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风流

　　“隐隐城楼，起暮笳，”

　　桃仙娇声哼着小曲儿，见太太将中衣穿好，低着头在那里系衣带。心里盘算着过一会儿怕是那多事护主的小丫头就要回来了，起身去堂屋的条桌前，掀开了缕金香炉的盖子。

　　“俏尼姑独自嗟叹呀”

　　她想了想还是把里头的半截佛香锥拿了出来，从一旁的香盒里挨个闻闻嗅嗅，一溜烟儿的清雅香气。她无奈只能从中捡了个还算浓些的百合香点了，遮住若有似无的情动味道。

　　“奴身，误入空门里”

　　“不许在家里唱这样的曲子。”婉贞的脸上还有尚未散去的红晕，听了两句才从那不熟悉的口音里听出她唱的什么，忙喝止她，怕叫下人听了去。话一出口，又想起两人刚才伤风败俗的勾当来，她如今还有什么面目去教训她呢？一双被咬得充血的唇略微颤了颤，不再说话。

　　桃仙自然没个不从的，见她低头不语，心底又是怜惜又是好笑。一个儿子都十七八的女子，竟然不知道这风月事的妙处，自己吓破了胆，反觉得这样的快乐事是羞耻，真是叫人想不明白。忙过莲步轻移过去开导她。

　　“这曲子，后头还有几句。”桃仙将外衫摘下来服侍太太穿上，把床帏挂起，又从妆台上取来梳子昝钗，坐在她身侧替婉贞整理刚刚被蹭乱的发髻。

　　“只见活人身受罪，何曾见死鬼去披枷，件件班班都是假，何劳终日把佛珠拿。”她又用那婉贞陌生的南方腔调念着离经叛道的词，字字如钟敲打在婉贞的心头上。

　　“荒唐。”婉贞正伸向那掐丝盒子的手像被烫了一样收了回来，转过来板着脸直直的盯着她，冷声说：“这话是你现杜撰出来消遣我的吧。”

　　“奴哪儿敢啊，”桃仙一双风流眼好不委屈的嗔视她一道，“我大字不识一个，这样的话我怎么编的出来。”

　　她托着婉贞的伤腿，扶她将腿放到地上来，劝解道：“奴不比您读的书多懂得道理，可您也不至于拿这床第间的事当是个罪过。这天底下的人都是人生父母养的，谁敢张嘴说没做过这档子事儿呢？”

　　婉贞听着这胆大包天的荒唐话，竟不知怎么去反驳她。她自幼熟读诗书经典，女诫女训牢记在心，时时刻刻的规范着自己。直到被逼无奈才做出这样出格的举动来，已暗自唾弃自己了。

　　按她这话来说，竟然人人都是好色种子，这天地间就是一个大妓院了。

　　两人正僵持着，外间突然传来了笃笃笃的敲门。雪青的声音传了进来，“太太，药好了。”

　　“来啦~”桃仙扬声应着，婉贞只看着她袅娜的起身去开了门，通身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自在，好似两人刚刚就是捏了个腰一样。

　　“进来吧。”桃仙刚一打开个门缝儿，就见那丫头托着个放着成窑五彩小盖钟的雕漆茶盘，隔着她的肩膀向里头张望。她张扬的笑了起来，“怎么着？怕我把太太吃了吗？”

　　雪青没接她的话，边往里走边皱起眉来。直到看见太太好端端的坐在那儿才松了眉头。听门外的两个丫头说，这三姨太太又是笑又是唱的，在里面不知道在闹些什么。她暗暗的看着，只是太太确实看着好像面色比刚才好了些，精神头也不错。

　　“太太您的药。”

　　“放那儿吧。”婉贞总有种做了见不得人的事的心慌，她定了定神，还是没去动那掐丝盒子。

　　雪青将手中的托盘放在了条案上，发现半截佛香被随手扔在一旁。她这才闻见屋里不知何时飘起了百合香的味道。不用多说了，定是那三姨太太干的好事。

　　“太太，这药啊得趁热喝。”桃仙端起了药碗就走向了床边。

　　“不用...”话还没说完，婉贞看她背向着雪青冲自己抛了个媚眼，然后哎哟了一声，整个人向前踉跄几步，手往前一送，大半碗药都洒在了婉贞身侧的被褥上。婉贞被她这下惊了一跳，却见那人扶着床沿抬起头来冲她笑了一笑。

　　“呀！”雪青忍不住惊呼出声皱着眉头快步过去，看着满床的狼藉，连问太太可有被烫着。

　　婉贞摇了摇头，看着那药将闪锻的被褥染成了棕色，这才想起来，床上还有滩见不得人的水渍。顿时面上一红，心底却难免感慨这桃仙行事思虑周全，心思竟细到了这般地步。

　　身为奴婢不好开口埋怨主子，叫小丫头进来收拾，雪青上前要去扶婉贞到一旁去坐下。那三姨太太竟半点没有刚做了错事的自觉，又凑上来扶住了太太的手臂。

　　雪青忍不住说：“三姨太太，您的手臂还有伤，不劳烦您了吧。”这个中缘由只有婉贞一个人清楚，淡淡的说：“她也是一片好心，不是有意的。”

　　“是。”雪青一颗七窍玲珑心打了几十个转，也没闹明白太太怎么对三姨太太这样的包容。但既然太太都不说什么，她就也无可奈何的随桃仙去了。只是心里又记下了一笔，这三姨太太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看来真是抱上了太太的腿了。

