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作自“受”

　　被求婚的第二天公司放假，我依旧躲在周舟家里，关着手机和周周聊天，吐槽着邢丹晟的幼稚，周舟并不知道有宋佳琪这个人，自然也不清楚我为什么对待邢丹晟会这么的极端，只能无奈的陪我抒发心中不满。

　　第三天，正常上班，我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回到公司，整个公司的低气压让人窒息，大老远就听到总经理办公室传来暴躁的吼叫，同事看到我，也都纷纷停止了之前的议论，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我尽量让自己低调，邢丹晟不知为何，也没有主动找我，只是在例行晨会上，要求财务拉半个月的财务报表，让广告部重做之前两个新建成楼盘的广告文案，让我们企划部拟定一份提升我公司形象以及公司未来发展若干方向分析的企划案。这些表面都是工作，实际上就是重复劳动，变相的折磨我们。

　　我的助理司徒垂头丧气地拿着我们交上去的企划案回来时，我就知道肯定是被这位总经理拿来借题发挥了。

　　我原本以为邢丹晟会有一点点的内疚或者不好意思。然而，我低估了大少爷的幼稚程度，他关注点还是我让他没面子了，而不是因为他那束玫瑰住进医院的奶奶。

　　“你这个女人简直莫名其妙，我就跟你求了个婚，搞得好像我得罪你了一样？多少人羡慕还羡慕不过来！”

　　“你得罪我？”我真的要气笑了，“你不觉得你真的得罪的是自己的奶奶吗？”

　　邢丹晟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虚的反驳，“我不记得她过敏了，而且，我是为了你才买了这一车的玫瑰布置会场，要不是为了给你惊喜，我不用把这车东西藏在家里，我奶奶也不会这样。”

　　他现在的这副嘴脸，我真的好厌恶，尤其是他顶着佳琪那个神态，说出这种话，根本是对佳琪的一种侮辱，我算是想明白了，我这是自作自受，谁让我稀里糊涂的找了个替身，活该！

　　“我们分手吧。”说到底，我的初始动机也不纯的，怎么可能乞求到一份真挚的感情呢，早点结束这个错误对双方都好。

　　邢丹晟似乎对于我会主动提出分手觉得不可思议，他冷哼一下，嘲笑我道：“分手？你有什么资格先跟我说分手？”

　　什么逻辑？说分手还有分资格的？不过我不在乎这些过程，所以愿意顺着他的意愿，“是你先跟我分的手，这样总行么吧。”

　　邢丹晟这下不知该如何反驳了，恶狠狠的瞪着我，“我不同意。”

　　这种扯皮真的没什么意义，我也懒得再耗下去，反正我的意思已经说清楚了，我现在是个自由人，只不过还有一件事没完成。

　　下班后我打算去一趟医院，一来，看看奶奶病情有没有好转，二来，跟她说我和邢丹晟分手的事。

　　医院离公司并不远，因此我是步行去的。三月份正是容易倒春寒的时候，寒冷的空气把街道染成了灰蓝色，让一切看上去都没什么精神，不管是缩着脑袋的路人还是路边光秃秃的树。

　　快到医院时，我惆怅的仰着头看空中厚厚的云层，心中自嘲：看来我是注定留不住宋佳琪的，再执着下去就要魔怔了，该醒醒了。

　　我提了提气，练习着自认为很自然的笑容，进了医院。无常的天气让呼吸科人满为患，走廊里到处能听到咳嗽和吐痰的声音，不过奶奶还好，安排在了走廊尽头的一间VIP房，清净很多。我推门进去时，奶奶靠着床头坐着，虽然鼻子上还套着氧管，但面色好多了，沈姨在给她喂中药。

　　见到我进来，她开心坏了，推开药碗，向我招手，“哎哟，丫头，两天不来看我啦。”

　　我走到床边，老太太拉着我，眼里闪着兴奋。沈姨也松了口气，“虞小姐，您帮我看一会儿，我把碗洗了就来。”

　　我点头答应，随手拉了旁边的椅子坐下，带着刚刚准备好的笑容，宽慰老人，“奶奶今天看上去好多了嘛。”

　　奶奶调皮的向我眨了眨眼，喘了一下，才压低声音跟我说：“那当然了，我有喜事。”

　　“哦豁，这么神秘，什么喜事啊？”我其实关注点根本不在她说的喜事上，因为我更多的心思在琢磨怎么跟她解释我以后不会再来看她了。

　　奶奶往病房门口看了一眼，然后抖着手往枕头下面摸去。看她这个神神秘秘的样子，也不好泼她冷水，因此打算听她说完，等临走时再告诉她。

　　奶奶双手合十，夹着一张照片，她犹豫着要不要给我看。最后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将手掌摊开，咧着嘴说：“我孙女知道我住院，要从很远的地方赶回来看我了。”

