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中梦

　　“要不是因为你，我早就赶到燕山府了，可现在竟然连路都走不了！”韩攸宁憋屈地瞅着自己那肿的比馒头还大的脚踝，气得眼睛冒火，头顶生烟，没好气地抱怨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也没想到那竟会是一处陷阱啊~”此时的宋神医乖巧的像一只被拔了毛的鹌鹑，委委屈屈地躲在一旁角落里，头也不敢抬，说话也是小心翼翼的。

　　时间回到两个时辰前~

　　韩攸宁因为大哥韩将行授命前去燕山府支援，便也想跟随他同行。奈何大哥不同意，母亲亦是态度坚决，半分不容商量。所以，她在汴京整整耗了半个月，才终于成功逃出将军府，顺利混出汴京城。

　　因为此番是偷偷出逃，便也不能走官道，生怕韩老夫人派人追上，再被抓回去，前功尽弃。于是，她只好乔装打扮，改走山林小道。可不曾想却在路上遇见了在山间采药的宋问。

　　并且正巧撞见宋问在被一只野猪追着跑，虽然宋问的轻功也不错。可是，不知道是他抢了人家的小猪崽子，还是动了人家媳妇儿。总之，当时的宋问背着一大包袱东西在跑，看上去行动不便，又不愿丢下那个包袱，于是被那只迅猛的野猪追的分外狼狈。

　　后来在险些踩进猎人布置的陷阱时被韩攸宁救下，幸而那头野猪也因为追赶的太近，没刹住，直接落入陷阱。他们才得救，可也正是因为如此，韩攸宁扭了脚。

　　可最令韩攸宁赶到气氛的不是扭了脚，而是宋问竟然背着的是一袋子猪粪！还有猪粪包裹的石头！真的又臭又硬，还死沉，韩攸宁险些没气得厥过去。

　　他竟然为了一袋子猪粪被野猪追？她竟然为了救一袋子猪粪扭了脚！

　　韩攸宁越想越气，越气越觉得宋问有病！

　　虽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但韩攸宁委实有够泼辣，宋问本想替她看伤上药，奈何韩大姑娘不允，还把他直接轰了出去。不过，病人不愿意他也不能强人所难，毕竟韩攸宁好歹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总不能强来。

　　只是，人家毕竟是因为救自己才不小心扭伤了脚，现下这般情况，身为医者他总不能把人丢在这荒郊野外的见死不救。所以，如今只能委屈巴巴地躲在角落里，悄悄注意着对方的情况。

　　见韩攸宁纵使嘴里仍在骂骂咧咧，但手里已经在敷用他的特调伤药膏，宋问终是安心了不少，不禁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

　　只是，不曾想，他的这点小表情竟然落入了韩攸宁的眼里。

　　韩攸宁上完药，一抬眼便瞧见宋问正对着自己受伤的脚踝暗暗偷笑，木木发呆。见此情形，韩攸宁气得半死，他翻了个白眼，极其没好气道：“我受伤你还笑是吧？好好好，有种，有种我叫你见识一下什么是‘含笑九泉’！”

　　闻言，宋问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连忙摆手：“没有，没有~”

　　他正欲再为自己开脱几句，不曾想身后竟飞进来一只胖胖的白鸽。第一眼，宋问以为这只鸽子一定是肥的飞不动了，才跌落在自己脚边的。等他捉起那只鸽子，发现它脚上绑着东西，才意识到这是一只信鸽。

　　韩攸宁瘸着腿也蹦蹦跳跳地凑了过来，好奇道：“那是什么？”

　　宋问一边拆开那个小竹筒，一边纳闷道：“我也不知道，应该是只信鸽。”

　　倒出小竹筒里的纸笺，又跟着纸笺滚落出一枚熟悉的药丸。他惊疑不定地立即拆开了那张纸笺。只见上面用朱砂写着：“速来”二字。

　　韩攸宁看见那朱红色的小字，微微有些震惊，问道：“这是何意？”

　　一瞬间，宋问的脸色却大变，他反复翻看了那张纸笺，竟当真只有这两字。不过，这会儿他已然想起来信之人是谁了，只是这颗药丸，是江策的？！

　　韩攸宁见他神色波动，渐渐皱起了眉，急道：“怎么了？”

