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风流

作者:肉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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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7 章


      静安阁里头静悄悄的,连个敢喘大气儿的都没有。

      被撵在外头的几个有头有脸的丫头在廊下把着门,悄么声儿的咬耳朵。
      霜白眨巴眨巴眼,用手肘碰了碰月白:“怎么了你,霜打的茄子似的。你不是早盼着这天呢么。”

      “我怎么了?”月白脖子一梗仰着脸瞧她,话声却比蚊子还细。“老爷可算是要回来了,这位可快走吧,都要让她折腾出花儿了,也叫我们睡个安生觉吧。”

      “我看你是腊鸭子煮到锅里——身子都烂了就嘴儿头硬。”霜白垂着眼,“也不知道谁前几天得了盒子洗面药就一口一个三姨太太甜叫着,还巴巴的上赶着给人家端洗脚水。”

      “行了行了。”艾绿打着圆场,“太太屋里说正事呢,你们小点声,别再招了她。”

      见那两人消停了,艾绿自己一琢磨,还是问雪青:“你再多讲几句,在松鹤堂,就说老爷马上回来。没旁的话了?按理说是喜事儿啊,我怎么瞧着太太不高兴啊。”

      雪青心里想着事儿,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艾绿又推了推她,她这才抬起头来,反问了艾绿一句:“你说,老爷回来了。三姨太太还能跟太太这么好吗?”

      艾绿叫她一句话问在了心坎里,顺手揪了一朵小野花在手里头喃喃道:“这谁知道去啊。前些个日子还好折腾,叫咱们巴巴的把西厢房给腾出来。这老爷回来了,三姨太太就得回暖春阁了。那西厢的东西怎么办呀?再搬?”

      “我跟太太这么些年,还没见过谁和太太这么投缘呢。这一个月我听太太笑的比前三年笑的都多。”雪青盯着手指甲,这蔻丹也是三姨太太给她们琢么的,色儿虽然不比原先的正,可好在总碰水也不怕掉。

      如今她们静安阁的丫头个顶个儿的俏,人看了也有精神气儿了,都是三姨太太这左一下右一下捯饬的。起先丫头们都觉着她不尊重不体面,不待见她。可谁不爱看笑脸人呢?那么娇滴滴的一个人,言语带着娇嗔,总是笑着脸说话玩笑,从不摆主子架势。还爱给她们些好玩意——这起子丫头早就叫她收拾服帖了。

      “要是,三姨太太等老爷回来了又有了靠山,把太太这头儿撂下了...”月白忍不住插嘴道。都知道三姨太太是因为老爷不在家才来靠太太的,可老爷回来了,那自然就不用再讨好太太了呀。可后半句话她也说不出来,那太太指不定得多难受呢。

      这个把月太太怎么疼三姨太太,是叫所有人都兜在眼里的,连大少爷小时候都没这样娇惯过。可她们不是什么手帕交,是个太太和姨娘。

      原本三姨太太就是怕老爷不在才来静安阁烧香的,等老爷一回来,谁知道是个什么情形。她们用的是一个男人,大姨太太和二姨太太那个乌眼儿鸡似的样子才是平常呢。

      “唉...说了半天,事儿都是板上钉钉的。”霜白叹气道,“咱们当奴才的说也没用,该怎么着怎么着。这几个月别说太太,就是咱们不也跟着捡了不少乐吗?好容易太太见了笑脸,咱们也松快些。得,只盼着好吧。”

      “她来这一趟干嘛呀。”月白气呼呼的把手一甩,“还不如从开始就不来,叫人知道了松口气是什么滋味儿,再拘起来,这不是作践人吗?”

