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中梦

作者:一捧微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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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二


      在江策屋里整整折腾了一下午,众人才肯散去。

      要不是赵璟的脸色掉的太过明显,这群人怕是如何也不会觉得自己有多么多余。

      终于把一群碍眼的人送走了,赵璟暗自高兴地关上房门,转过身才发现江策正虎视眈眈地瞪视自己,不免有些心虚,问:“阿策,你……有何事?”

      江策双目直勾勾地盯着他,不存半分邪念,只是那溢于言表的神情足以说明江策此时的心情,他佯装冷声道:“你说呢?”

      听到这样的语气,赵璟心中暗叫不好,但面上还是一副淡定自若地模样,他慢慢悠悠地踱步到桌前,替江策倒了一盏凉茶,递给他,讨好道:“来,你方才说了这么多话,嗓子该不舒服了,喝点茶润润喉。”

      见状,江策手上接过了茶盏,送到唇边抿了抿,但仍旧不错眼地盯着他看,似是有些不依不饶地架势。

      这回,赵璟终于有点招架不住了,他投降道:“我的好阿策,你可别用那双眼睛这样直勾勾地盯着我,盯得我怪难受的。你有什么话想问,我都如实相告,还不行吗?”

      江策接话:“不做隐瞒?”

      赵璟保证:“自当不敢!”

      江策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收了那灼人的眼神,转而恢复到原先如沐春风地温柔,问:“你是不是与祖父他们说了我们的事?”

      赵璟老老实实地点头:“我即便不说,老师也能猜到。这些年,我都宿在你屋里,没法儿不说。”

      闻言,江策这才微微有些赧然,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耳廓怎么就烫的吓人,不自觉地就想伸手挠一挠。赵璟见状,心头不禁发痒,他最受不得江策这副神情,可又不想破坏这样微妙的甜腻氛围,只好咬牙强忍着,不去做什么逾矩的事。

      缓了片刻,江策才道:“难怪祖父刚才瞧我的眼神那样意味深长,走的时候还嘱咐地拍了拍我,叮嘱我‘大病初愈,要当心身体’?”

      这下,要轮到赵璟面红耳赤了,他干咳两声,问:“老师何时与你说了那样的话?”

      江策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就在你去外屋吩咐人送茶水点心来的时候。”

      二人说着,相视一眼,噗嗤一声,不禁笑了。

      笑了好一阵,江策才想起自己刚才还有许多疑惑,又问道:“为何大家都要去临安?”

      赵璟把江策的腿搬到自己腿上,开始给他揉按尚未恢复完全的僵硬肌肉,答道:“如今北方局势还是很紧张,河北诸州也未尽数夺回,尚在金人手里。汴京作为皇城所处的位置就不算安全了,康王有意要把都城南迁,朝中百官议定首选州府便是临安。所以,大多有势力的家族,或是朝中官员,这些日子也都开始准备往临安迁居了。”

      江策疑惑道:“那,祖父也是这个原因去的?”

      赵璟抬眸看向江策的眼睛,看出了他满心的担忧,解释道:“阿策,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不过康王与赵佶不一样,他是个有自己主见,不会轻信谗言的人。更何况这一次是你叔父牵的头,你祖父亦是鼎力支持。”

      江策不解。

      赵璟耐心解释着:“新皇即将登基,朝堂上下百废待兴,正值用人之际,由江老太傅重新出山,亲自去教导那些太学生,教导未来的百官,是众望所归的事。”

      闻言,江策总算是恍悟过来,这一世不一样了。

      他仍旧错乱着两世的人与事,这对许多事的判断都极有影响。

      是啊,江家祖训便是“忠君为民,授渔天下”,到头来,倒是他这个江家子孙,最先忘了根本。

      想来,该是这两世受了江岭的影响不浅,总对那未来新世界的思想充满向往,倒忘了自己究竟是处在什么时代了。

      一想到这里,江策不禁问道:“对了,我究竟是如何醒来的?云游今日为何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

      听到这话,赵璟微微一滞。

      这些日子,他总在有意无意地避免江策想起这些问题。因为,若是江策问了,他是绝对不能欺骗心爱之人的,既不能欺瞒,那必定就要如实相告。

      可……又该如何据实相告呢?

      江策敏锐地觉察到赵璟神色有异,抬手抚上那双僵在自己腿上的大手,从容且笃定道:“答应我,有什么事统统都告诉我,不要瞒我,好不好?”