　　宋问这才一拍手，大叫不好：“糟了，江策有难。”

　　韩攸宁更烦躁了：“什么？你这人，就不能把话说清楚吗？！”

　　宋问却道：“这应该是我堂叔宋齐的信鸽，这个竹筒上有我们宋家的族徽。一般，有人病危我们才会采用朱笔写字传信，且这里面还有一颗我最新配置的解毒丸。那一瓶，我只给过江策一人。”

　　谁料，韩攸宁比他还着急，赶忙催促道：“那你还愣着干嘛？咱们现在就去找他啊！”

　　宋问怔愣片刻，才想起来：“可是你的脚不能走。”

　　韩攸宁果断道：“我没事，你骑马带我不就好了，你这药我能感觉到灼热，应该很快能消肿吧！”

　　说着，就连拖带拽地拉着宋问往外蹦，宋问实在拿她没办法。但也清楚，她的扭伤并无大碍，用了他的药，明日便能好。所以宋问也没多想，背起韩攸宁，二人共乘一骑，便跟着那只认路的大肥鸽，往云州方向奔去。

　　云州与蔚州交界处~

　　“主子，隐七留的记号到这里就断了。接下来，我们该往哪儿？”清风骑在马背上请示赵璟。

　　“印记断了，就从此地散开找，哪怕是把整个燕云诸州都掀过来，我也会接他回家。”这几日的赵璟脸色愈发难看，有时阴沉到清风都不敢上前搭话。

　　少顷，当日头慢慢升到头顶，冬日的暖阳挂在蔚蓝的天空，它无私地照耀着这片因战事略显荒芜的土地。下一刻，天际传来一声鹰唳嘶鸣，不一会儿，两只比肩而行的雄鹰从高空划过。那一灰一白的矫健身姿真叫人过目难忘，只一眼，赵璟便可以确定那是完颜皇室的那两只海东青。

　　“主子！”清风惊异。

　　“他真的在这里。”赵璟的神色似是微微有些被撼动。

　　旋即，他立刻作出决定道：“你带一队人留在这里继续找，其余人跟着那两只海东青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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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我大宋的边防当真要好好治理一番，竟让敌军首领如入无人之境。”赵璟骑着墨羽，与完颜宗望对峙在密林深处。

　　“端王殿下怕是误会了什么，这里哪一州不是我大金的士兵辛苦打下来的？”完颜宗望的眼里浸满了得意。

　　“废话少说，你今日引我来此，究竟是何目的？”赵璟不耐道。

　　“你想知道他在哪儿，便要听我的。”完颜宗望同样开门见山。

　　“我怎么才能确定你说的是真话？”赵璟冷声道。

　　“因为，完颜家只有我不想他死。”完颜宗望这句话言简意赅，却真情实意不似作假。

　　赵璟也不再与他纠结，旋即道：“有话快说！”

　　于是，若有人站在高山上，便能望见，一望无垠的荒野上，两只凌空翱翔的海东青正引领着一队人马朝云州方向疾驰。

　　.

　　宋齐抹着汗，瞧着面前这两人，悄声道：“我让你来救命，你怎么还带个姑娘？”

　　宋问与这位堂叔自小就没规没矩，二人年纪也只不过差了五岁，可是宋齐却显得老成持重的多。许是常年在宫中任职，后又随军本波，太过劳累所致。

　　韩攸宁为自己介绍道：“如果打起来，你们两加一块儿，也没我有用，知道我来干嘛的了吧？”

　　说着比划了几下自己的拳头，宋齐看着眼皮直跳，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不过还是救人要紧，于是只好带着宋问，和他的“药童”进了云州郊外的这处隐蔽别庄。

　　快进屋前，他还是拦下了韩攸宁，并解释道：“江公子伤的不轻，你一个姑娘家，有些地方你在不大方便看。童大人现下进城了，其他人也都被我支开，你在这里稍等片刻，正好帮我们把把风~”

　　闻言，韩攸宁也无话可说，便只好留在门外，像个门神矗立在那儿，脸色阴沉的仿佛就写着“生人勿近，乱入者死”这八个字。

　　宋问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嗤笑一声，转身便随着宋齐进去了。

　　可是当他见到躺在榻上，瘦到形销骨立的江策，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他怎么弄成这副样子的？”纵使被人称作一代神医，也经不住被眼前的形状惊得瞠目结舌。

