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作自“受”

　　两个星期很快过去，佳琪再去医院复查，骨折线已经消失，医生也检查过她的腿，认为可以离拐，就这样，那个活泼好动的佳琪真正回来了。

　　这段时间，我让父亲注意天城方面的动静，如果有可疑的行为，我们必须做出一些自保的动作，毕竟天城的势力太强大了，它既能成就我们，当然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摧毁我们。

　　不过似乎是我杞人忧天了，一切都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按部就班，我们的设计师和工人也进入了天城多个小区进行施工，甚至之前他们承诺的预付款都已经到账。

　　这一套操作我是完全看不懂了。

　　佳琪也一直在为复仇做准备，我很多天都没有见到她了，只能电话里道声晚安，不过她也跟我解释了一些。

　　因为吴文轩能待在国内的时间不多，佳琪必须在这有限的时间里，让他做好整个程序并且多次调式，确保万无一失。

　　而郑依依和邢丹晟这边，我听到的消息很有限，只有奶奶跟我说过的，邢家花了重金定制了一只智能义肢，可以最大限度的模拟正常的肢体动作。还有就是邢家月底的康复派对如期举行，届时会邀请许多重要人物到场。

　　所有的事情都凑在了一起，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令人不安。

　　而现在最令我不安的，是眼前的电话，屏幕上映着“董事长”三个大字，让我手脚发麻。我好希望我在做梦，又或者只是董事长不小心摁错而已。然而电话一直在响，倔强地吵到我肯接听为止。

　　“到天城来一趟，我有话要跟你说。”

　　挂了电话，我无可奈何地驾车去了天城的公司大楼。

　　董事长办公室和以前见到的一样，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气派且死板。但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人却完全不同了。他干瘦蜡黄，伴着浓重的黑眼圈，口唇也有些微微泛白，没有了以前那种意气风发的模样。

　　金秘书把我领进门以后，自动退了出去，把门带上了。我走上前，不敢出声叨扰，只是静静站着，等他训话。

　　只是过了一会，他的眼神从那堆文件里抽离出来，看了看我，疲惫地揉着太阳穴，摘掉眼镜，拿起一根雪茄，夹在手指间，然后说道：“跟我来。”

　　说完，他起身走到地图模型前，神情复杂。

　　等我跟了过去，站在他身边。他才缓缓指着模型上的地方，“你看看这个城市。”他的眼神掠过每一个角落，似乎在回忆，又似乎是在展望。接着，他继续说到。

　　“这是我父亲发家的地方，也是我的福地，我们就是在这里做起的房地产，我从一个小区，做到现在，全国每个城市，都有我们天城盖下的楼；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商场小辈，做到现在，听说对手是我，都会让人颤三颤的天城董事长……我自诩是个成功的商人，我一直引以为豪，因为我只用了短短几十年的时间，做到了别人几辈子都做不了的事，我以为这就够了。谁知道偏偏在我快死的时候，被你们抹杀了我所有的努力。”

　　他自嘲地笑起来，很大声，但充满了苍凉，让人悲伤。

　　我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本能地说这话安慰他。

　　“董事长，您所做出的成就，可不是简简单单一个成功商人就能做到的，我们谁都没有这个本事，抹杀掉您的努力。”

　　他渐渐停住了笑，抹掉眼角的泪水，“呵呵，倒是挺会找词的。你是为数不多，踩着我的脖子在我脑袋上撒野，却让我无能为力的人。你这个小丫头有点东西。”

　　我没敢接话。

　　董事长看了看我，点燃手上的雪茄，吞吐了一会，才又说起：“这不是坏事，在商海里混，没点天赋，待不久。我的经商头脑、谈判手段是我的天赋，你也有你的。”

　　虽然我承认我有些心机，但论段位，还是敌不过董事长，勉强出头就太蠢了，所以我把自己的姿态尽量放低。

　　“您放过我只是看在佳琪的面子上而已，我并不能成为您的威胁。”

　　董事长听了摇摇头，“不不，我说你的天赋，并不是说你的裙带关系，而是指你很擅长去发现别人的弱点，然后加以利用，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虽然还不是运用的很熟练，但的确比很多人要学得快，而这一点在商场上，是凌驾于任何技能之上的。”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感觉他的这顿赞扬背后，是个深不见底的陷阱。

　　很无奈的是，我的这种顾虑，也被董事长看穿了，他在分析着我的表情，然后又吸了一口雪茄，“你不用提防着我。说真的，如果当初丹晟没有救回来，那不管你是佳琪的什么人，我都会让你血债血偿。既然我现在没有动手，那么我以后也不会再追究你，或者你家的铭泰。不过，不单单是丹晟的车祸我不再追究，公平起见，佳琪的，我也不会再过问，而且，我要你也别管了。”

