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骊姬

　　莫念坐在等候厅安静地等待着，她低着头，整个人缩在阴影里，似乎要和周遭融为一体。身边的人来来往往，没人注意到这个小女孩。
　　男子平静地看着莫念，什么也没说，转身消失在空中。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空气中传来快餐的香味，身边的声音也越来越嘈杂，终于有人发现了蜷缩在沙发上的莫念。民警大声呼叫着自己的同事，拿来执行单，对照着监护人一栏拨打出电话。
　　电话接通了，刚说完没几句就被电话那头打断。民警的脸色不太好，捏了捏眉头，耐心地跟电话里沟通着情况。挂掉电话，民警看着莫念，叹了一口气。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一个散着头发，穿着碎花裙的女人来到了警局。她脚上的小高跟和地板摩擦，发出了尖锐的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她拨开散在面前的发丝，“警官，请问我的女儿，莫念在哪里呀？”声音黏糊糊的，婉转妩媚。民警好一阵才回过神来，将她带进了等候厅。
　　“念念，妈妈下班晚了，等急了吧。快来跟妈妈回家。”女人俯下身，温柔地扶起莫念，眼里似乎有着一丝紧张。莫念勾起嘴角，顺着女人的力道站了起来。
　　“真是麻烦您了。方便留个电话吗，万一我女儿以后又有不对的地方，还请您多多照顾才是。”女人一只手挽着莫念，另一只手自然地搭在民警的手臂上。民警先是楞了一下，随后止不住地点头，脸上的笑容也不断放大。
　　莫念看着女人和民警你来我往，身体不自觉地想要呕吐。莫念强行抑制住自己反胃的冲动，甩开了女人挽着自己的手，走了出去。
　　“念念，等等妈妈。”女人追了出来，不忘回头用手比出电话的形状，对着民警晃了晃。
　　莫念没有说话，但这并不影响女人的心情。她很自觉的又挽着莫念，哼起了不知名的歌，不停的点着手机。
　　一路沉默。
　　走到家门口，莫念停了下来。她看着一旁低头敲打手机的女人，“莫兰，我要走读。我不住学校了。”
　　莫兰倒吸一口气，瞪大了她那双漂亮的双眼，“念念！你怎么跟妈妈说话呢？”
　　莫念没有任何表情的看着莫兰，“妈妈，我要走读。”
　　莫兰不自然地摸了摸头发，眼神飘忽，支支吾吾的，“妈妈平时不在家，你一个小女孩怎么自己照顾自己。学校里老师同学都在，都能照顾你的呀。”
　　“那我可真是谢谢他们的照顾了。”莫念拿出钥匙打开门，不看莫兰。
　　“这小孩可真是奇怪，走读就走读，发什么脾气嘛。”莫兰跟着进了门，小声嘟囔着。莫念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莫兰在门外喊道：“念念，你要想走读，那妈妈就跟班主任说一声哦。”屋内没有人回应，莫兰撅着嘴，手机上弹出一条信息，转而又高兴地捣鼓手机去了。
　　莫念坐下，双手撑着床，歪着头环顾四周。房间很干净，床上摆了两个小熊娃娃，粉粉嫩嫩的，就是一个普通女孩的房间而已。
　　凭借记忆，莫念翻出了衣柜顶上藏着的小铁盒，里面放着一张皱皱巴巴的餐巾纸，餐巾纸上布满了泥点，带着点说不清的味道。盒子里还有两块水果糖，莫念把糖拆开，丢进嘴里，劣质的蔗糖混着柠檬的香味。莫念用力地嚼着，发出咔咔的响声。她展开糖纸，糖纸在灯光下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莫念浅笑，小变态，她心里默默的想着。
　　糖很快就在嘴里化开，莫念起身，打开了门。莫兰躺在沙发上，腿随意地搭在茶几上，脚尖一点一点的点着。听到莫念出来的动静，莫兰没有抬头，只是看着手机，“念念，妈妈等会有事要出去，你自己看着吃点，晚上早点睡。我跟你们班主任说了，明天你去把手续办了，就可以走读了。”莫念没说话，房间只有莫兰手指甲不停敲打手机的响声。莫兰抬起头，疑惑地嗯了一声。
　　莫念走进厨房，打开冰箱，里面空荡荡的。莫念走到莫兰面前，她低下头，几乎要挨着莫兰了，“妈，我要钱。”莫念轻声地说。
　　莫念很瘦，她几乎挡不住莫兰，可她身上带来了强烈的压迫感，让莫兰有点窒息。莫兰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从钱包里拿出几张钱来。
　　莫念接过钱，直起身来。“以前的衣服我不穿了，周末我想去买几件合适的衣服。”
　　莫兰楞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笑容，“小女生就是要多买点新衣服嘛，漂漂亮亮的。”说完，莫兰抬手想要摸摸莫念的头，却被她伸手躲开了。莫兰也不觉得尴尬，反而惊呼道：“念念，你怎么最近瘦了这么多！妈妈给你的钱要多买点好吃的呀！”边说边拉起了莫念的手。宽大的衣服顺势滑下去，露出藏在里面的细弱的手臂。过细的胳膊上布着大大小小的淤青，看上去有些瘆人。
　　空气似乎凝固在一起了，莫兰不敢相信地看着莫念，半天说不出一个字。莫念挑了挑眉，微笑着回视。莫兰像个小炮仗一样，一下炸开了，咋咋呼呼地翻着手机，吵着要给班主任打电话了解情况。
　　莫念慵懒地靠在莫兰之前躺过的位置，学着她把腿随意地搭在茶几上，脚尖也一点一点的点着。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跟别人打架？”莫念看着急得转来转去的莫兰，玩味的舔了舔嘴唇。
　　“我以为就是小孩闹着玩！莫念！你被欺负了为什么不跟妈妈讲！”莫兰气得有些不理智，她用手抓着自己的头发一顿乱挠，想要发泄出来。
　　“你很忙的，妈妈。”莫念起身，不由自主地抱住了莫兰，“别担心，她们一个都跑不掉。”
　　莫兰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用力的回抱住莫念，仿佛想要从她身上汲取力量，找到一个依靠。
　　手机铃不断地响起，那边有人在催着莫兰，她反复地和电话那头道歉。整个过程，她都注视着莫念那双黝黑的眼睛，她看到自己的倒影，感到一阵可笑。打完这通电话，莫兰又和班主任反应了自己了解到的情况。
　　挂完电话，莫兰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这次莫念没有闪躲，她摸了摸莫念那颗小脑袋，鼻子酸酸的，莫兰用力吸了好几声，带着点哭腔，“念念，妈妈出去买菜，咱们晚上吃好的，吃你最爱的糖醋里脊。你乖乖的在家，不要怕。”
　　说完，一个人哭哭啼啼的走到玄关处，选了好半天的鞋，出了门。
　　看来也不是蠢到无药可救啊，我的妈妈。莫念看着关上的大门，伸出手，感受着头顶残留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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