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中梦

作者:一捧微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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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密道


      十五浑浑噩噩醒过来的时候,清风与众人已经赶回山顶。隐七被留下,必须寸步不离贴身保护江策;而其余隐卫则是各自领了任务,被指派搜查整个太清观;但清风就没这么好运了,唯独他一人莫名又被派遣下山去寻宋问。

      脚程再快来回也要攀爬三四个时辰的山路,清风真的欲哭无泪。

      江策也不知隐七是从哪儿倒来的一杯水,给十五灌下去后,这孩子明显就清明了许多,而不再是朦朦胧胧,问他话只能答些臆语了。

      等了片刻,见十五眼神聚焦,在尝试看向自己,江策温声问道:“你是十五对吗?”

      十五点点头。

      江策又道:“你还记得我吗?”

      十五又点点头。

      江策微笑着,轻声问:“那,今日下午在后山你所说的话都是真实的吗?”

      十五连连点头,忙保证道:“十五绝无虚言。”

      见他如此肯定,想来,韩将行兄妹确实来过老君山,这点无误。只是不知其他……

      与此同时,赵璟突然出声问道:“那你可曾察觉你们观主有异样?”

      也许是赵璟的语气太过生硬,没有江策这么温柔,会照顾小孩子情绪,十五有些颤颤巍巍地朝江策身边缩了缩,紧张地答道:“十五不知道~”

      见状,江策无奈的瞪了赵璟一眼,而后又安抚地拍了拍十五的脑袋,柔声道:“十五别怕,哥哥们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只是希望你能帮我们回想一下,在你看来,观主大人和其余道长有没有什么与往日不一样的地方?也许是一些生活习惯,也许是平日的说话方式,你都仔细回想一下,若有蹊跷,可以告诉我。”

      看来,小孩儿们都吃这套,十五当真没再不停哆嗦,先前他连眼皮都不敢往上抬,一直垂眸打颤,像是个被审讯的犯人。

      喂完一整瓶药的耶律淳讷讷地回到江策这边,抱怨道:“我可从没让人这般使唤过,你是头一个。”

      江策觑着赵璟时而阴郁,时而冷漠的神色,非常识趣地没有去搭理耶律淳,而是距离较远,且格外礼数有加地作了个揖,道:“那就有劳耶律公子了。”

      此言一出,赵璟脸上的阴云密布,果然瞬间便烟消云散,不经意间,嘴角也渐渐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惹得用余光瞥见这一切的江策,心中一阵哭笑不得。

      少顷,十五微微蹙着眉,抓耳挠腮道:“我前几日在厨房打杂,听那里的师兄们议论过,观主和几位道长自打两月前就开始餐餐吃肉。原本我们道家也非佛门,并没有什么规矩不许吃肉,只是观主大人从前一直都很清醒寡欲,极少沾染荤腥。突然这般转了性子,我与当时在厨房一道值班的师兄弟们也都好奇讨论过,这些问十四他们也是知道的。”

      沉吟片刻,十五好像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哦,对了,还有一次。也是前不久,山下有百姓竟然牵着自家的牛羊上山来了,要知道我们即便没有什么食荤腥的忌讳,但自己宰杀活物也是万万不合规矩的。谁知,观主和几位道长也并非要宰杀这些牛羊,并且那些牛羊都是母的。”

      耶律淳不耐道:“母的怎么了?”

      江策瞪了他一眼示意别插话,十五被打断了先是一滞,见江策在一边,便安心了,依旧认认真真地继续道:“母的可以产牛乳和羊乳,他们竟然直接挤来,就喝了。不过好在只有几位长老是如此,观主大人倒是煎了茶,掺了些羊乳才饮用的。”

      “……”

      闻言赵璟与江策对视一眼,彼此便心照不宣了。只听耶律淳主动解释道:“看来我果然没跟错,那个观主和几位长老的口味也太……”

      话音未落,大殿内一众道童也纷纷苏醒过来,个个睡眼眯蒙地揉着眼睛,互相搀扶着站起来。

      一个与十五一般大的道童急急忙忙跑了过来,十五兴奋道:“十四!你来的正好,前几日你与我去厨房帮忙,咱们是不是听见师兄们说观主今日特喜食肉?”