      突然吱呀一声,正屋的门一开。一道青白色的影子落在院子地上啪嚓一声清脆响儿。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带着茶汤的哥窑茶碗摔了个粉粉碎。几个丫头回头见是太太,登时脸一白,站都没敢站直接低头跪在了地上。

      “最后说话那个是谁?”婉贞冷着脸轻声问,一旁桃仙在她身后抱着膀儿不说话,也不见了平日的笑模样。

      月白颤着声磕了个头,“是奴婢。”

      “自己打十个嘴巴,雪青你查数。”婉贞平静的说,可听着却叫人不寒而栗:“要嚼舌头滚到外头去,在我门口也敢大小声的,是我近来惯得你们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忘了规矩了。”

      “是,谢太太。”见太太动了怒,月白在地上抖得筛子一样,瞧瞧她说什么来着。这老爷还没回来呢,这要是回来了,日子可怎么过呀。

      几个丫头不敢再在廊下,直退到了院子门口。其他的小丫头婆子更是直接躲了起来不见影儿了。这才见里头的门一合,太太和三姨太太进了屋里。

      屋子里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坐下,谁也没说话。婉贞心里头就像翻江倒海一样所有事儿都搅合在了一起,压得她喘不上气。

      咸州快马送了信儿来,和亲的公主还没到边境呢,北边的防线就松了提防叫人家给冲破,怕是守不住了——你什么公主能值个省啊,一个省的财富就是拿金子塑人都能造出个队伍来,女人更是要多少有多少。

      这边几家共谈商会的事儿直接就告吹了,可偏偏他们已经把铺子和地盘了下来,一份钱没挣上,巴巴的帮王家摊了损失。

      最紧要的是咸州这个地界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战事一起,打北方来的难民就有影儿了。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几家的当家人再也不敢多留,立刻全都打道回府。早就叫蛮兵吓破胆的王家更是直接越过了中原,说是要往余杭一带去了。

      杨振轼的信送出来时,他也已经动了身,大约再有个几日就能到家了。

      老爷就要回来了,这是好事啊,婉贞偏偏笑不出来——定是因为生意的事情,她想。

      桃仙见太太手扶着胸口在那匀气儿,只道她是又心里不舒坦了。昨儿听着他们说,前期投了的几万两银子都打了水漂。

      她听了都难受,更何况是太太呢。那杨家的一分一文都是她日日苦心经营来的,白花花的银子连个响儿都没听着就没了。更何况前些日子拟那个什么劳什子行会细则,太太是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的斟酌着写的,这下狗屁用也没有了。

      起身去自己的匣子里取了个油纸包,桃仙打起精神来,笑着从里头拿出个东西去哄太太。

      “太太,你尝尝这个。”桃仙把外头裹着的桔叶剥下去,露出个黑黑的小团儿来,“奴知道您心烦,这个是前几日刚叫她们照着方儿弄得衣梅,今儿刚巧到能吃的时候。正是清心火的好东西。”

      婉贞转过头来,看见她面上仍是笑嘻嘻的样子,心头更是说不上来的憋火。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是不想看见她了。

      “你要么安静待着,要么也出去。”婉贞把她的手一推,要去喝茶,却想起来茶碗已经叫自己丢出去摔了。干脆起身回了床上,闭着眼睛养神。

      桃仙叫太太说的一愣神,她吃过的骂,受过的难听话比谁都多,还当自己已经练成了城墙厚的一张脸呢。许是这几个月,太叫人捧着,一句难听话也没有过。怎么就吃了一句训心里头就跟打翻了调料架子似的,还难受起来了?

      定了定神,桃仙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扔,也跟到了床上去。

      “您这是怎么了?来,叫我瞧瞧,这气的脸儿都白了。”桃仙轻车熟路的躺在了太太的身边上媚声哄着,谁知刚要伸手,就被推了一把。见太太真要推她下去,桃仙的笑僵在脸上。

      再伸手,又被推开。桃仙彻底笑不出来了,,一股气儿梗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直接翻身把太太压在身子底下,两个人你贴着我我贴着你,脸对脸的看着。

      “你放肆!给我松开!”婉贞使了浑身的劲儿也推她不动,两只手叫她死死的按在了脸侧不能动弹丝毫。可是越这样她心里就越窝火,冷冰冰的咬着牙斥道。

      “您有事儿就说,我怎么惹您生气了?哪儿做的不对了我好改呀,不然以后再犯还得惹您的气来。我挨刺儿是我做奴才的本分,可气坏了您就是我的罪过了不是。”

