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风流

作者:肉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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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八章


      往常玉蝶同桃仙说起太太的时候,面上总是一副钦佩的样子。桃仙虽然那时就也看出些太太的手段来了,可到底不如这样亲自的见着来的真着。从早晨起来就片刻不得闲,就算是伤着脚呢,也得坐在前头花厅里,那些琐碎事听着就叫人头痛,太太竟然一概安排得井然有序,从容自如。

      这下才知道那玉蝶夸赞太太是个穆桂英的话,竟没有半点夸张。要将这阖府上下百十人指挥的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还真得有个调兵遣将的能力不可。

      “太太,”外头的小丫头报着“大姨太太来了。”

      “嗯,叫她进来”婉贞把手里的算盘一推,不等雪青动作,桃仙就顺手接过来放回了原来的地方。

      “给太太请安了,您的伤可好些了?还是叫我们来侍候吧,多少尽一些心力。”大姨太太行了礼,起来果然见那桃仙在太太身旁侍候,正给太太剥干果呢,心里对她这副讨好的样子十分的不屑。难怪那日赏花宴的事情上太太那样的动肝火,弄了半天这个狐狸精在静安阁这头也下了大力气。

      可她就是再不甘心也不敢露出半点,实在是叫打怕了。自打被老爷收在了房里,她还从来没吃过这样的苦头。一双儿女去看她的时候,又是心疼又是气,怨她做事不尊重丢了体面,好一通给她讲道理。她多多少少也听了些在心里,如今虽然还是看不过眼这三姨娘的做派,也只恨老天不长眼,怎么那日不摔死这个狐狸精。

      “我这里少不了人侍候,你和二姨娘日日去陪老太太说话,就算是替我尽力了。”婉贞拿起茶碗喝了口茶,轻声说:“今日叫你来是为了亭韵的事情。怎么说你也是她的姨娘,她的婚姻事还是合该叫你知道一些的。”

      大姨太太本以为太太是叫她来训斥赏花宴的事情的,谁想竟然是说她一直心心念念的杨亭韵的婚事,登时喜出望外,脸上一下来了精神。

      婉贞瞧她这做派心下暗自摇头,将老爷并未瞧中那李家三公子的事情同她说了。雁儿这里好似被当头一棒,脸上的笑模样就不见了。只是这话前头老爷也同她提过,因此虽然心中觉得十分可惜,也并没生出埋怨来。忙小心翼翼的问太太相中了什么人家。

      “来问的人家中,我只瞧有一个还不错。是三太太的娘家孟家,前日里三太太的嫂子来探我时,说起的。”婉贞静静的看着她,果不其然这个心比天高的雁儿登时苦了脸,一副瞧不上的样子,焦急道:“太太..”只是对上了太太那双眼睛,又不敢继续说了,只把委屈咽回肚里。

      可是从李家一下变成孟家,这落差也太大了。孟家是什么人家?不过是老太爷的交好的同窗,这才能把女儿嫁进了杨家,别的不用多说,只瞧三太太平日里小家子气的做派,就知道孟家能有什么家底。

      “你不用多说我也知道你想什么,”婉贞一双眼睛把她心里那点子盘算看得分明,把手中的茶碗递给了桃仙。桃仙正觉得呆在这里有些尴尬,顺势接了茶碗就退了出去。屋中只剩下婉贞和大姨娘两个,婉贞也就不给她留面子,直来直去的和她讲。

      “要是想着回头去找老太太说项,就歇了这条心吧。”婉贞把刚刚桃仙剥的一碟子干果拿了过来,见果仁颗颗都完好饱满,心想她还真是手巧。突然脸上突然有些不自然,忙屏退了乱七八糟的思绪,继续和大姨娘说道。

      “孟家的四少爷孟开霁我那日在赏花宴上见过,也是生的长挑身材,一表人物。如今正在考学,已经有个童生的身份,也问过祁儿,他言语间对那孟开霁十分赞许,说他在学问上见解独到,常有佳篇,□□也十分看好。”婉贞知道她心中不服气,细细的说给她听。

      “少爷也不过是孩子罢了,说的话怎么好做评判...”大姨娘还是惦记着李家的三少爷。“太太,我就是不明白,明明同样是个好的,怎么老爷就是瞧不上李家三公子,难不成孟家还能强过李家去?”