      十四虽然大梦初醒,但还是本能地就不住点头,与十五紧紧挨着,小心打量着眼前一众贵人,仿佛在思忖自己的言行举止该如何才更为妥帖,看起来要比十五更胆大些。

      见这么多人都渐渐醒过来,江策也没办法一一询问,忽而扬声道:“诸位道长,你们今日上晚课突然晕倒,极有可能是太清观内混入了奸细,我们此刻正在全面搜查,暂时还请大家不要擅自离开大殿。另外,各位都仔细回想一下,看看观主大人和几位道长近日行为作风有无异常,但凡有一点怀疑,也请依序到我们这里报道叙述一遍,烦劳各位配合了。”

      说罢,江策又转过身对赵璟道:“我们留几个人在此地记录,也不知外面搜寻的怎么样了,万一有什么疏漏,得去看一看才好!”

      赵璟饶有兴致地欣赏了江策处事果断且又胆大心细的这一幕,见江策征询自己意见,自然无条件支持。

      随后,赵璟示意隐八带几人留下做记录,自己跟着江策,带着隐七和十五前去观主房间查看,只不过后面还拖了一条名叫耶律淳的尾巴紧随其后,实在惹人厌烦。

      十五走在最前面,为众人引路。

      刚到观主院子时,正巧遇见了搜索完毕从里面出来的隐五,隐五见他们一来,连忙躬身相请,激动道:“王爷,江公子,小人正要去寻您们。整个太清观我们都搜了个一个遍,除了几个还在前后山门值守的道童,其余人应当均在大殿内做晚课了。所有的屋舍殿宇此刻均是空的,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人的踪影。”

      隐五顿了片刻,一拍脑门,眼眸放光地道:“哦,对了,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我跟隐六在观主房间发现了一个密道。”

      赵璟闭了闭眼,长叹口气:“以后重要的事要先说!”

      隐五不明所以的看着有些微愠的赵璟,愣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说罢,几人便匆忙进了屋,只见隐六正蹲在一个石砌的矮塌之上,看样子是在研究矮塌中间的一个棋盘。

      突然见到这么多人闯进来,隐六吓得蹦了下来,在看清来人是谁后,又赶忙指着棋盘解释道:“王爷,江公子,我猜想这下面是空心的,这个矮塌看似与地面相连,实则这里敲击起来都有回音。只是 ……我还没能找到机关在哪里。”

      闻言,江策几步上前,轻叩棋盘表面,果然如此。江策上下左右仔细观察,要说机关的设置,根据多年的阅剧经验,要不然就是连在这座矮小的石榻上,要不然……

      只听“咔嗒”一声,在江策双手同时转动棋盘两侧的黑白棋盅时,中间的棋盘就“吱吱呀呀”的慢慢掀开,打开后,下面俨然是一条密道入口,只是乍一看漆黑一片,不知深浅。

      耶律淳又惊又奇地赞道:“小策,你太厉害了,你一瞧就能找到机关在哪儿,看来某人精心调|教的手下不行啊,还不如我们小策眼力的十分之一!”

      虽然隐五隐六被隐晦批评得体无完肤,但他们当时真的也动过棋盅,只是两个棋盅单独动一个时,确实都没任何问题,谁能想到得同时往不同方向去转呢!

      属下们很难过,主子倒是全无恼意,赵璟似乎根本没在听耶律淳的风凉话,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正全神贯注查看入口的江策。二人仿佛庞若无人一般,谁都没有理会耶律淳和隐五他们。

      过了好半晌,江策才道:“谁有火折子,拿一个给我,我下去看看。”

      直至听到这一句,赵璟好像才回过了神,立即冷声吩咐道:“阿策都把入口门打开了,你们两还笔直地杵在那儿干嘛?”

      闻言,隐五隐六瞬间心领神会,麻溜地一前一后,拦在江策前面就钻了进去。

      江策:“……”

      稍等了片刻,众人就听到下面远远传来隐五的呐喊:“这下面真的是一个秘密通道,其余什么都没有,主子们要下来吗?”

      江策看了赵璟一眼,为了征求王爷同意,表示他非常想下去看一看。

      于是在得到赵璟的默许后,隐七非常有眼色地又递来一个火折子,江策接过,吩咐十五留在上面好好待着,自己非常利落地钻了进去。

      原来下面这个通道是有阶梯的,台阶不少,所以并不是很陡,下到最底,隐五他们早已点亮了一路过去的油灯。

      霎时间,原本黑黢黢的密闭通道也不再显得阴森可怖,借着影影绰绰的火光,江策能清晰看出这就是一个简单的山道,当初挖凿的人也许只是为了开辟一个逃生通道,不过下面开凿的通道洞口很窄小,勉强只能让一人低头通过。

