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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带孩子来请安
燕惊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一个啼笑皆非的收场。
他单手支头，修长的指骨顺着立挺的眉峰一下下划过，周遭安静地可怕。
此时，简单清理过后的明华卷了被子将自己整个人裹成一个蛹，誓死不露头。周墨与李未妍坐在燕惊对面，一会儿担忧得看看明华，一会儿竖着满身刺戒备地瞪着燕惊。
请来的老大夫哆哆嗦嗦候在一旁，不住地擦汗，恨不得钻到那桌子腿里头去。
“没有什么孩子，我也不看大夫，周墨，你赶紧带他们都出去，出去。”明华蒙着头，声音被厚重的冬被隔着，传出来的时候就变得闷闷的。
周墨死死瞪着燕惊，气得浑身发抖。
“郡主，不看大夫可怎么行，万一要是……”李未妍急地团团转。
明华快疯了，攥着被子燕惊一闭，豁出去了：“我根本就没怀孕！没有什么孩子！我就是，就是……就是葵水！”
燕惊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有点可惜，正打算起身去将明华从被子里捞出来，免得她把自己憋坏了，谁知周墨鼻子一酸，嘴一撅，当即就又给哭了。
“我知道，我知道，郡主，我出去，我们都出去，你别跟自己的身子置气啊，不看大夫怎么行呜呜呜。”周墨哭地伤心，拉起袖子抹了把脸，“没有孩子，我知道没有孩子，郡主说是葵水就是葵水，我这就带他们都出去，您不要不爱惜自己。”
“……”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明华蒙着头，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被外面那个哭得气都喘不上来的玩意儿给活活气死。
燕惊正欲起身的动作一滞，趁着没人注意，又坐了回去。
李未妍揪着那极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老大夫往前推：“对对对，我们都出去，郡主你让大夫看看好不好？”
燕惊：“是啊……让大夫看看吧。”
明华：“……”
“好！”明华一咬牙：“你们都出去，大夫和燕惊留下。”
李未妍带着还在抹眼泪的周墨，打发人都出去了。
门一关，明华猛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噗。”
燕惊别开脸，肩膀微颤着憋笑。
“不许笑！”
明华想从床上跳下去，捂住他的嘴，不让他笑。但感受到肚子不太舒服，只好圈着被子坐在床上虚张声势。
还不是燕惊害得她现在百口莫辩，什么怀孕，她都不知道这个孩子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本以为不要紧，以后日子长了他们不见自己显怀，谣言自然能不攻自破。
现在好了，今天这么一出，明华敢打包票，用不了半天，盛京上到列祖列宗下至街井小民，最近几个月的茶余饭后，谈资都是自己怀了这件事了。
保不齐几个月后，连她生男生女都能传得有鼻子有眼。
再过个几年，什么狸猫换太子、血月双生儿的传闻统统都能在话本子里走完一波。
“你还笑！现在我怎么解释？”
燕惊压下笑意，给了那老大夫封口费，嘱咐他出去之后不要乱说。
老大夫连声答应，他可不想掺和这些大人物家的辛秘，“唉唉唉好，小人知道。”
明华与燕惊同时扭头：“你要怎么说？”
“呃……这，”可怜老大夫擦了把汗，壮着胆子看向两人，问：“要怎么说？”
燕惊：“郡主身体安康，并无大碍。”
“是是是。”大夫连声应答。
明华冷哼一声：“怎么会？我可是当着众人的面流产了，怎么会没事？”说着，她半威胁地朝老大夫眯了眯眼，“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老大夫：“是是是。”
管你们说什么，我全都应着就是了，反正大夫此刻已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出了这个门，无论谁问，他都对今天的事绝口不提只言片语，只求这两位主子别再难为他了。
他是这迎香楼的常驻大夫，平时姑娘们有个什么小病小痛的，都找他，还有下人们磕着碰着了，再加上偶尔楼里客人出点什么事儿，也都是他。
燕惊负手，威严之感倾盖而来，老大夫不自觉地将背更弓了几分，他听见那人开口：“朕不想从任何人口中听到任何一句关于明华郡主身体有恙的话。”
