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中梦

作者:一捧微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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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王单飞


      隐七慌忙失措地照料着突然发病的江策,完颜宗望把军营里所有的军医都抓来给江策看病。可是江策就像是一根久绷的弦,绷的太久一下子就绷断了。

      无论是胡医还是汉医,不管是巫术还是施针喝药,均都无济于事。

      他就这么,永无止境地昏睡着。完颜宗望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就连想要折返进攻汴京城的心思都消减了大半。

      这也让汴京城里头的人得到了片刻喘息的机会。

      所以在宰执们的极力鼓动下,赵桓派了三拨使臣分别前往金军的东西两路军营,还有金国皇帝的都城,欲向他们求和。

      尤其,在这些使臣出发的时候,粘罕攻破太原的消息还没有传回汴京,更没有传回大金皇城。

      于是,赵桓先得到了前往金国使臣的回信,信中说金国皇帝答应了大宋的议和请求,也欣然接受了宋国皇帝愿意俯首称臣的提议。

      更加乐意接纳不战而破的割让城池,并且给金国皇帝上尊号的所有议和条件。

      就这么,赵桓欣喜若狂地开始筹备议和事宜。另外在众人推举下,再次派遣康王,亲自前去金国议和,以此表明宋朝上下的诚心。

      但,赵桓不知道的是,当他们在欢欣鼓舞地纠结着要给金国皇帝上一个什么尊号的时候,金国皇帝又改变了态度。

      因为,粘罕攻陷太原的捷报已经送回了金国皇城,金国皇帝得知了这个喜讯,便立即转变了思路。

      起先他肯松口,也是因为实在厌倦了连绵不断的战争,要知道自金国建立,到灭掉辽国,他们大金自建国后就没有停止过征战,本来想着能掠夺多少就多少。不曾想这么容易,就又要见到胜利的曙光,他自然不想轻易放弃。

      所以因为使臣们来回传递消息有时间误差的缘故,这件事的误会就这么一直持续到,康王已经出了国门,踏上了前往议和道路,但又因为途中陡生变故,中途折返,最后才没有白白地去当俘虏。

      康王离京时,百姓截道阻拦,他们手拉着手,用自己的身躯拦住康王他们的去路,希望他们能留下,用武力守城。但皇命难违,康王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百姓被官差拖走,在他们声嘶力竭的哭喊声中,踏上了卖国求荣的议和之路。

      两日后康王到达滑州,五日后到达浚州,十日后到达相州。

      但在康王的背后,一直跟着粘罕的四百铁骑,他们从太原旁边的怀州过去只为拦截这队前往大金皇城的议和使团。金军铁骑沿路碰到当地百姓,百姓们都说康王已经走远,追不上的。金军不死心,继续沿路追,沿路问,问了几次,所有人都说康王早就走远了,这些金军铁骑才悻悻而归。

      其实,此时的康王才刚到与相州比邻的磁州。

      磁州知州是一位叫宗泽的老将,作为主战派官员,他一刻也没有放松战备。为了节省朝廷调拨的军粮,他在磁州组织民兵,平常耕地种田,积攒粮食;打仗时,只要将人召集起来就可以随时上战场。

      宗泽给康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曾试图阻止康王继续北上,认为当初肃王就是这样一去不复返,不希望康王步其后尘。

      其实,这一路上有太多州府官员和百姓劝阻,康王始终犹豫不决。

      但唯有这个宗泽,突然提议康王到磁州当地一处名胜古迹去占卜一卦。因为磁州有一个崔府君祠,纪念的是东汉人崔子玉,据说是一个当地人非常信奉尊崇的仙君。

      刚好这几日康王思绪混乱,心中纠结,于是便答应了。

      在他们去往崔府君祠的路上,百姓们又开始阻拦道路,希望康王不要北行去见金军。

      就这样,康王一行异常艰难地才走进这座崔府君祠,却在这里遇见了一个非常奇怪的人。

      这人并没有向众人那样竭力劝说康王不要北上,他反倒是拿出一个签筒递给康王,请他随便抽一支签。

      康王心烦意乱,见到这个道人话也不多,面也善,于是就随手抽了一支签。

      赵构随口问:“此签何解?”

