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中梦

作者:一捧微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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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托孤


      “方亳找到了?”他们的耳语也没避开同样在马车内的江策,江策兴奋却不忘谨慎的低声欢呼出这句。

      赵璟垂眸看向他,无奈的点点头。

      等清风禀报完要务退下,赵璟才缓缓道:“到了杭城,你必须寸步不离的跟着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许擅自行动,听到没有?”

      江策笑眯眯地看着他,乖巧的样子很能迷惑人,他小声道:“知道了,我一定走哪儿都黏着你,绝对不离开你半步。”

      这句话言语暧昧,有歧义。这段日子相处下来,赵璟已经逐渐适应他这一套,虽然勉强适应,但每每被他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却总忍不住本能地往后退,就好像江策是个轻薄良家妇女的浪荡子似的。

      他们刚刚收到的消息是来自隐一,据他传递出来的密信,方腊及骨干人员已经悄悄退回睦州青溪县,正躲藏在一处山涧中,具体位置隐一没有说明,应该是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思虑片刻,江策突然提议道:“王爷,不如我们改道吧?”

      赵璟微微凝眉,俨然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问道:“你想去睦州?”

      江策眼眸泛光,点了点头,道:“我们去杭城和睦州的距离都差不多,不如改道先去睦州,杭城有童贯他们去,想来很快就能一举拿下。更何况你也不想去,不是吗?”迟疑了片刻,江策有些为难的垂下头,声音压得更低些,道:“我想赶在他们发现之前,先一步去那里把方亳带出来,可以吗?”

      闻言,赵璟并未有什么不悦,他轻声道:“你想把方亳摘出来?”

      江策有点不敢直视赵璟的目光,几次抬眼看了看,才轻声“嗯”了一下。

      沉吟片刻,赵璟并未反对,反而认真与他探讨道:“你怎知他想被你从中摘出来?如果说他既不想同流合污,亦不愿与自己的家人背道而驰呢?”

      瞬间,江策哑然。

      是啊,他又如何确定,方亳一定想要与他的家人脱离关系呢?方亳是不愿去做违背意愿的事,更不认同方腊他们做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但这不代表他想脱离这个生他养他的家。可是如果江策当真不去救他,那么,等待方亳的就只有一条路。

      无论是如今朝廷已经控制住的局面也好,还是上一世,方腊和他的子女们最终走上的路也好,都是死路一条!

      思忖了半晌,江策还是道:“无论他最终选择哪一条路,我都要去一趟。我若不去,他就只有死路这一条,我若去了,他才有的选不是吗?”

      出乎意料的,赵璟没有反驳他的话,只是直直盯着江策,沉默良久,叹了口气,赵璟才道:“那好,我与你去。”

      睦州青溪县咸水村~

      再回到这个地方时,江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形容自己的所见所闻。

      这里早已不再是原来那个山清水秀,偏安一隅的江南小镇了。它变得荒芜一片,遍地可见都是因经历过激烈的战争而倒塌的屋舍,因无人耕种而荒废的农田,溪水也变得不再清澈,山峦间皆是一片乌蒙蒙的灰败之气。

      目之所及全是荒凉,江策不禁有些感叹:“多么美好的世外桃源如今却变成了这副样子!”

      “变成这副样子,难道不是被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给逼的吗?”一个熟悉且森冷的男声在他们身后响起。

      闻言,江策回过头,赵璟立即走到江策身前,自然的把他护在身后。江策要从赵璟宽大的肩膀后面探出脑袋,才能看清来人是谁。

      说话的人竟然是咸水村的王二胖!

      若不是江策揉了揉眼睛定睛看了好一会儿,他都没敢辨认。因为王二胖已经变得和过去完全不一样了,他这回不再是一个瘦到营养不良的竹杆子,整个人鼓了起来,应该吃的不错且身材健壮。最后让江策更加肯定他是王二胖的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他的身边牵着一匹白马。这匹白马高大壮硕,不再是记忆中那个病怏怏,瘦削削的可怜模样。

      江策惊呼:“王二胖?!丫头?!”