老大夫吓得哆哆嗦嗦就要下跪磕头，被燕惊扶住了，没让他跪。
他们这种小大夫，最多就给几个金贵的小公子哥们看看病，什么时候见到过当今皇帝！
明华悄悄白了燕惊一眼。
燕惊将身份一亮，自己还怎么跟他抢人，那大夫肯定是对他言听计从啊，你瞧，这连门都没出呢，就感恩戴德上了。
——大爷太不地道了，他就扶你一下装装样子，你还真临阵倒戈了。
燕惊送走大夫，明华又滚回了床上，蔫蔫地把自己一包，“我没脸见人了。”
迎香楼的床不算大，轻薄的香藕色床幔被金钩挽在四个角上，明华裹着被子坐在正中，就能将那张小床填满。
“那就把脸蒙起来。”
燕惊找了个大斗蓬，将明华兜头一罩，悄悄带着她从后门出去的。
回宫后，明华煞有其事地往床上一躺，斜倚着床头，不知从那里扒出了一条头巾往自己脑门上一包，看起来真有那么几分坐月子的感觉。
不看她那张过分红润的脸蛋的话。
周墨和李未妍一脸紧张，生怕她哪里又不舒服什么的，她俩身后还跟着一群太医女官宫婢。
连老太傅都惊动了，吹胡子瞪眼地看着燕惊。
就知道肯定有事！之前还骗他，说什么闹着玩，没有什么孩子，现在好了，现在出事了，瞒不住了才被自己知道。哼。
目光从他们一个个脸上挨个扫过，明华再度确认了一眼燕惊现在的黑白值——42%。
明华：“孩子没事，你们不用担心了。”
燕惊都占上风了，自己也不能太被动不是。
不出今晚，满京城都能知道，也不差宫里这点人，与其让他们从别处听说，然后再一个接一个地过来问自己，还不如明华自己说出去呢。
这个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孩子，就……就暂且再让他当一阵子工具人吧。
辛苦你了，我的“孩子”。
“今天的事，你们也都知道，是我不好，正好大家都在，我就一起说了，免得以后你们再从别处听了旁人的闲言碎语去。”明华又从被子底下抽了条手帕，装模做样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出于对明华各种手端无比熟悉的预感，燕惊直觉不好。
周墨本来还有些伤心，觉得明华烦了自己，一听她这话，当即也顾不上伤心难受了，立刻抬头眼巴巴看着明华：“郡主你说。”
李未妍附和：“嗯嗯。”
李未妍在宫里头人缘好，她本就掌管衣饰这一块，再加上性子爽朗好说话，不少小宫婢都喜欢亲近她，现在她一点头，身后那一群小丫头也都跟着“嗯嗯”，点出了一种磅礴的气势。
“今天是我不好，明知自己怀孕还出宫去，我还没有做好成为一个合格的母亲的准备，而今天的意外，就是上天给我的惩罚。”明华说着，泫然欲泣。
“不，是我要带郡主出宫的，要惩罚就来惩罚我吧。”
周墨现在要难受死了，一想到明华是因为自己才险些出了意外，她就自责又内疚，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会这样，她绝对不会带明华出宫去，带人来不就行了吗，哪儿用得着她亲自出去。
听到这里，燕惊基本确定了，下面的话一定是冲着他来的。
“不，怨我自己，怨我没有保护好他，”明华耷拉着头，吸了两下鼻子，声音凄然：“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陛下怨我怪我都是应该的，我确实不配留在陛下身边。”
一时间，殿中所有人都齐刷刷看向了燕惊。
燕惊：“……”
我就知道。
这时候大概没人能体会燕惊的心情了。只有他跟明华对这个“孩子”的事情心知肚明，他也没想到这件事最后弄得所有人都知道了。
“咳，朕也并未怪你。”
好吧，现在只能先将她一声不吭偷溜出去的事儿暂放一边了。
明华：“陛下不用安慰我，我知道自己这次做的事实在是太没有分寸了，我也不敢求陛下原谅我，只希望陛下能准我自省，给我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明华眉心微蹙，咬唇望着燕惊，眼中说不出的凄婉。
这下，连老太傅都看向了燕惊。
燕惊不动声色地瞥了明华一眼，“自省就不必了，日后小心些就是。”
明华挣扎着就要下床，奈何身子太过虚弱，还没起来就又摔了回去，被周墨扶住了，“陛下宽宥于我，我却不敢再有丝毫松懈，还请陛下恩准我回侯府静思己过。”
“也好为我这苦命的孩子祈福，请各路神佛保佑他平平安安，等瓜熟蒂落、平安生产，我再带着孩子亲自来为陛下请安。”
明华以帕掩面，一番言论令在场诸位无不动容。
燕惊嘴角微微一抽。
……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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