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樱花盛开的夜里

　　春彦讲完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多久了，秋树睁大眼睛，重新审视眼前的这个少年，春彦回头望着他，平静的声音毫无波动。
　　“你是在可怜我吗？”
　　秋树嘴角动了动但没有说话，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家庭和春彦不同，他无法理解眼前这个少年在度过这样一段过去时是怎样的煎熬，他生怕说错一个字会让他更难过。
　　“你不用这样。”春彦说，“你是怕说错话让我更难过吧，我早已经过了青春期了，以前还有人比你说过更难听的话，但我早已经不在意了，所以你不必担心我。”
　　秋树看了窗外，笑了笑说：“这是我认识你这三个月以来，话最多的一次呢。”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对你说，当做是你让我住这儿的回报吧。”春彦说，“有点家的感觉呢。”
　　秋树没有再说话，摸了摸春彦的头。
　　“你想知道我去哪里了吧？”
　　“我去医学院了。”没等秋树说出答案，春彦继续说到，“我家房子自从被那几个亲戚霸占后一直都在想方设法处理，因为这个事情耽搁了我不少功夫，已经差不多三个月没上课了，那天是回去告诉导师一声事情已经处理好了。”
　　“这里的导师算是我从小学到高中生涯中遇到过最好的导师了，他很公正，对待事情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指点了我很多，这次也给我留了位置。”
　　“遇见你的时候，正好是事情快要处理的前一天，让你看到了很尴尬的一面不好意思。”春彦继续说，“其实有时候我也会想这一切趁早处理后，或许我就不会那么难过了，可是真正到来时，还是会忍不住难过。”
　　“人生，大抵如此吧。”
　　秋树抱住了春彦，把春彦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然后用很温柔的声音对他说：“想哭就哭吧。”
　　那晚是春彦第二次嚎啕大哭，像是与过去告别一般，哭到两眼红肿，哭到秋树的白衬衣上全都是春彦的眼泪，秋树很心疼，但只是安慰的拍着春彦的头，因为这时候，任何安慰的话语都会很多余。
　　完全发泄完毕之后，春彦感觉轻松了不少，看着秋树身上的眼泪以及被自己抓的邹巴巴的衬衣，语气没有任何情感起伏和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秋树苦笑着说：“你这真是在道歉吗？我都没在你脸上和话里听到任何一丝道歉的意思。”
　　“那我要怎样做才是真诚的道歉呢？”依旧是面无表情的回答。
　　秋树笑了笑说：“你笑一个吧，像我这样。”说完，秋树嘴角扬起了一个弧度，
　　“我不太会笑了。”春彦说，“我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试试，就当是告别过去，重新开始。”秋树锲而不舍，继续坚持。
　　“行吧。”
　　春彦学着秋树那样，尝试在嘴角扬起一个弧度，然后秋树永远也忘不了今天这个噩梦的般的弧度。
　　“行了行了，春彦收住。”秋树求饶到，“你这笑起来比我看的恐怖片还可怕，你还是就这样吧。”
　　“好的。”春彦回答到。
　　“时间也不早了，早点睡吧，你明天应该还要继续去上课吧。”秋树说，“我明天正好也有点事情出去。”
　　说完，秋树转身离开房间，准备走的时候，手却被春彦拽住了。
　　“别走，今晚可以在这里睡吗？”春彦问。
　　“嗯？为什么呢？”秋树问。
　　“我一个人睡不着，总是失眠。”春彦回答。
　　“可，这。。。”
　　秋树有点犯难，毕竟两个大男人一起睡对春彦讲可能没什么，但是自己可能会有些问题。
　　“没关系，我睡相很好，不会乱翻。”春彦继续说，“秋树，你太迟钝了。”
　　“啊？”一时间秋树没有反应过来春彦说的是什么意思。
　　秋树还在消化春彦话里的意思时，春彦已经脱了衣服上床睡觉去了，秋树没办法也只好上床睡觉，春彦是背对着他睡觉的，所以他看不清春彦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内心在想些什么。
　　早上起床的时候，春彦已经走了，桌上依旧摆好了早餐，这次多了一张字条，字迹非常隽秀：早饭要是冷了自己热热，我先去上课了。