　　宋齐却觉得一言难尽，

　　宋问赶紧坐到床边，正欲探脉，手还悬在半空，谁知却被榻上之人反手握住。

　　“你醒了？”宋氏叔侄异口同声。

　　江策没有说话，但他握着宋问的手明显非常虚浮无力，微微颤抖着，却很执着地在抗拒。

　　“你不想我把脉？”宋问一眼便读懂了他的意思。

　　江策虚弱地微微颔首，旋即又不抵药力，再次沉沉睡去。

　　趁他昏睡，把完脉的宋问好半晌没能缓过劲来，直到韩攸宁不耐烦地在门外催促，宋问才听到宋齐的解释，宋太医为难道：“大部分伤都好说，只是那里，我实在没办法。他每日不肯用药，又不吃不喝，一心寻死，我也是没有办法，才想着把他迷晕，好歹能灌点米汤进去续命。”

　　而此时，纵使被奉为神医的宋问，在知道了江策的伤势之后也是惊骇不已，并且觉得无法接受。他似乎能够理解江策的心情，但更害怕赵璟知道江策如今的样子，会变成什么样。思绪百转，宋问顿觉不寒而栗。

　　宋齐道：“童大人就要回来了，你们得先随我去我的住所，明日再作商议。”

　　可是宋问却道：“不行，我现在就得带他离开这里。耽搁一日，便多一日危险。谁知道那个叫童贯的是出于什么心思把人加害至此，还要让你拼命医治他？”

　　说罢，也不管宋齐怎么想的，背起江策就往屋外跑。韩攸宁见他们出来，偏头看见宋问背上的人，险些没认出是谁。待看清后，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宋齐虽然跟随童贯多年，却也算不上是童贯的人，见宋问果真如此，也只能助他一臂之力。于是，宋齐追上来为江策披了一件厚实的披风，道：“你们随我来。”

　　怎料，宋齐也是个神人，本以为他会有什么小路偏门可走。谁知，他走到小院后面，抓来一堆甘草，堆在门边，又从屋里取出油灯，点燃灯芯，一盏盏丢到了草堆上。眼看着门窗框都被烧着，才一指侧边围墙道：“现在你们可以走了，不过要辛苦这位姑娘往另一边逃。”

　　宋问与韩攸宁面面相觑，似是瞬间明白了什么。

　　韩攸宁推了一把还在犹豫的宋问，道：“出了云州再想办法汇合！”

　　说完，二人分开两边向围墙外跃起，待韩攸宁跃过墙头，宋齐才大叫道：“不好了，走水了！不好了，进贼了！”

　　韩攸宁听得险些没再崴到脚，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跑远的宋问。韩攸宁有意等了几步，才在闻讯赶来的护卫面前，火速逃离。

　　宋问虽说一直是个医者，但其实他的功夫实力不弱，尤其这身轻功尚算不错。毕竟自幼跟随祖父他们去山间采药，每每走过悬崖峭壁，总得有命回家。所以，宋家的家训便是，继承家主之位的人必须学些武艺傍身，族中旁系则无需要求太多，学好医术，行医济世，足矣。

　　所以，不仅童贯的人没看见宋问敏捷的身影，就连跟着海东青匆匆赶来的赵璟一行也不曾看到他们。

　　宋齐不识得端王，看见两只海东青，还当又是与童贯秘密来往的女真人假扮成汉人来此寻人。虽然他不清楚，为什么童大人要把江策藏起来，不肯交给那些看似与他往来友好的女真人，但是他知道不能让这伙人找到宋问和江策。

　　于是，宋齐理所当然地趋利避害，一指韩攸宁逃走的反方向急道：“江公子被人劫走了，往哪儿跑了！”

　　而恰巧这时，从镇上赶回来的童贯眼见自己的别庄已是熊熊大火，片刻即将燃烧殆尽，又远远瞧见赵璟的身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旋即怒声喝道：“你抢人便抢人，烧我宅子作甚？”

　　闻言，赵璟似乎这才确信了宋齐说的话，旋即，头也不回直奔所指方向而去。气得童贯的马车还没赶到，他就暴跳如雷地跃下，冲着扬尘而去的赵璟一行破口大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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