　　她手掌上的照片是泛白的背面朝上。这倒是让我有些好奇，看奶奶的反应，她嘴里的孙女应该不是远房亲戚这么简单，倒很像是许久不见的亲孙女。可我从来没听邢丹晟说过自己有妹妹，就连郑女士和董事长都没有提过只字片语，甚至他们家里的全家福也只有四个人在上面。

　　我伸手拿起照片，翻了个面。

　　震惊犹如一道闪电，毫无预警的劈在我心底，难以言语的胀麻感穿透四肢百骸，让我的胸口抽痛，手指颤抖，哭与笑在争夺我的脸，一时间我自己都分不清我是什么表情。

　　这时的我就是一个溺水的濒死之人，突然手里多了一根无所不能的“稻草”，我本能的紧紧拽住，绝不肯放手，照片就在我手上快变形了。

　　奶奶看到了我的反常，心疼她的照片，伸手要拿回，可拗不过我，急得喘起来，“丫头你怎么了？”

　　奶奶的话让我清醒过来，我艰难的聚焦眼神，迟钝的问道：“你怎么会有佳琪的照片？”

　　照片里，是长大了的佳琪，那张令人魂牵梦绕的脸蛋退掉了高中时期的稚嫩，换上更适合她的成熟，身材似乎高挑了不少，配上那头栗色的长发，让她散发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妩媚。她穿着白色羽绒服和深蓝色牛仔裤，站在一块写着“Shibden Hall”的景点介绍牌旁边，身后是大片斑驳的草地和凋零的枯树，有着背后阴沉天气的衬托，她显得格外耀眼，可爱的笑容昭示着她的好心情。

　　我把照片贴在胸口，我知道这么做很不合时宜，但是我管不了了，抬头看着奶奶略微惊恐的表情，再次问道：“奶奶，你怎么会有佳琪的照片？”

　　奶奶扶住鼻子前面的氧气管，平静了一下，才缓缓答道：“她是我孙女。”顿了顿，皱着眉反问我：“你又是怎么知道她叫佳琪的？”

　　我摩挲着胸前的照片，压低声音说：“佳琪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我联系不上她了。”

　　奶奶笑了，咳嗽了两声，“你这丫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俩是仇人呢。”

　　我不好意思的伸手拍了拍她的背，不舍的把照片放回奶奶手中。奶奶看出了我的心思，安慰我道：“她已经在飞机上，明天就该到了。”

　　“明天！”我失声叫了出来，太突然了，我是想见她没错，可是，不是现在，不是用这么尴尬的身份，这么不修边幅的形象！她这个人永远都是这样，从来不给我一点点的准备，总是在我最狼狈的时候闯进我的生活。

　　奶奶当然理解不了我复杂的心情，看着照片自说自话，“是啊，明天，我的乖孙女就来了。”

　　我从巨大的震惊中暂时清醒过来，佳琪怎么会和邢家有关系？她从来没和我说过她父亲的情况，但她的妈妈我见过，的确是个典型的英国美人，难道董事长和……

　　我不知道会不会触犯到奶奶，但还是头铁的问了，“我以前去过佳琪的家，她从没跟我说过她爸爸的事情，她们家只有她和妈妈的照片，怎么会突然成了……邢家的小姐？”

　　奶奶面露难色，看了我一下，眼神就飘到窗外去了，许久才含糊的说了句：“他爸爸有难处……”

　　我不敢再穷追猛打而让气氛变得更加尴尬，于是转移了话题，“那她能回来太好了，很多人都想她呢。”至此，我打消了告诉奶奶我和邢丹晟分手的念头，因为这样，我明天才能名正言顺的过来守着这个一言不合就跑的人，我需要当场逮住她，让她避无可避，我的确不想就这个样子与她重逢，可如果现在是留住她的唯一时机，我绝不会让任何事成为阻碍的。

　　奶奶顺着我给的台阶下了，没有刚才那么拘谨，“丫头，你既然是我孙女的朋友，能帮我个忙吗？”

　　我点头。

　　“她几年没回来了，人生地不熟，你能帮我去机场接她吗？”

　　我快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了，强压着嘴角别让它看起来笑得那么肆无忌惮，“好的，奶奶您放心，我一定把您的宝贝孙女平安接回来，不过您别告诉她是我去的，我要给她一个‘惊喜’。”

