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在这个AI偶像占据市场主流的情况下，贵公司为什么斥巨资推出‘人类偶像养成计划’？目前发展进度如何？”
　　“对不起，这涉及到一些商业机密。而且预约时间也已经到了。”盐摆摆手，在保镖的簇拥下离开话筒和镜头，穿过专用通道，坐进等候在那里的黑色小轿车。
　　他扯掉假发套，当然还有下面连着的电极，又摘下贴在脖颈上的变声器，冲驾驶座上的玏抱怨：“我们就不能再招一个专门负责这种场合的员工吗？”
　　玏摘掉盖住半边脸的鸭舌帽——自然那下面也连着电极——又在掌上的屏幕中输了一串字符，一边轻笑着回答：“你信任那些外人？而且……”他合上屏幕，发动车子离开，“光是雇这几个保镖就够麻烦了，只好委屈创始人乔装变声亲自回应媒体。”
　　“那也是因为你要求把我的声音给‘琰’用，才会搞得我要变声见人的！”盐从杂物格捡起屏幕开始快速划动，“什么？你居然是按分钟雇的？不愧是本公司排名第一的成本控制专家啊，真棒。”
　　“我都兼任司机了拜托，你也赶紧动手。”玏头也不转，恪守交规安全行车。租来的车没有自动驾驶功能，只好劳烦玏开车，于是盐也不再作声。先复看了一遍直播画面，遂启动分屏，开始用几个账号同时进行添加评论、回复点赞以及清理举报等工作，很快相关话题下就已一片和谐。
　　车停在一处办公楼附属的停车场里，两人下车刷了瞳膜，走到地下二层搭乘地下铁。玏肩背装着设备的包，手提一条彩色弹簧绳，绳另一端拴着盐的手腕。为了方便“低头族”，给“设备致盲”者提供的“导盲绳”已成当季爆款，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路人见怪不怪，至多怀疑走前面那个长得与刚出道的偶像“琰”有几分肖似。
　　玏一路牵着盐走进公寓楼的电梯，在静电屏蔽下才抓住难得的机会对抬起头放松颈椎的盐发问。“什么？不好意思我没听清。”盐摘下一边耳机夹在领口。
　　玏只好又重复了一遍：“你觉得这次联脑效果怎样，如果这个版本好用我就定型正式版了。”电梯停住的失重感短暂地打断了对话，在两人并肩迈出电梯走过走廊时盐咂舌回复，玏还未及回应，楼道声控灯就先亮起来，用内置的甜美嗓音问候二人。
　　“信号传输基本没有延时，但杂音太响了。另外，加上来回讨论的时间，显得说话人比较迟钝。发言人倒无所谓，如果琰也是这个效果肯定会让粉丝大失所望。”盐等玏打开房门就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沙发边上，翻身仰躺呈“大”字展开，“我组织语言的时候那群记者恨不得直接给我开颅。到时候换你上台，说不定粉丝会扑上来薅你头发。”
　　玏关上门看见盐瘫在沙发上的模样不禁莞尔，走过去搬动他的腿，给自己腾出位置。“行。等我今晚改完明天早上试。”
　　盐听了，鲤鱼打挺式坐起来表示反对：“但明天早上你是有见面会的！……你等我再查一下行程表。”他把屏幕从左手递换到右手，拇指挣扎着点击边缘的一个图标，打开日程表格中密密麻麻的小字。“明天你得出门见人，所以我也要早起帮你化妆，还有衣服搭配和装备检修。”
　　“所以，你今晚绝对不能熬夜，否则就是增加我的工作量。”
　　玏站起来走向厨房。“好，听你的。”过了一会儿，他拿着两罐冰可乐走出来，抛了一罐给盐。盐伸出左手接住，因为被冰到小声地吸了一口气。
　　两人隔空碰杯祝贺，然后同时仰头，大有“感情深，一口闷”的架势。盐突然意识到什么，把易拉罐放在面前的茶几上。“你是不是不该喝可乐的。”
　　玏扶着墙壁又灌了一口。
　　“你得保护皮肤，少喝含糖饮料。”
　　“那你还得保护嗓子呢。”
　　“都已经喝上了，谁管它呢。”
　　玏随手把空罐丢进垃圾桶：“我也是这个意思。”盐耸耸肩。
　　“照这样下去，我俩迟早要凉。”
　　“没关系的，反正盐和玏都只是普通青年，只要人类偶像琰能火个三五年赚够计划的钱就行。”玏一边敲代码一边发表他的日常“盈利至上”主题演讲。
　　盐顺手捞起屏幕，咬牙切齿地挤出一个C开头的词。
　　“怎么啦？我这个版本差不多了，试试。”
　　“先等会儿吧，不知道谁把这个问题顶上首页……都特么高赞提问了。”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翻飞着，叩下一行又一行的小字。
　　“因为人类会犯AI不会犯的错误。”玏绕到他身后，把下巴搁在他的肩上，看着那些句子读出了声，“人类认为AI是自己的造物，所以就像长辈一样宽容对待AI。说到底，人工智能的错误只是人的错误，所以AI偶像绝不会被责怪。而人类的错误使得偶像更为真实，冒着因为这些错误而永不得翻身的风险，小心地让自己脱离人类而成为偶像。”
　　盐刚想回头询问意见，感到头上份量忽然一沉。又开始了，大脑联机……
　　我觉得答的挺好，发送吧——我还没同意你接进来呢——没事，你会同意的，就当接了个电话——那你绝对属于骚扰电话——你没把我当成诈骗电话已经很让我高兴了。
　　“好啦，你的要求我当然是会答应的。”盐大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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