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嗯？”盐面前的人身穿奇异的华服，乍见之下很是使人迷惑。
　　“吾受人之托，来传递信物。”
　　盐双手捧着那块沉甸甸的玉石，感到更加迷惑。“这是什么？为什么……”
　　话未说完，那人就消失不见。
　　盐伸出手，却什么都没抓住。梦境像泡沫一样消逝在空气里，只留下枕边的玉石。
　　盐带着满腹困惑挤上公交车，挤下公交车，换上统一分配的马甲，站到自己的岗位上。工作日的博物馆门可罗雀，解说员也因此偷得浮生之闲。
　　玏就像任何一个在工作日来逛展览的游客一样——兼有平凡无奇和引人注目的双重特质。但更吸引他的似乎不是那些飞行器模型或古币样品，而是那个站在角落眼神空洞的讲解员。
　　盐也注意到了那个游客看自己的目光，似乎不像是寻求帮助，而是单纯欣赏一件展品。两人目光交汇又避开。略有些局促的阴暗灯光下，似乎响起了钟表的滴嗒声，使寂静和偶一回荡的脚步声都显得这份尴尬更加漫长难耐。
　　两人距离为100厘米时盐认出玏就是今早梦中的那个人，只是换了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竖条纹衬衫，非要说的话，看起来很像是某些医院的病号服。
　　“您要找什么吗？”盐确认对方朝自己走过来，出声询问。
　　“我要找……不如就先找你吧。”
　　玏借旁边展品的信息牌上方悬下来的灯看清了盐胸前的身份卡。“陪我看看这里的展品吧。”他说话时似乎总带着一缕不自觉的温柔笑意，听者无法拒绝，便像受蛊惑般应答。
　　他一边听盐介绍印章的篆文，一边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往上面刷刷地记下工匠的名字和年代。
　　“你是学生吗？来观展还做笔记的人可不多。”盐站定下来，等玏抄写信息牌上的文字。他认真的神情恐怕会叫许多人自愧不如，可他看上去并不像是学生。
　　“当然不是了。我来看看谁的作品质量更好些。我有块原石需要技术高超的工匠来切割雕琢。”玏点下句号，从伏着的地方直起身来，“这点调查是必要的。”
　　“可刚才那块区域是明清时期。”盐越发觉得异样，尤其是那块石头现在还在自己床头，“而且你已经把这块石头给别人了吧”
　　玏有意或无意地靠得离他更近了。“真是难得，你居然记得。想必这么珍贵又重要的东西你会带在身上吧。“
　　盐摇头。
　　“那么明天我们还在这里碰面吧。”
　　盐再次摇头。
　　“我是来志愿服务的，今天是最后一天在这儿工作。”
　　“喔，那你就给了我约你出来见面的理由。”玏又笑了，眼睛微眯起来，让人看不透他那笑容之下的真实想法。
　　于是盐只好答应。
　　奇怪的是玏约他去的又是一处光线不太明亮的地方。琵琶和三弦铮铮纵纵地响，茶客们或是闲谈，或是默然听着。
　　玏还是穿着那件发白的病号服，坐在角落的桌边，似乎因空气不流通而有些精神不振，显出苍白的脸色。
　　“带来了吗？”他貌若不在意地问起，视线落在邻座女人包上鼓起的一块。
　　盐把玉石从背包里拿出来，放在玏伸出的手上。
　　玏触到光滑坚硬的玉石，感觉几天以来心脏处隐隐的钝痛终于纾解了一些。
　　他小心地把玉石放进自己的包里，然后把包护在胸前。“这几天里你有仔细观察过吗？”
　　盐好像没听懂他的问题，木然地望着前方，想了很久才回答：“我知道这里边不止一件东西……有戒指，还有无花纹的玉牌……还有一个摆件，是竹子上面的知了……”
　　“那叫节节高升，是种传统纹样。”玏点头表示认可，拿起茶杯啜了一口，“尝尝，今年的明前茶。”
　　盐没有喝茶，而是身体前倾，反问玏：“为什么要把它给我，再费力地取回来？为了让我伤脑筋分析这事吗？”
　　玏的脸色比刚才好多了，他从容地回答盐的问话，但仍盯着女人的包，好像那里面放了一把手枪。“为了让你知道这一切的存在……我们平常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辈子过同一种生活，但这世界上有许多不凡的事情等着你我去发现、去经历，假使你毫无准备，困难就会大很多。”女人终于耐不住他的目光，站起身走开了。
　　“很难吗？……看你的样子仿佛还会危及生命的样子。我不太想死。”
　　“没关系，我们可以先从比较简单的开始。”玏拿出一只怀表看了眼，“总要有人去经历那些不凡。不过我尽量不让你死，这样你大概会满意吧？”
　　盐终于认出自己面对的那幅书法写的是“翩若惊鸿”，恍惚间应了声是。
　　玏扭过头看了一眼。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茶馆主人怎么有这份雅兴。要我说，提到游龙的诗，最好的还是那一句。”
　　他清了清嗓子，虽然并不期冀盐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山有桥松，隰有游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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