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中梦

作者:一捧微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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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丫头和墨羽


      马场~

      江策徘徊在一列列品相都极为优质的马厩前,走到最后一排,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精挑细选了两匹最为瘦弱的马。他尝试着走过去,悄悄的在两匹马耳边说了几句话,而后轻轻抚摸着他们的头,一阵熟悉过后,江策转过身笑得肆意张扬,对马场主道:“就要它们俩吧~”

      赵璟一直默不作声地跟在江策身后,并没有发表任何感言。

      马场主有些诧异地盯着江策,迟疑道:“这位公子,一看您就没什么经验,不懂马,我看二位贵人气度不凡,小人也就跟你们说句实话,这两匹是咱们马场里品相最差的,那匹白马小时候还生过病,还不知道能活几年呢。我们把它们放在最后,本就是不打算出售的。您若是挑走了,用的不好,这不是砸了咱们马场的招牌吗?小人建议您,还是再挑选看看,有没有其它和您心意的。”

      江策自然是看出来这个马场主是因为瞧见赵璟通身贵气,又极为不好惹的模样,害怕卖了两匹病马出去,回头叫人看出来,再来找自己麻烦,所幸就自揭短板,以免惹祸上身。

      不过,江策偏偏就是要反其道而行,他仿佛吃了秤砣铁了心,就是非这两匹不可地道:“不会啊,我觉得它们两挺好的。一黑一白,一公一母,多好看,多登对呐,你觉得呢?”

      这句话自然是问赵璟的,赵璟顿时变了脸色,青红不定的……

      江策见状,急道:“诶~你可不许反悔,你刚刚答应我了!”

      赵璟黑着一张脸,咬着牙,怒气只能往肚子里咽,他明显很不情愿地道:“……愿赌服输,就这两匹吧~”

      没办法,谁叫刚刚进来马场的路上江策不知是突发奇想,还是早有预谋,非要拉着他打个赌。结果赵璟一败涂地,只好沦为败军之将,在这里任人宰割。

      江策一扬眉,得逞地一笑,对马场主道:“听到没,就它俩了!”

      而后又回过头看向脸拉的老长的赵璟,指着那两匹马,自顾自地分配道:“一公一母正好,你骑那匹黑的,我骑这匹白的。”

      牵走马,江策突然叫住赵璟:“诶~等一下我还没给它们起名字呢!”

      赵璟懒得理他,因为他知道即便自己不回应,这人也能自言自语,独自完成一场戏,避免再次上套,他选择一边漠然地牵着那匹黑马往前走,一边听着江策在后面叽叽喳喳。

      江策确实没有停歇,拉着自己那匹白马紧随其后,追了几步,等与赵璟并肩而行,才探头看了赵璟一眼,佯装苦思冥想的样子,给两匹马儿想名字,突然,江策一打响指,兴奋地道:“想到了!我瞧着你这匹马,毛发乌黑透亮,不如我们就叫他——黑毛吧!”

      “……”

      赵璟无语,他顿住脚步,一脸嫌弃的看向江策,仿佛在无声地吐槽他俗不可耐!

      江策摸索着下巴:“不好听呀?容让我再想想,黑如墨,毛似羽,不然……叫他——墨羽?”

      墨羽拿鼻子蹭了蹭江策的脸,并且晃了一下尾巴,江策激动地道:“你看你看,他喜欢这个名字,他自己都应了,就叫墨羽吧~”

      赵璟无奈:“嗯~那你那匹呢?”

      江策回过身,绕着自己这匹白马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

      赵璟腹诽:该不会又起一个白霜,玉洁,此类俗不可耐的名字吧?

      许久,江策才两手一拍,极其自信且笃定地道:“我这匹,就叫——丫头啦!”

      “……”

      江策兴奋地抚摸着丫头的脑袋和马背,连声唤道:“丫头!丫头!以后就叫你丫头了~可好?”