      叹息一声,赵璟心道:早就知道瞒不过阿策,阿策实在太聪慧了,且又心思敏捷,半分有异他都能察觉出来。前几日若非自己总是黏着他,腻着他,缠着他,让他无暇他顾。怕是早就叫他问个一清二楚了。

      沉吟良久,赵璟似是好好理了理思绪,这才道:“这话要从你昏迷不醒那日说起……”

      原来,当初并非云游道法不精,而是江策命中该遭此劫,才一直昏迷不醒。

      自那之后,云游携德清大师去了一处地方,但那里究竟是何处,赵璟并不知晓。只知道,待他们归来之时,便带回了一个办法。

      那便是用德清大师的一身修为,来助云游再次施法,唤醒江策。

      但,那时江策的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根本无力支撑各种术法折腾,只能先让宋问医治好江策的身体。

      于是,这样就又耽搁了好些年。

      途中,先是医治腿疾,再是医治眼疾,而后是医治自幼的癔症和血疾。

      这其中,血疾需要至亲之人的血脉做药引,所以他们才从汴京一路回到了平江府。可天不遂人愿的是,祖父、叔父乃至江筝没有一个人符合要求。

      尝试了多次,均无法之时。

      云游与德清大师赶到,这才带来了一线希望。

      江策屏息凝神,胸中如擂鼓,他能感觉到有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即将呼之欲出,紧张的几乎要忘记了呼吸。

      赵璟回望着江策那双在火光里细碎闪烁的眸光,转而郑重道:“没错,那个药引便是德清大师。德清大师是——”

      “我爹?”江策根本等不及赵璟一字一顿地慢慢揭晓答案,迫不及待地提问道。

      “对。你是如何猜到的?”赵璟略有迟疑。

      我如何猜到?血脉至亲唯父母兄弟与子女不可,他既没有兄弟姊妹,更没有子女,有的只是那一双失踪不见的父母至亲。

      再醒来的时候,江策已经能慢慢记起这一世的许多事,他记起当年自己受不了这满身病痛,想在房中了结自己。被母亲吴玉书撞见,后来她用自己的命做血引换了少年江策一命。

      那之后,便有人抹去了自己这段记忆。还试图偷梁换柱,把他自己的穿越经历嫁接到江策脑海里。一来,是想让江策忘记母亲是因自己而死的痛苦;二来,是他为了把江策那该死的凄惨命数换到自己身上。

      所以,那人就这么奉献自己的一生,只为换给江策一世坦途。

      江策起先一直浑浑噩噩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是自梦中走了一遭,他忆起了幼时江岭照看自己的种种过往,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在这一世时,江策少时总有个人在院子里陪伴着自己打趣解闷,他想尽各种办法为江策缓解病痛带来的折磨。这个人就是那个穿越而来的江测,是他的假父亲,却是他真正最爱的阿爹。

      想到这里,江策又觉得心口钝痛,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以这样的方式来爱自己。

      难道,就是为了让他一人好好活下去,竟要这么多人付出沉痛的代价吗?

      倘若,梦中的一切都是真实,那这一世江策所有遭受的苦难,是不是都是那时候倒在云中城外的血泊中,向上天发的毒誓呢?

      如果是,这一切都应该自己承受才是。

      江策默默抬头看向赵璟,拼了命换来的一切,害了阿爹阿娘不得善终换来的幸福,真的值得吗?

      赵璟偏头,这才看见江策早已雾气满布的双眼,眼睑鼻头均已红肿,眼泪也像黄豆粒般一颗颗不住地往下掉。赵璟这时才意识到,这孩子,该不是想岔了吧?

      赵璟连忙替他抹着眼泪,安慰道:“怎么自己闷头想事情,还想哭了。我的笨阿策,一直都挺机灵聪明的,怎的这时候突然胡思乱想,犯了傻?”

      闻言,江策倏地强忍眼泪,但身体仍在不住地抽咽,他颤声问:“我怎么想岔了?难道云游和德清大师他们带回的血引不是我爹吗?”

      赵璟的拇指抹过江策的面颊上的泪痕,不禁轻笑道:“是是是,确实是你阿爹。可是我说的是德清大师,你就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江策歪着脑袋,当真摆出一副充满疑问的表情。

      那神情,别提有多可爱了,惹得赵璟实在没忍住,轻轻凑上前,轻啄了他的脸蛋一口。

      江策呆呆地眨了眨眼,似是在等他的下文。

      无法,赵璟只得恋恋不舍地挪开,解释道:“我是说德清大师其实就是你阿爹,你真正的阿爹。我前世见过的,你的阿爹。”

      这下,江策果真彻底不哭了,他刚刚只是想到,云游他们或许找到了自己失踪的父亲,或许他又为了救自己,像当年吴玉书一样,献出了生命。倒确实没想明白,这些与德清大师有何干系。

      回想起来,江策确实还挺纳闷,当初德清大师为何这般为自己奔波劳心,难道仅仅是因为自己当年那一碗斋饭之恩?出家人纵使再怎么普度众生,也绝对不会做到他这般。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快与我说个清楚!”江策显然已经迫不及待。