      这事婉贞也有些纳闷,说来的确是李家三少爷更合适些,门第上也相当。只是杨振轼言语间对李四这个长跟三老爷出去鬼混的十分瞧不上,三言两语就定了下来,怎么也不想和他攀上亲戚,婉贞也只好作罢。

      “你一心只看见了李家的富贵,哪里还看得见别人的好。”婉贞淡淡的说道,“如今叫你来也不过是知会你一声罢了,过几日叫亭韵找个机会相看一下。”

      太太这样说了,大姨太太心里就是再不忿也不敢出声了,只是回了院子里,就叫小丫头去把二姨太太请了过来说话。见她进屋,忙不迭的把刚才的一通话添油加醋的学给她听。

      这二人里,二姨太太虽然是个小门小户出来的,但也好歹是个正经的姑娘出身,磕磕绊绊读过几年书,总要比雁儿这个家生子丫头要多上几分见识。听她这样一说,哪里还不明白太太也不过是左不过老爷的意见罢了。但见她这一脸的牢骚,也只好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你啊,白费心思。那李家大小姐是常来常往的,我听说今日又请了她来玩耍。怕不是大少爷那里早就上了心。太太怎么能去帮亭韵说李家三少爷呢?”二姨太太信口胡诌道,却不想话说出来后,自己越品越有道理,说不定就是这么回事。

      只把个大姨太太气的是唉声叹气怨声连天,只觉得太太是为了大少爷的婚事就将亭韵的好姻缘拒之门外,还随手捡了个不知道什么人家就要说合。只怕将来对杨廷礼的事情也不会上心,立时拉着二姨太太开始盘算起来了。

      二姨太太瞧她这言语间就连皇帝老子家的女儿也敢相看相看的架势,差点没笑出声来,乐得看她的热闹,左右最后是有太太来收拾她的,于是也句句捧着她说,把个杨廷礼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

      这两人在这边做梦,那边杨廷礼却浑然不知。他和杨廷祁作陪,同几个姐姐妹妹满园中玩了一阵,摘了好些花草,起先几人还照着那方子来找,后来上了兴头,只见着喜欢的通通摘了来,在那儿斗上花草了。

      杨廷礼见她们玩的开心没人在意他,便和小厮嘱咐说自己去方便,转身沿着偏僻小路奔向了三房的方向。

      到了约好的地方,曼娘正在那儿望眼欲穿的等着他。杨廷礼忙上前一把将她揽在了怀里头。

      曼娘原本就是个娇弱的女子,如今心思又重,加上害喜吐的严重,更是一张面似梨花。人不但没胖,反倒要比有身孕前更清减了几分,把个杨廷礼看得心疼的不行。

      “药呢?”曼娘拉着他的袖子满怀期盼道,“可带来了?”杨廷礼闭上眼摇了摇头。

      曼娘眼里的亮顿时灭了,银牙一咬,泪水就滚了出来,哀哀切切的悲声道:“那你叫我出来做什么?”

      “我想见你,婶娘。”杨廷礼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他其实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出了这样的事情心里也慌得很,实在不忍心叫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就这么打掉。“你就听我一回吧。我们留下它来,没人知道的。”

      曼娘两泪悲流,拿手使劲的锤他:“上次就险些叫那个三姨娘撞见,哪里知道下次还会不会有这样的运气。难道你非要我搭上命去才算完吗?”

      说来这曼娘也是个可怜人,她明明是王家的女儿,虽然是个庶女,但因为得主母疼爱,于是也常有机会到杨家来做客。一来二去就和三老爷生了情,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因为三老爷央的厉害,苦苦哀求,老太太心疼小儿子,见他又是绝食又是哭闹,连书也不读了的样子,就算瞧不上眼,也勉勉强强的应了下来,两家都当默许了这回事。谁想老太爷酒后和同窗三言两语就定下了三老爷亲事,也就是现在的三太太。

      消息传来,老太太和王家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好在还没过定换帖子,老太太甚至暗自高兴,忙去王家赔礼道歉解释前因后情。听说杨家来人了的曼娘还当是来提亲的,躲在耳房偷听,却不想听见情郎订下了另一门亲的消息当时就昏了过去,这才发现曼娘竟然有了身孕。

      杨振辑煞白着脸交代,两个人早就偷尝禁果有了夫妻之实。只把两家人气的是七窍生烟。王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他家的女儿就算是庶出也没有说要给人家做妾的,如今出了这样的丑事,便只对外说曼娘病死了,把曼娘用一顶小轿抬进了杨府,此后再也不提她这个人了。