　　“那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好一个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看来佳琪的顾虑并没有错，始终还是亲疏有别，为了掩盖儿子的罪行，他不再为女儿鸣不平，甚至连我都可以原谅。

　　看我点头，董事长哼了一声，接着说道：“还有一件事，我要你接下天城这个担子。”

　　什么？！这怎么可能！我心里呐喊着，虽然嘴上没说，但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整个人都在排斥这个提议。

　　董事长没理我，接着说到：“这么多年来，我把丹晟带在身边，不断的培养，眼看他已经初成雏形，被你一辆车给撞成了这副样子。不过这几天我想通了，丹晟的专注度和魄力都不够，天城在他手上只有可能衰败，但在你手里，兴许还有些余地。这是你闯下的烂摊子，你不收拾要留给谁收拾？”

　　又是道德绑架，董事长的惯用伎俩，但不可否认的是，祸是我闯的，的确没错。

　　“可您又怎么知道我还有潜力呢，如果这已经是我能力的极限了，您不怕天城毁在我手里？而且把天城交给一个外人，还是另一个公司的高层，您不担心我把天城搬空吗？”我试图反驳他的观点，这浑水我可不愿意去蹚。

　　然而，我话音刚落，惹得他再次笑起来，他把雪茄放在烟灰缸上摁灭了，然后伸手扇了扇周围的白烟。

　　“你看看，这不是又逼出了一点能力？极限在哪里？再说了，你既然肯为佳琪，连故意伤人都在所不惜，会眼睁睁看着她的公司倒闭？股权我是不会给你的，但一票否决权我会保留给佳琪，你总舍不得让她在公司里背负骂名吧。”

　　我不可思议的看着董事长，他这种父爱的表达方式实在让我难以接受。说他不疼爱孩子，他可以为了一对儿女做任何事，但要说他疼爱孩子，为何可以拿孩子的幸福、名誉来做赌注？

　　我的弱点被他死死捏在手上。无法，我只能沉默不做回答。董事长见状，乘胜追击。

　　“我的身体情况，你是知道的，我的两个孩子，你也比任何人都清楚。丹晟被宠成了一个纨绔子弟，城府太浅，在这堆牛鬼蛇神里，他很容易被人利用，而佳琪，她太像她妈妈了，只关心她的服装。医生都说不好我什么时候就不在了，窥觊天城这块肥肉的人又太多，我只能找个肯为他们兄妹俩拼命的人来管理天城。”

　　一时间我都不知话从何说起，想了半天才开口：“董事长，我想您有些误会，我的确会为了您的女儿赴汤蹈火，但邢丹晟就算了，他是佳琪的威胁，我想，我这一辈子都不会信任这个人，更别说为他拼命了。”

　　董事长的语气再次严厉起来，他凌冽的眼神扫了我一下，“我不需要你对丹晟产生什么信任，我只需要你把我的公司维持下来。以丹晟现在在公司的股份，你只要做到，他便能衣食无忧。而且这对你并没有坏处，因为佳琪也拿到了同样的股份，也可以说那是你的钱，不是吗？”

　　“可是……”

　　然而，我的话还没来得及说，董事长发动了最后的大招，彻底击垮了我的坚持。

　　“你别以为你是我唯一的人选。论到最适合待在这个位置的，你们谁都比不上郑依依，她有后盾，会算计，人脉广。你如果不想干，或者不想管丹晟，我也没有异议。但是，我相信郑依依要是有了天城的加持，不仅佳琪会非常被动，就连铭泰也不可能全身而退，你自己看着办。”

　　离开天城，开车行驶在大街上，我看着后视镜里的那幢大楼，突然发现矗立在那里的并不是一个建筑，而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怪兽。它外表包裹着黄金，摇身一变成了万人心之所向的就职圣地。

　　夏末的炎热却盖不住我心底的寒凉，我一直以为佳琪得到的是一份纯粹的亲情。可今天看来，在董事长那里，亲情并不算什么，必要的时候，可以把这份感情兑换成筹码，丢到谈判桌上，成为威胁我的利器。

　　原来越到顶层，人心越凉薄，这句话是真的。

　　就在我悲春伤秋之际，佳琪打来了电话，说吴文轩要回英国了，临走前想再聚一下。

　　“其实他们是想吃你做的饭。”佳琪毫不犹豫的拆穿了那两个异国食客的谎言。

　　“好，我去买菜，你们在家等一下。”

　　佳琪听出了我低靡的情绪，她担心的问我：“宝贝，你怎么了？”

　　以往，我总是尽量跟佳琪分享我的见闻，但今天跟董事长的谈话，我说不出口，我能想象佳琪在知道这一切以后会有多失望。

　　“没什么，就是有点累了。你今天能回家吗？我想让你抱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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