谈何亲眼瞧瞧。”

　　赵长乐揉着太阳穴，读书写字，吟诗作画她是样样不行，偏就生了一颗七巧玲珑心，她鬼主意顿起，兴奋地跑到赵康福跟前，道：“五姐，出宫这事儿只要你想，咱们也可以去求求太后娘娘，我听说她老人家因皇宫遭贼一事彻夜难寐，近日又挂心端皇叔的病情，自己心痛的老毛病也犯了。咱们请安之后，就去同贵妃娘娘说明想去寺里为老祖宗和官家祈福，又不是为了出去玩儿，再如何也不能驳了咱们一片孝心啊！”

　　赵康福想了想又道：“即便能出宫，我们又该如何去寻他呢？你我都不知道他在那儿。”

　　赵长乐突然小心谨慎起来，左右打量一番，见贴身宫女也在外间隔着屏风帷幔等待侍候，这才蹲下身在康福身侧耳语道：“你忘了，是谁救他出去的，咱们可以直接去找端皇叔啊！”

　　康福惊得站起来，揉捏着手里的帕子，紧张到结巴：“可是…可我们怎么能去王府呢？”

　　长乐在抛出这办法的时候大脑就在飞速运转，她灵机一动：“咱们还需要一个同伙！”

　　康福瞪大眼，问：“谁？”

　　长乐扬起嘴角，挑起眉梢，得意地一笑：“九哥儿。”

　　“什么？！”康福永远跟不上长乐飞速跳跃的思维，疑惑道。

　　“你想啊，咱们不能直接去找皇叔，但九哥儿是众皇子里面打小就跟端皇叔最亲近的，我们请他出马，所有问题不就都解决了吗？”长乐越想越觉得自己真是深思熟虑，甚是周到，她终于又可以出宫了！

　　文德殿~

　　“找不到，又是找不到！我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何用？！”赵佶大怒，指着石得一的头顶厉声斥道。

　　“是小人无能，请官家息怒。”石得一跪伏于地，不敢抬头，他心里也委屈，内侍省的事就是一个无头冤案。

　　事发时正是禁军换防之际，出此疏漏禁军自然是万死难辞其咎，可身为皇城司首领他也首当其冲被迁怒。但当日闯入皇宫之人既然有这么大的本事为何放着主子们的宫殿和六尚局的库房不抢，偏只抢一个内侍省，里面的人烧焦的烧焦，失踪的失踪。官家不用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却命他们皇城司彻查，还不许弄出太大的动静。石得一敏锐的察觉到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他还没反应过来的蹊跷，导致他如今的处境是步步艰辛，如履薄冰。

　　此时殿外的一个小内侍站到侧门，请示一直隐匿在角落随时等待传唤侍候的大内监张迪，张迪走过去，小内侍在他身边耳语几句，便悄然退下了。

　　张迪默默走出来，恭敬地对赵佶道：“官家切莫动气，以免伤了身子。蔡大人在殿外有要事请求觐见。”

　　石得一终于松了口气，张迪向来最知悉官家心思，但他常常事不关己绝不沾染半分，如今他在这个时候愿意出面相助，着实难得。

　　赵佶怒哼了一声：“再给你三日时间，无论生死，朕要一个结果，懂吗？”

　　石得一瞬间福至心灵，他似乎真的懂了，连声应是：“是，是，是，官家放心，小人三日之内必定给您一个交代。小人先行告退~”

　　他边走边想，官家方才是说“无论生死只要结果”，意思就是既然抓不到活人，有一个死人给这件事一个结果交代不就行了。他真是榆木脑袋，现在才明白，难怪官家今日会如此动怒。

　　石得一在殿外与传召入殿的蔡京打了个照面，他退至一旁让了让，蔡京也点头示意，不多作耽搁，缓缓步入殿中。

　　赵佶一改方才的怒容端坐在御椅之上，张迪恭敬地弯腰侍奉在侧，蔡京慢悠悠，颤巍巍地走至御前，正想下跪行礼，赵璟摆了摆手：“蔡太师年事已高，朕不是早就说过不必再行大礼吗？”

　　蔡京慢慢地弯腰，作揖拱手，道：“老臣参见官家，官家厚恩，老臣受之有愧。”

　　赵佶道：“今日休沐，卿入宫觐见有何要事？”

　　蔡京道：“回禀官家，童大人在两浙路巡查之时发现了一件事。据调查睦州反贼叛军的首领方腊仍藏匿于山林间，并未被抓获，而在短短数月又煽动数万无知百姓与其起事。并且两浙路民间传言七月在杭州府的大动荡是由…由端王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端王押解回京的贼首也只是一个替代品。说端王为增添自己的功勋，置杭州城百姓生死于不顾，以他们为诱饵，导致当时城内百姓遭受贼军烧杀抢掠，妇女儿童遭受凌｜辱。”

　　赵佶震怒：“什么？！信口雌黄！”他思忖片刻，忽而又一脸肃然道：“端王向来刚正不阿，行事光明磊落，卿有何证据？莫要污蔑了他。”

　　蔡京双手奉上两封书信，道：“物证在此，请官家过目。这里一封是原杭州府制置使陈建临死前的血书，里面详细描述了杭州城破当日的情况；另一封是杭州城内几十户百姓的联名状纸，伸冤已经伸到杭州府衙了。另外童大人已经派人密切监视方腊等叛军，待时机一到便会将他们一网打尽，届时人证也会一齐送回汴京。”

　　张迪接过，递给赵佶，赵佶翻开看了一遍，倏地站起身，在御案前来回踱了几步，回过身，道：“此事事关重大，先不必伸张，一切尚未查清楚，朕相信端王不是此等贪功冒进之人，凡事都要讲究证据。他冬至节祭祀典礼后一直病着，不知今日可曾好些？张迪！”

　　张迪躬身道：“小人在。”

　　赵佶道：“你今日再去一趟端王府，传朕口谕：国之大事，若尔尚能下地，务必进宫觐见。”

　　张迪恭敬应是，矮身退了出去。

　　蔡京用余光目送走了张迪，突然再次长身一揖，话锋一转，道：“禀官家，万岁山的工期之前因两浙路匪患一事暂且搁置，不知明年是否继续动工？现如今年关将至，工部与户部这些天因此事一直争论不休，老臣也甚是为难，万岁山向来由官家亲理，老臣不知该如何定夺，还请官家示下。”

　　此事向来是赵佶心之所向，只因他即位之初，子嗣不丰，微服出宫，途径重阳观，有道士进言：“京城东北隅，地协堪舆，倘形势加以少高，当有多男之祥。”于是便勾起了他选石筑山的欲望，当万岁山初始动工之后，后宫一时子嗣兴盛，遂赵佶一直敦信道教，对建造万岁山也是势在必行。

　　赵佶思忖片刻，道：“既然卿提起，两浙路之匪患又即将清剿了结，朕以为此事也不宜再耽误，就让工部和户部做好协调工作，明年开春便尽快复工吧，希望能早日竣工。”往后几年若是联金抗辽的战事一起，兵部又要用银子，一拖再拖便永无竣工之日，还是早日复工为好。

　　蔡京颔首，作揖行礼，应诺：“官家放心，老臣定当尽心尽力，敦促工期，争取明年年底让您在汴京就能赏尽天下之美。”

　　赵佶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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