      赵璟刮了一下江策的鼻子,宠溺道:“你别急,刚刚才哭了鼻子,不累吗?等吃过晚饭,我再与你慢慢说。”

      原本,江策是根本等不及吃完饭的,奈何今日祖父他们都回来了,家里还来了这么多人。总不能再像前几日那样,与赵璟两个人窝在自己的屋子里吃饭,随意话家常。

      于是,江策最终在赵璟的搀扶下,缓缓去了前厅,与家人们先行团聚。

      饭后,吃了点茶,众人才慢慢散去。

      云游今日倒是随性贪了杯,也不知是不是陈酿有些上头,一直拦着江策不让走。

      他醉态百生,口中含混不清地呢喃道:“一生难得一挚友,可叹天地作弄人。”

      本不想理会他,抬步就要离开的江策,登时听到这样一句,觉得云游话里有话。

      他走到仰倒在软软塌上的云游跟前,下意识地问:“敢问道长方才所叹是谁?”

      云游似是特地晃了晃脑袋,好像这般就能将那一身酒劲散去,谁知越晃越晕,倒开始说起了胡话:“从来处来,到去处去。是你最好的归宿!”

      江策蓦地一怔,这句话好像在当年的天庆观,初遇云游时,他便是这样与自己说的。

      江策还想再问:“什么意思?”

      云游却开始处于半醉半昏的状态,显然今日太过高兴,喝的太多,已然晕了头。

      见状,赵璟拉住还欲摇醒云游问个究竟的江策,附耳轻声道:“好了,你别缠着他,他这个样子,不到明天日晒三竿,是不会醒了。你想问的话,我都知道,跟我回屋再慢慢告诉你。”

      江策这才想起,刚才晚饭前赵璟答应自己的事。确实还有好多话没说,还有太多疑惑未解呢!

      就这样,江策乖乖同赵璟回了修竹苑。

      或许,赵璟所梦的前世与江策所梦的当真是同一个世界,而那个世界与如今的他们所在的这一世,很有可能是同时并行的。

      前世今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但他们都曾重活一世,真真切切,如往昔一般。

      而,江岭亦如是。

      她以女子之身自未来而来,对她而言,第一次来到的是江策与赵璟梦中的那一世。

      在那里,她成为了江岭,几经周折,爱上了吴玉书,更疼爱她的宝贝儿子江策。

      可是命运使然,她当时自老君山太清观后山坠崖,闭眼醒来,就又回到了这里。

      命运,让她再次遇见了江策母子。

      兜兜转转,排排徊徊。

      就这么陪伴了他们一世又一世,走过了荆棘和阴霾。

      最终,还是要回到她该回去的地方。

      “所以,为了救我,她必须回到她的世界去,对吗?”知道真相以后,江策还是忍不住鼻头一酸,红了眼。

      “是。云游说正是她的到来,打乱了这个世界的规则,才会有这么多的变数和不可预知。所以,她必须回到她来的地方,将这里的一切统统忘掉,这样你才能从错乱的时空回到原点。”赵璟学着当初云游的语气,原封不动的把话转达给江策听。

      “她离开时,是这样说的。也让我转告你,她很爱你,很爱你们,她想告诉你她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就是伴你幼时长大,教你读书识字。她也很感谢你们,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家。”赵璟边说,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江策,见他又要忍不住哭出来,张开臂膀拥住了他。

      赵璟犹记得,那时江岭走时曾说:我的宝贝儿子,豁达心软,磕了碰了爬起来笑一笑便能过去,可若真让他伤了心,必定会大哭一场。到那时,你只需要,张开怀抱,紧紧拥住他,给他足够的安全感,他便能从痛苦悲伤的情绪中,慢慢走出来。

      果不其然,正如她当日所言,江策抽抽噎噎一阵,总算在赵璟的耐心安抚下逐渐停了下来。

      睁着哭得红肿的眼,江策抬头问:“她有没有说一些你听不懂的奇奇怪怪语言?”

      赵璟一滞,仔细回想,还真有,江岭果然与江策之间留有暗语,赵璟努力回想着那句话,尝试着拼凑起来,于是语调诡异,磕磕巴巴地说了一句:“I LOVE YOU !”

      瞬间,闹得江策哭笑不得:“阿爹可真是,走之前都不忘为自己儿子着想,这可真是,可真是……”

      这回反倒弄得赵璟一头雾水,好半晌没反应过来,事后纠缠着江策问了许久,才得知那句话的其中深意。

      气得赵璟一整天都不想说话。

      倒不是他不想对江策说出这句“我爱你”,而是他想寻个氛围最佳的契机,郑重其事地向江策表达爱意。

      毕竟,这一句,在他心里真的太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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