　　这边小丫头们正将床铺里里外外重新铺过，刚挑上灯，就见艾绿领着几个婆子丫头，大包小裹的就来了。

　　婉贞这才知道她说要搬来住竟然不是玩笑话，无奈任她去了。

　　待雪青将她的东西收走，桃仙就指挥着小丫头们将自己的东西都摆上了。

　　“别动，这个给我。”桃仙拦住了一个小丫头，将她手中那个自己亲手收拾好的两个包袱放在了纱橱的床上。

　　想那纱橱原先就是给丫头值夜用的，本也没多大的地方，哪里放得下她的东西。婉贞见她光箱笼就搬来了四五只，无奈的摇摇头，让雪青去将西厢房的空间腾一个给她放行李。又搬来一个花梨的妆台给她。艾绿原本就是在静安阁的，就住回了自己原先的地方。

　　新煎好的药端了上来，这次雪青亲手送到了太太的手边。桃仙心知这个丫头是记着她了，心里笑笑也无不当回事。

　　两个主子住在了一个屋里，好在这正屋够大，就是十几个丫头一齐拾掇也不显得拥挤。两人一个里一个外，叫丫头们侍候着洗漱。婉贞正要擦面油时，却叫桃仙给拦下了。

　　只见她将先前自己收的一蓝一紫两个包袱中蓝的那个拿了过来打开，里面全是瓶瓶罐罐的。

　　“太太，这是奴婢亲自制的”桃仙将其中一个宣窑的白色冰纹瓷盒打开，露出里边细腻的膏子来，又挨个指了给雪青叫她认。

　　不但雪青与一帮月白霜白一众屋内的小丫头们听得咂舌，就连婉贞都有些叫她吓住了，这三十多个瓶瓶罐罐竟然是各不相同。不光是擦脸擦手的，还有擦身子，擦脚的。到沐浴用的胰子，甚至于光是洗头发用的就分了五六样，就连擦胳膊肘都有专门的香膏。

　　雪青瞪圆着一双眼去看艾绿，见她点了点头这才信了，这位姨娘一个连早点吃食都不认识的主，竟然在这上头这样的讲究。一屋子的都是女人，哪个是不爱俏的呢？都忍不住偷偷的打量着桃仙。

　　桃仙哪是个怕人看的，大大方方的给太太看着自己的手，又把袖子也挽上了去一块儿，露出嫩藕似的一截白臂膊，拉过了婉贞的手摸一摸。婉贞只觉的入手一片滑而不腻，比上好的绸子还要细上三分。

　　“您不用在这上头费心，”桃仙笑吟吟的说道，“一切交给我了。”

　　婉贞看了看那一堆瓶瓶罐罐又看了看她，心知从这儿开始日子怕是就要被这个人搞的地覆天翻了。

　　夜里不用随时准备应着能睡一个踏实觉自然是好的，只是这三姨太太行事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不是说怕她存了坏心眼，就见她刚刚把药泼洒的架势着实不是个侍候人的料子。

　　入了夜，雪青有些不放心的又嘱咐桃仙了一遍，又和太太说若是三姨太太没应，外头还有侍候的小丫头，这才转身出去了。

　　婉贞自个儿躺在床上刚闭上眼，心里头这一整天的事情都在心里打转，尤其是.....。

　　原来这件事是，这样的滋味。婉贞忍不住翻了个身，面冲着里头。难怪杨振轼从不宿在她这里，同样一件事情，竟然是一个痛不欲生，一个....两条长腿忍不住一夹，又慌慌张张的松开了。她暗啐了自己一口，忍不住面上一热。

　　突然身后的床帏被掀开了，一个温软的身子爬上床来钻进了被子里，桃仙的声音里还带着笑，让婉贞不用看都知道她是个什么表情。

　　“太太，我们说说话吧。”

　　“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经了那样一遭，婉贞难免有些尴尬，轻声说道。一只柔软手臂却已经像蛇一样缠上了她的腰，一具身子在身后贴了上来，十分亲密的揽着她。

　　婉贞有些慌乱的捉住她的手，低声斥责道：“你做什么。”

　　“您放心，我不动您，”桃仙将头轻轻的挨在她的颈子边上，捉弄的将她的耳珠含在口中用牙轻轻的咬着。

　　婉贞只觉的一阵电流顺着流向全身，她猛地一颤，转过身来。整个人往床里侧一缩，又羞又臊的压低声音喝斥她：“你当我成什么了！。”

　　“太太啊。”桃仙又凑了上来，只是知道她面皮薄，怕她真恼了，便也不逗她，说起正经事来。

　　“如今您就算迈出了第一步了。”她正色道。婉贞见她不闹了，这才听她说话。漆黑的帐子里，只有她们两个。

　　杨振轼歇在婉贞这儿的日子是屈指可数的，就算是睡在一张床上，两人也分着盖两床被子，中间隔得远远的。可是这桃仙却偏要缠在她身上才肯说话，婉贞还是头一次同人这样亲密的姿势挨着。

　　“如今既然知道了问题出在哪里，就好办了。”桃仙把玩着太太的一缕头发，太太一头青丝散下来的样子，可比那梳个显老的圆髻要好看了百倍。

　　“只是您心里的这个坎要是过不去，那您就是再怎么学，这事儿也成不了。”她直直的看向太太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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