      丫头鼻子里喷出口气,仿佛在提出抗议,江策装作没看见的哄着她,一直“丫头~丫头~”的叫着,仿佛在给马儿洗脑,强迫她接受这个无法更改的事实!

      赵璟只好更为无奈地摇头……

      二人走出了跑马场,赵璟忽而看向一旁的江策,问道:“你方才是故意挑了这两匹品相最不好的马,对吗?”

      江策仰头,看着他,莞尔一笑,道:“被你看出来了。”

      赵璟虽然看出来了,但仍是不解,他问:“你原先本来一眼就相中了第一列品相最佳的那两匹,可是等看完所有的马,偏身就挑了最差的这两个,是为什么?”

      江策依然在跟丫头熟络感情,他专注地看着眼前的丫头,道:“丫头和墨羽,我们若不买走,会有人买吗?如果一直卖不出去,它们会有什么下场呢?”

      赵璟了然,江策顿了顿继续道:“可能会就这样在这里混吃等死,也可能过段时间会成为谁的盘中餐。但是被我们买走了,它们的命运就不一样了,不是吗?”

      两匹马仿佛能听得懂人话似的,瞬间非常有默契地一齐探着脑袋,过来准备舔|舐江策的脸,江策躲闪不及,还是被距离自己更近地丫头偷袭成功,惹得墨羽在一旁气得蹬蹄子哼气。

      看着这一幕,赵璟也不禁微微扬起嘴角,可能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嘲笑江策的狼狈,还是在好笑墨羽的吃醋。

      “你还笑我?”江策抹着脸上的口水,一脸委屈地看着赵璟。

      “好了,现在事儿也办完了,你总归要信守承诺,不能再耍赖了吧?”赵璟堪称川剧变脸,一秒收敛住嘴角的笑意,正色道。

      本以为江策还能抛出什么稀奇古怪的借口来,没想到他终于良心发现不再捉弄人,老老实实地交代道:“是这样的,我来江宁府之前因为迷路走过乡间小路,顺道搭过几个老乡的牛车,听说了乡民们与当地官员之间的一些纠纷。例如侵占田产、强取豪夺、私自增收赋税,等等。”

      赵璟看了他一眼,不满道:“这不会是你要说的秘密。”

      江策会心一笑,倒是极为满意地看着赵璟,心道:你倒是懂我。

      而后他很快收敛了轻松笑意,表情凝重道:“你信不信,民怨积压太久、太深,无人问津,最终他们会逐渐凝聚成一股庞大的力量,犹如洪水猛兽一发而不可收拾。”

      赵璟凝眉沉思,江策方才所说之事,他此次掩藏身份秘密下江南时,也确实略有耳闻,不过他一心扑在花石纲和造作局的负责官员与朝廷内部官员私通银钱的事上,确实并未特别留意民间之事。

      此时,江策缓缓走到赵璟面前,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他的眼睛,郑重道:“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可能不会相信,也可以觉得我是危言耸听,总之再过段时日,约摸在中秋前夕,两浙路会爆发一场声势浩大的农民起|义,并且杭城恐有大劫。”

      赵璟意味深长地审视着江策,虽然这话从这个人嘴里说出来,就像是无稽之谈,又极为大逆不道,可不知怎得,看着他的眼睛,赵璟突然觉得心里一跳,因为这是他难得地对自己义正辞严,不由自主地想要相信他说的话。

      二人皆沉默半晌后,江策也没有再费尽心思的多说什么理由,去说服赵璟一定要相信自己,反倒是突然翻身上马,率先一步,一扬马鞭,驾马离开了。

      风声里,远远传来他的高声致谢:“谢谢你送我的马,我今天晚上还接了活,先回去了!”