　　回家的路上，我打电话给司徒交代了一下工作，并跟他说我明天不在公司。回到家，正好碰到我父亲的司机李叔，他带着车去做保养，刚刚回来。

　　“李叔，你明天上午11点有空吗？我想去机场接个人。”我语气不由自主的轻快起来，有别于平常的沉闷，李叔听到我的话，疑惑的看着我，似乎有点不适应。

　　不过他还是笑着点头，“我明天10点以后空着，2点老板才用车，你跟老板说的话我这边没问题。”

　　整个晚上，我虽然人躺在床上，心却亢奋得不行，那个美丽优雅的佳琪比我以前想象的还要迷人，我不断回忆着她牵我的手、揽着我的肩、捏我的下巴、拥抱我的画面，可因为见到她现在的样子，那些画面都变成了这个更好看的佳琪，我的心莫名的慌乱，呼吸急促，某个地方奇怪的滑腻起来，我完了……

　　这股暧昧的暖流在流淌时，我又开始患得患失。七年来，我从没换过自己的手机号码，我怕她找不到我，可没有接过一通来自她的电话。

　　她在回避，只是以前的我不敢承认罢了。可明天就见面了，我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她还会在乎我吗？她还会像以前那样维护我吗？她还……喜欢我吗？

　　这么长的时间都不管我，她一定是放弃我了，因为我以前的话伤害了她，她肯定不想再和我有什么关系，不然怎么可能，七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一个晚上的胡思乱想，让我的睡眠严重不足，清晨起来照镜子时，里面那个面色苍白，表情憔悴的人吓了我一跳。于是赶忙洗漱干净，使出浑身解数画了个妆，穿上棕色低领毛衣和卡其色针织半身裙，直到我自己勉强满意了以后，才套上外套出门。

　　在去机场的路上，因为心情复杂，我安静的坐在后座，脑海中模拟出一系列我和佳琪重逢的画面，每多一种可能性就让我多一份害怕。

　　国际航站楼里穿梭着形形色-色的人，或匆忙或悠闲，又或者在皱眉抱怨。中央大屏幕上不停滚动着航班信息，虽然我看过无数次奶奶发给我的机票截图，但还是强迫症似的一直点着那张图片，反复对照着大屏幕上的信息，生怕遗漏了什么。

　　佳琪的航班显示是准点到达的，还有半个小时，我站在出站口的栏杆后，看着还在关闭状态的磨砂玻璃门，心跳逐渐加速，手心全是冷汗。我周围聚集过来接人的人越来越多，有些还带着牌子，上面涂着各式各样的语言，这种乱哄哄的景象让原本就心慌得难受的我不得不加快呼吸来缓解。

　　突然佳琪所乘的航班提示信息跳换成了“抵达”，她到了。

　　又过了半小时，显示屏上开始陆陆续续出现乘客的身影，那扇磨砂玻璃门也开了。一个、两个、三个……出站口随着他们的到来更加热闹，打招呼、聊天的声音此起彼伏。

　　我被埋在人群中，瞪大眼睛仔细扫过每一个从那门口出来的人。万一漏掉了怎么办？我开始后悔为什么不做个牌子，好歹让她有看到我的可能。

　　隐隐约约的，我好像看到门内深处有一抹高挑的身影，透着奇异的熟悉感，我屏住呼吸，那过肩的栗色长发，我在照片里见过。

　　她一步一步往外走，推着个白色大行李箱，另一只手不停的点着手机，偶尔抬头看看路。再近一些，那张精致的脸更加清晰，小麦色的皮肤，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秀气的嘴唇……我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脸，真的，来到我面前了……

　　我盯着她，生怕一个眨眼又再次弄丢了，握着手紧张的朝着她的方向走去，她仍旧没有看到我，只是皱着眉停下来，似乎拨通了一个电话。

　　“老太太，你找谁接我的？靠不靠谱啊……”

　　我走到她面前，她看了我一眼，然后愣住，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有惊讶，有不可置信，还有……欣喜。

　　可我不知道为什么，之前那些紧张、兴奋在真正站到她面前后，统统都变成了委屈，我咬着嘴唇拼命压抑住要哭的冲动，但失败了，我的抽泣越来越厉害，不可自止。眼泪模糊了我的眼睛，然后一颗一颗划过脸颊，我有好多话要跟她说，可是却像被什么扼住了脖子，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她终于反应过来，撒开握着行李箱的手，快步走上前，把我拥在怀里，“书妍？怎么会是你？”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香味，熟悉的怀抱，我埋头在她怀里，终于放开声音真的哭了出来，我环着她的腰，紧紧拽着她的衣服，“你走啊……你……别回……来啊！混蛋……”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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