      王二胖见江策从那个高大的男人身后窜出来,看见自己兴奋的样子一时不知应该挂一个什么表情在脸上比较好,所以还是一脸木讷的神情望着这边,只是嘴角微微有些抽搐。

      但丫头就比较直白了,听见江策叫它,鼻息一哼,晃着它那漂亮顺滑的洁白马尾,就撒丫子朝江策奔来。跑到江策身边,围着他一个劲儿的跑圈儿,扬起的尘土都能让在场的每一位沾上一身灰。

      江策忙道:“好了好了,丫头,你矜持一点。来,过来,给我摸摸。”

      丫头确实极有灵性,与江策相处的时间可能还没有跟王二胖在一起长,但它就是极喜欢江策的样子。瞬间收了撒欢的蹄子,慢慢踱步过来,把它那俊秀的脑袋往江策怀里蹭,蹭完了,好像还不满足,趁江策一个不留神,又舔了江策满脸口水。这一通折腾完,丫头才好不容易平复了心绪,终于愿意搭理一下一边早就哼唧了半天的墨羽,二马并行一道上路边吃草去了。

      此时,王二胖悠悠地道:“别人的马果然还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这半年我待它那么好,它却还是记得你,只愿跟你这般热情亲近。”

      这话一出,江策有些赧然,毕竟他也没想到丫头会这样。不过确实,他第一次见丫头就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是有种,它就是自己的马的感觉,对一个陌生人面善不奇怪,对一匹马觉得似曾相识就显得有些诡异了。

      不过现在他也顾不得细想这些,他心里有无数的疑惑正在蠢蠢欲动,但江策还是尽力克制了自己的情绪,感激道:“谢谢你,替我照顾丫头。”

      王二胖却道:“不必,我本想自己养的,毕竟前不久,它也在战场上救过我的命。”

      江策蹙眉,问道:“战场上?”

      王二胖旁若无人的答道:“嗯,秀州城下。”

      江策大惊!他突然有些头皮发麻,沉吟片刻,声音有些颤抖道:“所以…所以那日领兵之人是你?方七佛是你!”

      王二胖点头应是。

      原来如此,难怪江策觉得那个身形轮廓极其眼熟,原来并非王大牛,而是王二胖!那是强壮后的王二胖,难怪与他大哥有七八分相似。对了,那日天色太暗,硝烟弥漫,又离得太远他才没能看清万军之中的人是谁。尤其令他绝对联想不到的是,丫头如今已经被养成这么一副高大健硕的样子。想象一下,一个身强体壮的王二胖骑坐在高大健硕的丫头背上,可真是物是人非啊!

      思索半晌,江策才勉强扯出一抹艰涩的苦笑,道:“所以,那日在城下你知道城墙上是我?”

      王二胖一如既往的点头。

      江策再道:“所以,你也加入了他们吗?”

      这回,王二胖终于没有再点头,而是意味深长的嗤笑一声,叹道:“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是我一路引你去的?”

      此言一出,江策顿时愣住,一旁沉默良久的赵璟终于耐不住性子,厉声道:“你来,是想做什么?”

      江策还在回味王二胖刚刚意味不明的话,就听得他又呵呵笑道:“自然是想请你们走一趟。”

      赵璟问:“去哪里?”

      王二胖突然转身,背过手,很不屑地道:“自然是去你们想去的地方?”走了几步,他又顿住脚步,幽幽补了一句:“不过,只有你们两个人可以进去。多了,就休怪我们不客气!”

      闻言,江策这才回过神来,他自是清楚这些人的规矩。赵璟蹙眉还在犹豫,江策猜到他是担心自己的安危,随即小声劝慰道:“你别担心,他们这时请我们进去自是有事相求,不然绝不会冒这么大风险,放你我进去。”

      王二胖在前面不远不近的地方,哼了一声,似是肯定了江策的话。

      赵璟又怎会不知道这个道理,他明白,江策如此说是想告诉他,这些人要求的事必然只有他们能办到,或许正是与方亳有关,所以江策希望他安心,也希望他能同意带自己进去。

      本来,赵璟想要独自前去的话都到嘴边了,经江策这么一劝,心思飞转,想来那些人要见的也主要是江策,也只能偃旗息鼓,算作默认了。

      按照规矩,果然在即将进入某个山涧前,江策与赵璟二人被蒙住了眼睛。见赵璟浑身的戾气就快要呼之欲出,江策在蒙住眼的瞬间,伸手握住了赵璟的手,并在他的手心捏了两下,以示安抚,这才避免了一场不必要的争端。

      一路蜿蜒起伏,兜兜转转,不知走了多久,又走了多远,他们终于到达了一个类似山洞的地方。蒙眼布被摘下的瞬间,入眼就是一片似曾相识的场景。

      这是一个与江策第一次被诱骗拐入的山洞很相似的峒。不过这里应该不是帮源峒,虽然峒内规模差不多大,但他不清楚此处是个什么地方,只是峒内已然有一方石台,石台的正中央依然是一个金碧辉煌的莲花座,比之前那个要更富贵些。