      赵璟负手而立在原地,目送着那个单薄却坚毅的背影,内心百感交集。

      片刻后,赵璟一扬手,不知把自己隐身到哪里去的清风就从树后跳了出来等待主子吩咐。

      赵璟沉声道:“方才你也听到了,先不论此人是否在危言耸听,单他所言的乡民之苦我们此次南下,也并非没有遇到,只不过我原先以为那只是个别现象,现在看来不仅仅是那一处,也许两浙路乃至江南东路这一整片本该最为富饶安乐的江南,早就被那群蛀虫给吞噬殆尽了。”

      沉吟片刻,赵璟厉声道:“让徐来给我查!彻彻底底的查!不要总是抓着造作局和水路那边的花石纲,到民间去,从底下往上查!”

      清风也没敢多嘴过问主子为何如此信赖那位公子说的话,明明对他的来路还没摸清楚,不过作为赵璟的贴身侍卫,一般即使有片刻的迟疑也会吞回肚子里,基本上听命行事是他信奉的最高准则。

      骑马就是要比两条腿慢慢走路来得轻松些,只消一炷香的时间,便回了城。

      江策牵着马,走在江宁府的大街上,提前一步走,一是不想耽误了和秦树约好的时辰,还有就是不想被赵璟逼问那些骇人听闻之言的由来。他不想对赵璟撒谎,可他也万万不能说出因为自己曾经历过这一切,这些都会在将来发生,这种听起来更为天方夜谭的话。

      秦树早早就等在了江策的小院门口,见江策牵着一匹白马从巷口走进来,不禁问道:“你说上午有事就是去城外买马?最近酷暑难耐的,这种小事何须你亲自跑一趟,你早说我肯定找人给你挑一匹品相极佳的送给你。你这选的什么,瘦成这样,该不是让人诓骗了吧?”

      话音刚落,丫头极为生气地一甩马尾,扫了一下秦树的屁股,好似听懂了他说自己坏话似的,秦树眼前一亮,惊道:“诶,这小畜|生不会是听得懂人话吧?竟敢打我!”

      江策耸耸肩,一边安抚着丫头往院子里牵,一边对秦树恐吓道:“你小心别说她坏话,她可记仇了。”

      把丫头交给小烧饼,江策这才背起自己的画箱,跟着秦树前往今日的工作地点。本来,他都不怎么愿意接单了,即便不动用耶律淳给的那箱金子,最近手头上也不算紧俏。但这一回,雇主据说又是一个正经人,只想请他给自家新购置的别苑作几幅肖像画展示在自己卧室里,秦树又擅自收了人家订金,才跟自己先斩后奏。江策也不能吃饱喝足了就不记秦树当初的情分,也只好答应他,去赴今晚之约。

      另一头,赵璟牵着墨羽回到了沈宅,沈伯也是一脸诧异地看着赵璟带回的马,一边安排下人接过,一边听赵璟道:“找个懂马的,好好养。”

      沈伯躬着身,毕恭毕敬地应着。然而仗着自己是老资历,与赵璟算是常见,他忍不住好奇,问道:“王爷,是府里的马不合您的心意吗?若是想挑选一匹好马,三少爷在郊外就有个马场,可以让人挑选几匹品相极佳的,给您送来。”后面一句“怎得选了这样一匹瘦弱的小马”硬是咽了回去,没敢说出口。

      赵璟又怎会不知沈伯想说什么,他瞥了一眼被牵走的墨羽,想到那个人笑靥如花地抚摸着丫头和墨羽的样子,那个人说“如果我们不买下它们,它们的命运又会怎样呢?”

      是啊,就连一个管家都不会替自己主子买下这样一匹生过病的马……

      赵璟忽然想明白了什么:等等,他难道是想借机告诉我,这病马好比那些最底层的穷苦百姓,如果我们不闻不问,不去管,腐朽的地方官员又怎会去关心照顾那些走投无路的百姓,这些人只会掩盖住一切不堪,向上层层递进的也只会是被美化过的假象罢了。他们把最为丑陋的一面藏匿在最后最阴暗的角落里,等到无人问津,便可能销声匿迹,也可能只有走向灭亡。

      就在此时,奉命去调查朱缅的隐三终于回到了沈宅,他带回了一个令赵璟更为震惊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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