　　秋树望着字条，想到这两三个月来的相处，心想春彦终于还是走出了封闭的世界，向其他人敞开了心扉，不知道是不是和自己相处的结果呢。
　　秋树笑了笑，吃起了早餐，虽然是很平凡的清粥小菜，但是味道比自己以前在外面吃的早餐好吃多了。
　　打开冰箱的时候，发现冰箱里也增加了许多食材，秋树拿了罐啤酒到阳台上喝，回想起春彦诉说的事情。
　　那个小小的躯体，竟然承受了那么多不堪回忆的往事，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想到这里的时候，秋树心脏忽然快速跳动了几下，秋树笑了笑，这是动心了吗？
　　或许吧，从那个夜晚开始，就已经动心了吧。
　　秋树昨晚由于被春彦口中的往事所震撼了，所以没有细细品味春彦那句“你太迟钝了”话里的含义，直到很久以后秋树才知道原来自己竟然一直忽略了这句话的深层意思。
　　当然，这是后话了。
　　秋树点燃了一根烟，想到不久前自己也和春彦在这里一起抽烟，他居然会抽烟，原本秋树还以为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不抽烟不喝酒呢，春彦身上的惊喜和秘密，究竟还有多少，他以后会笑吗？
　　一想到这秋树就会想起昨晚那个噩梦般的笑容，自己嘴角也跟着抽了抽，看来短时间内还是不行的。
　　如果春彦真正笑起来的话，那一定是世界上最美的笑容，一定是。
　　秋树在内心这样想着。
　　春彦在医学院的日子有些无聊，其实这么久相处下来，他多少是知道秋树的，只不过他没有明着去点破，因为他不知道秋树对于他是喜欢还是单纯意义上的同情，如果仅仅只是同情而被误认为喜欢，那就真的是犯了大错了。
　　其实春彦自己也不知道内心对秋树是怎样的感情，因为他从来没有恋爱过，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他很想把秋树当作自己的依靠，因为很累，很想找一个依靠的人，但是如果这就是喜欢，似乎哪里又有些不对。
　　春彦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把自己内心的想法告诉了秋树，只是在看到秋树脸的那一刻，似乎是绷不住了，靠在秋树肩膀上的时候，能感觉到他身体有轻微的颤抖，是吓到了吗？还是。。。
　　春彦的思绪飘出了很远很远，以至于有人叫他时他都没有反应。
　　“春彦，你还活着吗？”
　　感觉到有一只手在自己眼前晃，春彦才回过神来，抬起头，问：“有事吗？”
　　没有任何感情，没有任何起伏的话语。
　　“春彦，有人找你，在门口等你。”
　　说完，同学指了指门口。
　　一个身材苗条的女孩子，面带羞涩，紧张又害怕的望着春彦这边，似乎春彦一说拒绝她就会承受不住立刻昏倒。
　　春彦走过去，问：“有什么事情吗？”
　　女孩因为春彦的突然走近而逐渐紧张起来，她语气有些结巴的说：“春彦同学，我，我，我”
　　我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你喜欢我，是吗？”春彦继续面无表情的问。
　　“是，是的，春彦同学，请跟我交往好吗？”
　　女孩似乎鼓足了勇气般脱口而出。
　　“你心中对我是什么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春彦明明想直接拒绝的，却脱口而出这样的话语。
　　“就是想和春彦同学在一起，想依靠在春彦同学身边，想牵着春彦同学的手，想看春彦同学笑起来，还有还有，，，，”
　　女孩还在兴致勃勃的说着，春彦却早已听不下去了。
　　想在一起，想依靠在他身边，想牵他的手，想看他笑这些点全部重合起来的时候，春彦脑中浮现出来的竟然是秋树的脸。
　　或许吧，自己是真的喜欢他。
　　女孩不知道说了多久，见春彦没有反应了，才慢慢停下来，谨慎的叫了声：“春彦同学？”
　　春彦回神望着他，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对不起。”
　　女孩的眼神一下子从兴奋变成了失落，她看着春彦说：“可以请你再认真考虑一下吗？”
　　“。。。。。。”
　　“不能。”
　　一阵沉默之后，春彦斩钉截铁的给出了答案。
　　“我知道了。”
　　女孩转身离去，走过的时候，有些许泪光洒了出来，擦过春彦的肩膀时，她突然一下子抱住了春彦，在他耳边说：“我叫夏雨，春彦同学，记住了吗？”
　　“嗯，记住了。”
　　春彦立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