      峒壁内的墙上也高高低低架着一排铜盏做的油灯,两侧各明了一排油灯,照得峒内亮如白昼。不过这座峒和帮源峒的规模不大一样,他的左右两侧都各有一个洞口,前面用两扇精致的水墨画屏风挡着,算是两道门,隔离开了峒内人说话的回音。

      看来这小半年叛军们收货颇丰,这里的一应摆设早已与往昔大不相同了。

      江策除了一扫眼,瞄过眼前所有景象。但还是第一时间抬头瞧了一眼左手边的赵璟是否安好,低头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没再握着赵璟的手,一路走来,反倒是他的手死死扣紧了自己的,到了这会儿还没有半点儿要松开的意思。

      一时间,倒让江策觉得怪不好意思的,毕竟峒内虽然没有百十来人,但零零散散还有好几人在,且都是老熟人。江策一个激灵,挣脱了赵璟钳制自己的大手,尴尬的假咳了一声,赵璟本能的手一捞空,这才偏头看向江策,瞬间了然,也是一时不自然,气氛微妙。

      不过好在峒内其他人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方腊倒是没了过去那种泯然众生的装腔作势的调调,一副故人叙旧的友好状,微笑道:“真是没想到,还能在这里再见到你,江公子。”

      见状,江策也不好太记仇,毕竟当初他想杀自己,确实没得逞,江策也不好把他当作仇敌,只能佯装大方的不计前嫌道:“别来无恙啊,方大统领。”

      这话是恭维,也有点讽刺。可没想到,这个经常表里不一的人,竟是半点儿没生气,倒平添了几分风度,他坦然道:“江公子,乃犬子的恩师,既救过他的命,又教他读书识字,说来我这个当父亲的还没能好好向你道声谢。”

      一句话,似乎拉近了本来剑拔弩张的关系,江策也不愿在别人的地盘上,又明显势单力薄的形式下与他人结怨,随即也软了语气,道:“不知,方统领请我们来此,究竟是有何指教?”

      方腊捋了捋胡须,一派恳切地道:“指教谈不上,只不过想麻烦江公子和端王爷两件事。”

      江策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也客气道:“您请说。”

      方腊一扬手,屋内分布侍立的几人都纷纷退了出去,直至他们都退出峒外,方腊才道:“实不相瞒,鄙人亦知这里也坚持不了多少时日,只是这么多兄弟还死心塌地的跟着我,我不能泯灭了他们多年以来的寄托,只能苦苦撑着。可是,我也有私心,其余的不谈,只求江公子能念在与亳儿往日师徒情分上,出手救他一命。”

      闻言,赵璟面上有明显的不悦,一张脸冷得吓人,但江策却没有去看他,依旧是一脸认真的听着。

      只听方腊继续娓娓道来:“亳儿这一生没跟我过过什么好日子,他出生的时候家里就败落了。我们常年遭受地主大官的压榨和欺辱,之后他又遭遇了那种事情,以至于一个人颠沛流离了几年,直至遇到你,他才好些。也只有那一个多月,你教他读书练字的那段时日我见他笑过,后来再回到我们身边,那孩子至今没肯开口说过话。”

      听到这里,江策心里有些不太好受。方腊踟躇了半晌,仿佛下定了绝心般,才道:“说这么多,我其实就是希望江公子能将他带出去,带离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和家庭。另外,冒昧的想恳请端王爷,您是否可以把他的名字从叛军的名录里摘出去?他真的什么都没参与过。”

      江策这是头一次在这个惯常冷漠无情的人面上看到了一丝属于人父的温暖,他没想到,这个人也会有这样的一面。他以为想要身居高位,凌驾于万人之上,就必须冷心寡情,做到有大爱无私情才行。

      可是哪一个正常人会没有私情私欲呢?只不过每个人搁在心里的轻重分量不同罢了。

      沉吟片刻,江策问道:“你这一次有遵循过亳儿的意见吗?”

      闻言,方腊一滞,他似乎有些没明白江策的意思。

      江策见他那副神情,只好无奈的叹了口气,解释道:“带他走,自然不是问题,我们特地赶来青溪县也是为此。只是,我来是为了给他多一条可以选择的路,而非把我的意愿强行塞给他,我尊重他的决定。”

      话音未落,方腊肉眼可见的不悦,有些掩藏不住的怒意,好像马上就要溢出来似的。

      可是,这个自诩一方霸主的叛军首领还没能扬起他的雷霆之怒,就听见从一旁的屏风后面走出来一个人,而这人,恰恰正是事件的中心人物——方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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