      曼娘不过十六七年纪,本来正是家里享福的姑娘,又将与青梅竹马的良人谈婚论嫁,好似泡在蜜糖里一样。谁知晴天一道霹雳,转眼就成了妾室,不日正头娘子就要进门,从此就是为奴为婢的命了。整日以泪洗面,没几天孩子就流了。

      起先杨振辑还好性子的哄她,可后来实在是被她哭怕了,只叫那眼睛一看就想起自己做下的亏心事来。又加上三太太入门,正是情浓的时候,渐渐的就把曼娘抛下了。心里头虽然惦念着她,时不时的还去看看她,但到底与以前不同了。

      曼娘失了孩子,整日里恍恍惚惚的,人也越发憔悴。直到有一日遇见了八九岁的杨廷礼在园子里玩,哄着他,这才找了些活着的乐趣,好像他就是自己没了的那个孩子一样疼他。人人都知道她是个命苦的,也就由着她找个事儿做。

      谁知孩子越大,心思也越来越不一样了,随着杨廷礼一日一日长成如今的俊俏少年,两人日日相处竟偷偷的生了情,这才走到了如今的境地。

      听她这样一说,杨廷礼眼圈也红了,抱着曼娘的一双手紧了又紧。“婶娘,你就当疼我吧。我真的舍不得。礼儿是真心爱你,我想我们的孩子生下来。”

      “冤家,我是造了什么孽啊。”曼娘狠命的拿拳头锤了他几下,趴在他的胸口压着声音痛哭起来。

      杨廷礼把她哄了又哄,拿帕子帮她擦干了泪,这才目送她回去,自己转头回了园子去寻兄弟姐妹了。

      他回去时,那几个早就摆开了东西,就等他了。见他这么久才回来,连声抱怨。杨廷祁把扇子一收,指着他笑问:“好啊,你溜去哪儿了?连我都被她们逼着去摘了一篮子的花来,你竟然敢偷懒。”

      杨廷礼连连告饶,推说自己是在是分不清这些花草,却还是被罚着喝了三杯银翘黄连水,几个姑娘少爷看他苦的脸的皱了才算罢休。

      这一笑又是半晌功夫,停了笑,才又继续准备起按方子开始做胭脂与粉了。李清媛拿起那花笺细细的看着,赞道:“你们家这位三姨太太真是个妙人,不但人长得极美,就连这方子也心思独到。”

      几个人照着那方子各自分工,杨廷祁正拿着紫茉莉种子剃去上头的皮,听她说起三姨娘,想起上次在湖边原是见过的。年轻的女儿们没接触过什么乌糟事体,可男子在外行走,读书交际,或多或少也知道一些,他心里略微也猜到了三姨娘的来历,不愿李清媛多说失了体面,忙转了话题。

      却不想苏婉贞那里盘账,桃仙闲着无聊在屋子里待不住,便往她的秋千那去了。正巧叫苏莹儿一眼瞧见了,笑着派小丫头去请她过来指点指点。

      “原来就是三姨娘的方子,也叫她看看我们这些材料备下的可有什么差错?”杨亭韵笑着赞同道。

      桃仙左右也是闲着无事出来逛逛,既然她们有这样的好兴致,自然不会扰了她们的趣,自己也当玩上一回罢了。袅袅聘聘的改了向,去了凉亭间。

      李清媛只见这位三姨太太,今日上身穿了一件品红色妆花补子遍地锦罗袄,下身是茜色宽拖遍地金裙,这种颜色旁人穿了多少有些艳俗,可偏生这位穿了就越发衬得脸如三月桃花,眉似初春柳叶,像是从画上走下来的一样。

      于是又叫丫头搬来张椅子,叫她坐下。桃仙也不推拒,自在的同她们说起话来。她本来就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高手,和这起子孩子们一起说话,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杨廷祁原本担心这位三姨娘出身低贱,在李清媛面前丢脸。本想想个法子叫她离开,却不想她言语谈吐十分有趣却不失分寸,三言两语就逗得大家十分开怀,心里对桃仙大为改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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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副线正式开启~~曼娘和杨廷礼这对我也好爱呜呜呜,养成系什么的不要太棒了。
    嗯,又快该做菜了,做个什么菜好呢?大家有什么想吃的荤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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