　　夏雨放开春彦后，离开了这里，春彦转身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去了。
　　走在路上的时候，春彦脑内还在回顾夏雨的话，喜欢就是这种感觉吗？想来想去也没想明白，春彦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望着天空。
　　父亲，如果是您还在的话，您应该可以告诉我，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吧？可是如果我真的喜欢他的话，您会生气吗？
　　回家之后，春彦显得很平静，似乎昨天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淡淡的起身去冰箱拿了点食材做了晚饭。
　　饭做好之后，秋树还没出来，想着大概在卧室，所以春彦轻轻敲了下门，没反应。春彦又敲了一下门，喊到：“秋树，起来吃饭了。”
　　还是没反应，春彦轻轻推开门走到秋树床前，秋树正躺在床上，眉间紧皱，似乎有点痛苦的样子。
　　春彦拍了拍秋树的脸，问：“秋树，没事儿吧，你怎么了？”
　　秋树似乎还在挣扎，额头汗流浃背，春彦拿毛巾替他擦了擦汗，坐在床边，看着挣扎的秋树，鬼使神差的伸手握住了秋树的手。
　　似乎感觉到了般，秋树逐渐安静了下来，春彦看他一时半会儿也醒不了，也没发烧，就没打扰他，走出了房间。
　　秋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被噩梦支配时的恐惧感和没吃晚饭的饥饿感一瞬间席卷全身让他有些手足无力，他缓缓撑起身体，准备到窗台上抽根烟，却发现阳台外站着一个人背对着他。
　　“谁在那里？”秋树警惕的说到。
　　春彦缓缓转过头，月光在瞳孔中散发着迷人的光芒。
　　“是我，你醒了吗？”
　　“春彦啊，这么晚了，你没去睡在这儿干啥呢？”
　　“我看你好像做噩梦很难受的样子，怕你死了，所以在这给你把把风。”春彦点燃一根烟，面无表情的说。
　　“噗，哈哈哈哈。”
　　秋树看着春彦面无表情的开玩笑，不禁笑出了声。
　　“有那么好笑吗，看你多半是没事儿了，那我走了。”
　　说完，春彦就要往外走。
　　“别走。”秋树拉住春彦的手腕，“饿了，能给我弄点吃的不？”
　　“我晚饭做了多的，我去给你热热。”
　　春彦说完，掰开了秋树的手，出门的时候轻轻带上了门到厨房热饭去了。
　　秋树重新躺回床上，听着厨房若有若无的声音，思绪飘到了很远，当“有一种小夫妻感觉”这个念头冲上头脑时，自己再次笑了笑。
　　吃饭时，春彦坐在秋树对面，也没说话，就看着他，面无表情。
　　“我说那个，春彦你这样盯着我，我吃不下去呀，要不你先去抽烟？或者先去睡觉吧，这么晚了，应该困了吧。”
　　“你还没回答我刚刚你在笑什么？”
　　“你说刚刚在卧室吗？我在想你面无表情开玩笑的样子，真的是很可爱。”秋树夹了块芹菜炒肉，“嗯，这肉真不错。”
　　“刚刚睡觉时我感觉好像有人握住了我的手，我才平复了下来了。”秋树吃了口饭继续说，“是你吗？春彦。”
　　“不是，是你和自己的梦交错了。”春彦起身准备回房睡觉，“吃完饭后，要是不想洗碗，就放水槽里，明早我起来洗。”
　　春彦在关上房门的前一刻，转头问秋树，“你有女朋友吗？”
　　春彦突然这么一问，秋树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呆呆的半天才憋出两个字：“没有。”
　　“哦。”说完春彦关上了房门。
　　门外，秋树继续吃着饭，心想着春彦好像自从那晚之后变了很多，乐意跟自己讲话了，也会聊一些其他事情了，甚至还会开玩笑了，这真是好事。
　　门内，春彦紧张的心情渐渐开始平复下来，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他突然很怕秋树回答“跟你没关系”或者“有”这两个词。
　　这是喜欢的心情吗？春彦想了想也没明白，干脆躺倒床上睡觉去了。
　　那晚春彦做了一个梦，梦里秋树站在樱花树下，粉色的花瓣飘了满地，秋树笑着对他说：“春彦，我喜欢你，让我来照顾你，成为你接下来的依靠吧。”然后春彦笑了，那是他第一次笑，秋树在他唇边轻吻了一下，对他说：“你笑起来真好看，你应该多笑笑。”
　　醒来时天才蒙蒙亮，春彦望着泛鱼肚白的天边，喃喃自语的说：“我好像是真的喜欢上秋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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