      桃仙知道自己不该跟太太叫板,可她今天吃了好一通排头,如今也是来了脾气失了分寸,什么东西就在嘴边梗着,叫她总要问个明白。

      “知道您因为铺子里的事儿心烦。可冤有头债有主,您要是拿我出这个闲气儿总得知会我一声,别叫我以为是我做错了事儿。”桃仙直直的盯着太太的眼睛,直看得她别过头去也不罢休。

      自己不过一句话,倒吃了她这样一大车的话来。婉贞从来也没听见她说过这样硬气的话,句句都打在她心窝子上。再看她脸上,是半分笑模样也没有,风情月意全不见了。捏着自己的手也不留劲儿,捏的她腕子生疼,一股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委屈直冲上了胸口。

      她不由得气急而笑,冷声道:“好啊,知道能给你做主的人要回来了。你是半点也不把我放在眼里,一点规矩也没有!你还知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听太太这样一句话,桃仙心肝儿都跟着一颤,眼睛眯了起来:“我是什么身份?我就是花一千两买回来的玩意儿,是个讨人喜欢的猫儿狗儿。不光他能做主,您也能做主呢。既然惹了您的厌,你现在就扬声儿把她们叫进来把我提着脚卖出去吧。”

      婉贞竭力的挣着身子,只蹭的钗斜鬓乱,也没能挣脱,凤目微红地瞪着她,颤着声恨恨道:“我敢吗?我哪里敢动你呢。老爷回来看不见他的心肝怕是要拿我问罪吧。”

      “回头只消再去外面买上个梨仙花仙的大老爷气儿也就顺了,左不过是两块儿镜子钱罢了。”
      猛地一松手直起了身子,瞧着太太的冷脸桃仙心里像是有个小人儿拼了命地喊她闭嘴,可她嘴巴却根本不听劝,话儿好似流水一样刹不住的倒出来。

      她冷嘲道:“您也不用怕我把您的事儿往外抖搂,我的嘴紧着呢。您趁早还把我卖回个楼子里,别等多几天再无缘无故地看我不顺眼发卖了,到时候天该冷了。现在就是个好时候,我争取冬天前搭个下家儿过个暖冬。”

      说这个气话干什么?!桃仙话一出口心里的小人就在提着她骂,你放着安生日子不过,莫名其妙的和太太吵起来也就算了。那楼子里的日子你还没过够吗?你忘了临走的时候艳红是怎么交代的了?现在可好,太太不说发卖你,你自己提这话茬了。

      可今天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了。桃仙梗着脖子匀气儿,饱满的胸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当初要不是事出从急,她石榴裙下的达官贵人多了去了,杨振轼这老东西又算什么。她这模样还没动呢,大不了就回楼子再窝上个把月,勾个男人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下次不行就找个没老婆的,再也不受这个闲气。

      “你!”婉贞见她说出这样不像样的话来,言语间把她自己都不当个人看,原来她只要有吃有住陪谁睡都是睡得的。更是气的浑身直发抖,心里竟是前所未有的冷,鼻子一酸两行泪就落了下来。

      她拧头把脸冲向一边,声音直颤:“你滚,你滚。收拾东西回你的暖春阁去。不用等老爷回来,现在就给我滚出去。只要别碍着我的眼,叫我瞧不见你。你愿意去哪儿就去哪儿。我认清了你了。”

      今儿这无名火本是她发的不该,可越说她心里就是有股子火在烧着。也不理桃仙还骑坐在她身上,眼泪断了线似的顺着眼角落在香枕上,洇湿了一块儿,这枕头都是桃仙见她夜间觉轻易醒装的,说是里面什么东西闻了安神。

      婉贞想起刚刚丫头在窗子底下说的那句话,越想越戳心窝子。还不如从开始就不来,叫人知道了松口气是什么滋味儿,再拘起来,这不是作践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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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二捅窗户纸。
    两个人精儿谁都没谈过恋爱,傻兮兮的不知道自己在吃醋。太太就是心软嘴硬,明明是舍不得桃仙搬走才发了脾气,却偏要说狠话。
    吵架哪有好话啊,都捡着伤人的说。感谢在2020-11-27 12:18:54~2020-11-28 17:20: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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