      那道人眯着眼,似是在细细咂磨那支签上的文字,口中也不晓得在念着什么。

      半晌,不禁笑了。

      他捋着并不太长的胡须,笑得一脸畅快地对赵构道:“这位贵人行踏至此,即是与崔府君有缘,府君在飞升为神之前,便是在此地做过县令。他向来能预知各种事,并且判断准确,所以当时把地方治理得很好,老百姓也都很感激他。后世便有人因此建造了这座崔府君祠,以此来供奉仙君。”

      道人似乎有意要调康王的胃口,话说一半,停顿片刻,才继续道:“所以,今天仙君要贫道转达的是,前路凶险,如果执意继续前行,必当有血光之灾;倘若换一条路,休整片刻,或有转圜余地。”

      这道人先前看着还是挺一本正经,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气质。可是这话越说越唬人,倒像是有意危言耸听似的。

      虽然康王已经微微不爽,却也不愿表现出来,他只是默默颔首,在这崔府君庙逗留了少顷,便匆匆离开了。

      不过,等他前脚刚走,与他一道而来的宗泽老将军便故意落后一步,来到了府君祠的正堂。

      宗泽一名武将,拢袖拱手,向那位已经在收拾桌案,一派懒懒散散的道人,长身一揖,行了个大礼。

      “有劳道长了,让您在此地做这种事,是宗某的罪过,有什么罪让仙君责罚我就好,万不会怪罪到您的头上。”宗泽满面愧疚。

      “宗老将军也是良苦用心,那位虽仁义,却也有自己的执着。您煞费苦心想出这个办法拖延他的脚步,扭转他的心思,也是为了他好,为了大宋万千子民。贫道帮个小忙,也是理所应当的。再说,我们这些破烂道士,本就是世人眼中四处招摇张骗的江湖术士,由我来忽悠,确实挺像。哈哈哈哈~”他忽然大笑起来,慵懒地伸展着胳膊,似是在与友人随意扯着无关紧要的家常话般自在。

      “道长实在是胸襟宽阔的人,什么都能看这般开。您可是堂堂天庆观的大长老,哪能与那些江湖术士相提并论。您过谦了~”宗泽又与这位人前大老虎,人后老狐狸的大长老寒暄了几句,便万分歉疚地再次躬身作揖,匆匆离去,他还要追赶上已经走远的康王一行。

      于是,这位天庆观的大长老,也就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大忽悠——云游。

      终于在空无一人的崔府君祠正堂里,看着那眉眼微蜷,温和慈善的崔府君神像,悠悠道:“仙君,那签可是你自己说的,我云游难得不忽悠人。那位康王当真会成为大宋的转机吗?”

      从崔府君祠出来,康王一行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但这时候,夹道两边还聚集着来时哄哄嚷嚷的百姓们,这些百姓不仅没有减少,反倒是越聚越多,看上去甚至有要聚众闹事的嫌疑。

      没过一会儿,显然康王的直觉没有错,此时的百姓们已经压抑到几乎情绪失控的地步。他们之中好像不只有寻常百姓,还有一些像是江湖草莽和难民,但都异常团结一心的想要阻止朝廷的议和。

      一些人见到康王的车驾渐行渐近,有人站在路边垒砌的石岗上,高声大喝:“我们不愿向金贼俯首称臣,我们不愿沦为金人的奴隶,请康王不要再北上了!”

      当然说话这般客气的都是一些读书人,另一帮斗大字不识一个的劳动人民就没这么文雅了。他们扯着嗓子就喊:“他奶奶的熊,你们要是敢在俺们的地盘上去北境,俺们就锤死你!”

      随行康王的官员都是汴京的高官,平时哪里听过这般粗俗的浑话,一时不忿便有人上前一步,厉声呵斥,想要制止这些愚民的无知行为。

      但其实,这些民众只不过是最淳朴的乡野村夫,哪里知道与这些达官贵人,还有皇室贵胄说话的礼仪。

      不过,因为康王此前在汴京之围中,自告奋勇去敌军当人质的事件早已传遍诸州猪县。纵使是市井小儿也会在坊间传唱他的英雄事迹,这些百姓再如何也不会把怨气发泄到康王的身上。

      他们只是把最后一份希冀,投注在康王身上,因为他们害怕失去自己的家园。

      可是,总归枪打出头之鸟,从来时那位官员就有些颐指气使地指责这些乱哄哄的民众,现在离开的时候,因为更加群情激奋,这位官员甚至吩咐周围的护送士兵拔刀出鞘,本欲震慑一下这些堵塞道路的百姓。

      不曾想,由于民情过于汹涌,事态直接失控。夹道旁有位身形彪悍的百姓竟然随身带了刀。他突然从人群之中纵身一跃,冲了出来,电光火石间,一刀砍掉了那个颐指气使的官员脑袋。

      鲜血飞溅而出,端王一直掀帘探身在马车外,亲眼见到了这一幕,且那名官员的脑袋将将滚落到了马车边,那颗脑袋就这么滚了几下,正面朝着康王,双目圆睁地瞪视着他,吓得康王险些没扶稳,差点儿跌下马车去。