      隐五见到赵璟他们也都陆续下来了,殷勤道:“王爷,隐六已经先一步在前面开路,顺便点亮油灯,清扫障碍,只是这洞口较窄,王爷您高大挺拔,在此地恐有不适,要不容小人们去探个清楚,您在外面稍后片刻……”

      谁知,这殷勤的马屁又拍到了马背上,成功换来赵璟的朝天大白眼,就连意料之中的训斥都省了。甚至连江策都能感受到赵璟深深的嫌弃,过去也是这般,一众人里面就属隐五最不会看人脸色,常常是他弄得王爷和其他人无言以对。

      短暂的回忆,令江策不禁失笑。不过也只是转瞬间,众人便一个接一个微微猫着腰,朝通道深处走去,只是隐五被赵璟安排留守洞口,不得一道同往,心情略显郁闷。

      隐七引路走在最前,后面是江策,江策身后跟着赵璟,耶律淳极不情愿地被挤在了最后,他本想跟在江策身后的,不曾想被赵璟一个箭步抢占了先机。

      狭小的通道里,江策回过头悄悄问赵璟:“你留隐五下来并非是要罚他,而是担心前路并不通,亦或是有危险,让他为我们守着退路吧?”

      赵璟欣慰地笑了一下,心道:当真是江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自己,很多时候,他不需要说,甚至只一个眼神,彼此就能心照不宣,再好的亲人和朋友也不过如此。沈三再懂他,偶尔还是会把自己摆在下属的位置,基本不会反驳他;清风徐来自小跟随,算是极知晓他脾性的人,但也绝不敢忤逆他的意思;可能林白会多管一些自己的衣食住行,偶尔唠叨几句,可也不及阿策这般能洞悉自己心意,而又不会令人不舒服了吧!

      他们一行人在这狭小的通道里走了许久,果真是一路坦荡,通道里没有任何机关暗器,亦没有其他分岔口引人迷路,仅仅半个多时辰,就直接找到了出口,而隐六早已在洞外等候多时。

      所有人一探出洞口,终于直起了身,想来走这里唯一的困难就是腰疼,尤其他们几人个个都是高挑的个子,就连其中最矮的江策也比洞口高了大半个头,可想而知其余几位人高马大的主,这一路弯着腰得有多难受了。

      稍稍缓解了酸痛的腰和脖子,江策抬起头转身回望,登时怔住了。

      几人循着江策的目光也同时回首仰望,皆是一怔。

      片刻后,还是隐六打破了此刻宁静,他淡声道:“没错,我们穿过这个秘密通道就直接下山了,这里是后山脚下。”

      回过神,赵璟沉声道:“难怪整个太清观也搜不出他们的身影,山道所有出入口都被封死了,量他们插翅也难飞,看来那些人都是从这密道逃走的。”

      江策吞了吞口水,非常不合时宜地叹道:“我们大早上辛辛苦苦爬上来要花两三个时辰,人家竟然半个时辰就能下山了!要是早知道有这个通道我就不用这么累了……”

      “……”

      众人无语。

      好在隐六及时打破了这短暂的尴尬,他好意提醒道:“江公子,您难道没觉得自己踩到了什么人吗?”

      闻言,江策下意识地低头望去,登时吓了一跳,猛地弹开,往后退了两步。他竟然踩到了一个人的手,并且已经把人家踩到陷进了土里……

      隐七蹲下身,上前把他翻开身,因为原先那人是趴着的,根本看不出是谁。

      谁知他不翻过来还好,翻过来更要命。

      “啊——!”这回吓得江策直接叫出了声,就连一贯冷静的赵璟,和看起来胆大的耶律淳也本能退后了一步,别过脸去。

      唯独隐六好像是早就见怪不怪地淡声道:“隐七,你为什么要掀开这具尸体,我是特意把他翻过去的,以免污了主子和江公子的眼。”

      他说的语调平缓,完全没有抑扬顿挫,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山林里莫名有一丝阴森鬼气,惹得江策不禁又打了个寒噤。

      隐七虽然年纪小,但胆子确实大,他凑过去仔细检查了一番,便顺手把那人的衣袍一掀,牢牢遮住了那具尸体面目全非的脸,画面才一度不那么惊悚可怖。

      只见隐七走到江策面前,用身体挡住了江策的视线,好像是不想让江策再多沾一眼污秽似的。他思索片刻,轻声道:“我瞧此人衣着应当是太清观内人,这身衣饰打扮不是观主也当是某个德高望重的长老。不过他脸上的面皮早已让人割去,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此人好像是才死没多久,但脸上的皮应该早早就被人剜去了,所以有些部位才会既渗血又结痂的。他的手腕和脖颈上都有绳子的勒痕,看起来是一直被捆绑着的,死因还不清楚,这一点我不擅长,要让隐五过来看一看才行。”

