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盐正准备打电话给玏时，感觉脚下的地板沉重地颤抖了一下。桌面上的相框啪地倒下，盐赶紧伸手把它扶起来。
　　“地震？”盐一边按下接通键一边想。
　　“喂？是你吗？盐？”听到通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盐才放下了提着的心。
　　“是我，你感觉到震动了吗？”
　　“我感觉到了，但身边的人都说没有。”盐听见对面吵嚷的杂音，皱了皱眉。
　　“你这是在哪？干什么呢？怎么这么吵？”
　　电话那头的玏对别人咕哝了一句什么，然后对着话筒匆忙解释：“抱歉，是莉娜的宴会，他们不让我打电话，你不是收到请柬了吗……”
　　“哦，是的。是的，我有重要的事要办。”盐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可能我会晚一点到，也可能不来了。好的，再会。”
　　在玏来得及回应以前，盐挂断了。他环视自己乱糟糟的房间，目光又恰好对上镜中的自己，瞪视着身上一套不太合身的居家型睡衣。太不得体了！邀请函怎么会发到这种人手里！盐默默思忖了一会儿，决定换一套正装再出门。
　　相框里勾肩搭背的两个少年似乎也露出讥嘲的笑容。盐转过身去，走向衣帽间。
　　玏一边把手机塞回贴身的口袋一边对旁边的仆从说：“我不像你们家大小姐那样是个闲人，有宴会就可以什么都不管。我有生意要谈！这是大事！所以我不能把手机给你，明白吗？”
　　他几乎就要使人信以为真了，除了一件事——他十八岁的外貌显然地不像是一名有重要商业机密要谈的精英人士。
　　盐挑选了一会儿，在领带的花纹和样式这个终极命题面前犹豫不决，最终认命地选了那条紫红色菱形格的。然而，对着一抽屉袖扣的时候，他突然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有这么多时间搭配服装，还不如用来打两局游戏。盐是这么想的，却并没有这么做。他打开自己的网页收藏夹，检视了一番那些望文难以生义的标题，点进了他最有把握的那个链接。
　　“运气不错。”盐低声对自己说。他立刻着手将自身条件与网站给出的提示一一对号入座，并最终选定了一套传言是当季最潮的穿搭。
　　于是他就打印了一份单品列表去了离家最近的百货商场，在某几层来回奔波，并且拎着一堆包裹回了家。途中他又想起来发型也该修整了，于是开了家门放下包裹就又把门锁上，跑去一家以货真价实、主要是价格昂贵闻名的美发沙龙。
　　不管店员问什么都一概回答“是”的结果就是差点被推去做离子烫。盐反应灵敏地及时止损并获得了预期的发型和刚好超出预期的账单。
　　至于列表中的纹身，盐在一家小学边上的杂货店里找到了合适的替代品。店主非常骄傲地介绍说，他们家提供上百种不同风格的纹身贴。盐问有没有“番茄炒蛋”的纹身贴，被店主翻了个白眼。问明了盐的需求（“我想装作在外国呆了很多年，不识中文的那种”），店主热情洋溢地推荐了“反清复明”。
　　盐最终带着一张“及时雨词汇手册”离开了。尽管店主嘱咐他把后半张撕掉，只贴“及时雨”，他还是打定主意要做完全相反的事。
　　玏穿着他那身颇具精英人士气质的衣服，站在灯光不太明亮的角落里，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可乐。没有人来向他搭话，他似乎也乐于享受这份安宁。
　　如果忽略他这份安宁的时间的话。
　　玏感觉双腿无力，想找个地方坐下，同时，身体也向他发出另一个信号。
　　于是玏丢下玻璃瓶，直奔盥洗室。
　　口袋里的手机在他洗手的时候响了。玏并没有急着接通，而是仔细擦干手，然后把手机拿在手里端详了一会儿。
　　“喂？有事吗？我很忙的。”
　　“抱歉打扰了你和莉娜的幽会，不过我只是想问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场。”
　　“你还来吗？你来我就等你一会儿。”
　　“不了，那你赶紧离场吧。我在门口。”
　　盐挂断电话后给另一个号码发了条短信：“为什么Zonda F被开出去了？我本来想用那辆。”对方很快回应：“因为918能省油。”盐不满地想，所有保时捷前脸都像甲壳虫，不管是哪款都像。
　　玏看见衣冠楚楚还靠着车的盐吃了一惊：“我不知道你这么……有钱。纹身？”
　　“别搓，会掉的。你这衣服……”
　　“别碰。我租来的，别弄脏了。”
　　顿了一会，玏忍不住问：“这些真的都是你的？……真有钱。”
　　盐偏过头看向车窗外，良久才慢慢说了一句话：
　　“时间就是金钱，而我有的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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