      也只是在刀起刀落的瞬间,众人有了片刻的宁静,下一刻,不管是康王随行的使节队伍,还是夹道拦截的百姓,都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瞬间乱作一团。

      尖叫声,咒骂声,短兵相接的争斗声,顿时响彻山道。

      赵构只觉得自己耳边嗡嗡作响,眼前的恐怖血腥还没能退去,就又被混乱一片给淹没了。

      好在这样的暴乱只持续了一会儿,落后一步的宗泽闻讯赶来,立即派人控制住了场面,维持了秩序。

      宗泽将那个举刀斩杀朝廷命官的大汉拿下,又接连绑了好几个带头闹事的百姓,才逐渐稳住局面。

      谁知,那位先前砍杀朝廷命官的大汉,突然“噗通”跪地,朝着康王的车驾磕了三个响头,而后义愤填膺地道:“老子不怕死,也不懂你们这些当官的弯弯绕绕,老子知道你康王是个有骨气的!敢只身一人去金贼大营做人质,老子佩服你!但是,老子就是在几十里外的镇子逃命过来的,金人杀了老子全家,那一片,早就被金军占领了。您如果再往前,就是去送死!老子今儿就是死,也不能让您再往前踏一步!”

      说着,那人力大无穷,竟挣脱了左右士兵的钳制,飞速拔出一边士兵身上背着的长刀,径自朝着自己胸口捅去,汩汩鲜血喷洒而出,竟比先前他砍掉那官员脑袋时迸溅的还多。许是距离太近的缘故,一些血沫都飞溅到了康王的车辕上。

      紧接着,那人仿佛一个慷慨就义的义士,直直横倒在了康王车驾的正前方。仿佛是要用这仅剩最后一口气的血肉之躯去阻拦康王的去路,拦住他们通往卖国求荣的不归路!

      这一幕太震撼了,赵构长这么大,从没经历过这般令人心神震荡的事情。即便当初自愿前往敌营做人质,那时也没见到太多血腥的场面。

      可这一次不一样,他的信念彻底被颠覆了。

      他开始质疑自己一直以来所执着的事情,究竟有没有意义。他离京时便想过,哪怕此番一去不回,就这么身死异乡,他也认了。

      毕竟,他谨遵官家的旨令,没有违背皇命,也对得起祖宗先辈了。

      可是,这会儿,他怀疑了。

      他开始思考自己一直坚持的道路是不是错的,这一路上有多少大宋子民拼命拦截他们的去路,又有多少人在舍命保护自己的行踪。

      昨夜,刚到磁州的时候,他便接到了来自相州知州的密报,信上说他前脚刚走,后脚金军便有人马在背后追击,试图截杀他。相州知州劝他务必小心,最好改道而行。

      经过这一系列的动荡,又结合金军拼命截杀他的意图,这一切仿佛并不如官家预料的那么美好。

      或许,金国皇帝接受议和,让他们去谈判,只是缓兵之计,或是另一种骗局。他们压根儿就没有议和的打算,他们还是会继续进攻,他们的最终目标就是要攻打汴京,甚至拿下整个大宋,亦如当初灭了辽国一样。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于是,康王做了一个随行使团都没有想到的决定,他立即写信给官家汇报出行以来沿途百姓的请愿,并且尽量详细阐述了金军的阴谋。他认定议和团再继续北上已经意义不大,除了去当俘虏之外,谈判是绝无可能的。

      所以,他准备启程返京,自愿接受官家的任何裁示。

      当天夜里,康王和随从自磁州出发,在宗泽的帮助下换了一条路,没有惊动其他任何人,而是向南又折返回了相州。

      不过,机缘巧合、因缘际会总是无法用几句言语能轻易概括的。

      在相州,康王碰到了一位叫作岳飞的人。岳飞的家就在相州汤阴县,他出身寒微,却胸怀大志。此人文可读《左转》《孙武》,武可以挽硬弓、举长·枪。他曾经跟随名将在真定府顽强抗金,现在又投在了康王名下,成了日后南宋最有力的抗金名将。

      自然,这是以后的事了。

      也正是在相州,康王逐渐听到更多民众的诉求,他在身边人的鼓动下,也终于开始拥有了独立性。

      在时代的顺应下,和万众瞩目的期待中,他变成了当时唯一一个意志坚定抵抗金军的皇家领袖。

      而也正因如此,康王是当时唯一躲过靖康之难的赵氏皇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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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我手抖,竟然把存稿的这章也发出来了T^T
    所以今天就连更两章吧~
    五一还没休息过,请原谅我明天不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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