      江策虽然只看了一眼,可当听到隐七的分析结论也不禁毛骨悚然,不过如此一来便能说通了。他思忖半晌,沉声道:“看来是有人残忍的把这人面皮剜下来,贴到了自己脸上,这种或许就是传闻中的易容术,我曾在书上看到过。”江策下意识的解释说明了一番。

      赵璟颔首应是:“我也曾有耳闻,不过从未见过,确实血腥可怖。”

      江策走到那具尸体的边上,拿过隐七手里的火折子,好好辨认了一番他的衣饰,才道:“我觉得,这位不出意外就是真正的观主。王爷你看,他的道袍包括内衬都与旁人不同,外面罩衫的颜色较长老们颜色要更深一些,里头衬衣颜色也并非普通的白色,而是较淡的石青色。”

      闻言,赵璟也立即看过来,仔细观察,果然如此。

      此时,江策心中大致有了结论,不过当他再回望洞口上方的山峦时,忽而恍然大悟,道:“看来那些人就是利用这秘密通道的捷径,在短短时间内消失无踪的。只是不知观主大人,为何会被抛尸在此,那些人又逃到哪儿去了!”

      耶律淳也道:“如此算来,若是他们早在一个时辰前我们回到大殿的时候,就从这儿离开了老君山,此时怕是早就寻不到人了。”

      闻言,赵璟也不禁敛了神色。

      须臾,江策沉吟片刻,却道:“我倒觉得未必寻不到人。”

      耶律淳眉梢微挑,道:“此话怎讲?”

      江策也不卖关子,把自己的猜想直言道:“你们看,从一开始他们就一直在暴露自己破绽,等着我们发现,希望我们上钩,若要说前面那些都是他们想要先发制人拿下我们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不知他们这么做究竟有什么目的。之前是不清楚那些人是谁,现在按照耶律所说,那些人或许与女真人有关,所以极有可能就是女真人混入大宋的奸细也不一定。这些在十五撞见的观主喜吃肉食,还煎过羊乳茶都可以看出端倪。但我想说,倘若当真是他国奸细,潜藏在大宋的话必然不会如此疏漏百出,就好像这些人在跟我们闹着玩儿似的,我竟然觉得他们的目的就是希望我们发现他们。”

      顿了顿,江策走到洞口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又道:“你们看,这个洞口并不大,四周也有很多较大的山石,他们有这么多人,把那些山石搬过来堵住洞口,阻止我们出来难道不是更能稳妥地逃脱吗?但他们并没有这么做,反倒像是故意等我们发现密道,追到这里一样。”

      耶律淳禁不住鼓了掌,赵璟也很赞同地点了头。

      最终江策借着前面的猜测,总结了他的终极猜想:“所以,我认为,那些人就是想引我们去汴京。究竟是因何,我不知道,但洛阳府距离汴京也不远了,回去也只需一日便能赶到。”

      闻言,赵璟眉头微蹙,不过也只短短一瞬的事,他并未让江策看到。只是在听到江策那句“回去”有些突兀,后来转念一想,江策本就出生在汴京,少年时才离开,说“回去”也未尝不可,是他太大惊小怪了。

      不过这些小细节江策都没心思注意,他其实心里有更大的猜想,他深深的怀疑前世那个隐匿在暗处的手,操纵一切,折磨自己的人,会不会都是同一人。他觉得所有的事看似没什么明显的关系,却都隐隐透露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直觉告诉他,他得立即回到汴京看一看,寻一些故人问一问,找一找相似之处,看自己还能发现什么。

      因为当辽金西夏还有大宋,这些国家的名字出现在脑海的时候,他不禁联想起了一段坠落到记忆深处的历史巨变,他对那件事分外模糊,好像是在历史书上看到过的记载,又好像是谁告诉自己的故事,他有些记不清了。

      但,有四个字,他此刻非常清晰的映入眼帘,好像有个人在自己幼年时一笔一划教他书写过,只是那段记忆实在太过久远,是谁教的已全无印象。江策闭了闭眼,脑海里平整铺张在桌案的苍白宣纸上赫然呈现了四个大字——“靖康之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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