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逾矩

　　宁亦渊到家刚好是九点四十五分。

　　在此之前他经历了强行挤上地铁，书包从刚开始的单肩背变成小朋友式的双肩背好，接着又被挤下地铁，终于在地铁站外站定时，宁亦渊感觉自己身上还是有挥之不去的拥挤的感觉。

　　这就是传说中的全国客流量最大的地铁线路吗？不过也不能怪这条线的客流量大，毕竟这条线正好贯穿了景市的中轴线，途经景市将尽六个区，中间甚至有一个站是连接三条线路的重要交通枢纽。这条线路正是景市的主心骨。而好巧不巧，十一中正好在这条线上，宁亦渊他家也在这条线上，且离景市市中心仅有一站。

　　这就意味着，接下来两年，宁亦渊都要在这条线上被挤上去被挤下来。

　　宁亦渊忽然不想上学了。

　　距地铁口五分钟的路程，宁亦渊就到了小区门口。在小区里绕了两圈终于找到了三单元一号楼，上了电梯到了十二楼左转到了家门口。宁亦渊在一串钥匙里终于找到了家门钥匙，终于拧开门的那一刻感觉身心俱疲。

　　宁亦渊他家是两层的跃层式住宅，他父母住在第二层，而他住在第一层。因为他们的作息规律不统一，宁亦渊为了上学要早睡早起，而他父母为了工作忙到半夜，但是又因为是公司的领导而不用早起上班，所以宁亦渊被安排在了下层，以免打搅他俩的金贵早晨睡眠时间。

　　虽然宁亦渊很喜欢睡在上层，但面对这样的理由也不得不接受睡在下层的决定。睡下层也是好的，至少晚上饿的时候找东西吃方便。

　　宁亦渊到家时，宁父宁母已经到家了。二层微弱的灯光映在客厅里，莫名添了丝冷寂的氛围。宁亦渊也早已是习惯了这样，他把书包丢回房间，悄咪咪上楼，不出意料地看见他妈在书房回复邮件，他爸在卧室整理报告。宁亦渊又转身悄悄下楼去了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了牛奶，准备热牛奶喝。

　　宁母从小就是在一杯热牛奶后睡眠的，于是乎她也将这个习惯带给了宁亦渊。奶锅里翻滚的细腻的奶泡，牛奶的温润香甜氤氲开来。宁亦渊又从橱柜里拿出白砂糖罐，用罐里的小木勺舀出一小勺溶在热牛奶里。宁父不喜欢甜食，但宁母又不能接受热牛奶加糖的习惯改变，俩人折中了一下，只加一小勺。而这个舀糖的小木勺，是俩人手工制作的，专门用来舀热牛奶用的糖的，这个小木勺也是从他们在一起开始，用到现在。

　　刚刚好满满三杯的热牛奶，放在厨房外的吧台上晾着。半开放式厨房的设计一直是宁亦渊非常欣赏的，因为他喜欢这种方便简约的感觉。之前热牛奶还需要把牛奶先倒好再拿到餐桌上，现在只用把杯子放好转身就可以倒牛奶了，还不用走动，懒人宁亦渊感觉十分满意，尽管只是减少了要走的两步半左右。

　　在宁亦渊火速洗完澡后发现牛奶居然还没有一点变温的趋势，他又转身回去把今天穿的礼服衬衫和内衣裤拿去手洗了，又把礼服裤子和父母的衣服丢到洗衣机里，接着把刚洗的衣服晾了起来。

　　宁父宁母因为工作原因，经常不能照顾到宁亦渊的生活的方方面面。而宁亦渊从小就挺让人放心的，他跟着家政保姆学着做家务，慢慢地家里都不需要保姆了。

　　虽然在这方面的家务活儿上宁亦渊十分熟练，但到目前为止他还是不怎么会做饭。在第五次把宁母最喜欢吃的土豆炖肉焖成土豆泥炖肉糜之后，宁亦渊被严令禁止做饭。宁亦渊本人却对此毫不在意，并一度成为煮粥爱好者。

　　在监督完宁父宁母喝完牛奶后，宁亦渊端起杯子准备出去。这时候宁母忽然出声问道：“新高中还适应吗？”

　　“还行。”对于宁亦渊来说，所有的东西应该都是还行。因为多年来随着宁母工作变迁，他也辗转在多个城市间，小学和初中就换了不知道多少个，他早就习惯了。也并不是宁母强迫着让他随着她的工作变动四处奔波，而是宁亦渊自愿的，他从小就比较黏人，特别是黏父母。

　　“徐女士，早点睡吧，别天天熬到那么晚。”宁亦渊走出门之前还不忘留下一句。宁亦渊和宁父宁母的关系一直像是朋友一般，也确实可能是因为他们之间的生活交集太少以至于只能用这种看似密切的关系来维持，于是宁亦渊基本上都是称宁父宁母为“宁先生”和“徐女士”，或者是加上职称成为“宁总监”和“徐经理”。

　　宁亦渊关上门之前只听见了宁母孩子气的一句要你管。也确实，他们回来得比宁亦渊早，起得比宁亦渊晚，宁亦渊这时也是应该啥都不管直接去进行睡眠了。

　　宁亦渊把牛奶杯洗好放进消毒柜里，刚好是十点整了，他又去刷了牙，洗了脸，躺在床上时，已经是十点零五分了。

　　市中心是没有月光的，或者说，市中心看不到月光。靠着飘窗边的书架上摆满了零零碎碎的小东西，成叠成沓的信件，一个又一个的小手作玩具，全班一起做的微缩班级模型，还有一件签满名字和祝福的班服，有字有画，整整齐齐地叠放在那儿。最中间是一个篮球，上面也是签满了名字，或许这个球永远都不能打吧。这是宁亦渊一个月多月前收到的礼物，一个多月前它们还在渝市实验中学高二三班每一位同学手中，放在宁亦渊家里，而现在，它们在景市，在宁母不知道何时买的景市市中心的房子里。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已经定好了早上六点四十五的闹钟。这也是宁亦渊喜欢走读的原因之一——住那么近，不多睡一会儿真是可惜了。十一中的作息时间是晚上十点半熄灯，早上六点半起床，七点二十五早读。宁亦渊大可以做到早睡晚起，不过早睡可能仅限于作业少的时候。

　　宁亦渊有着许多人都羡慕的高质量睡眠，没一会儿他就睡着了。所以他自然是没看见十点四十分时温寂玄发了一条朋友圈，没一会儿又删掉的这种迷惑行为。

　　六点四十五，太阳还没完全出来，月亮还没完全落下，惨淡月光逐渐被融化在金红的阳光里，怪异的一切映衬着早起的高中生。宁亦渊起床后火速给自己做了份简单的早餐，在翻冰箱时顺便翻到了一排之前买回来做可乐鸡翅用的可乐，拎出来两听塞进书包。七点准时被挤上了沙丁鱼罐头似的地铁，又在七点十分时被挤下了地铁，出了地铁口没一会儿就到了十一中那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正门口。

　　宁亦渊走到教室门口是刚好是七点二十分，早读还没开始。一进门就看见格格不入的温寂玄，别人都在看书背书，而温寂玄正趴在桌子上睡觉。

　　但是周围的人都像是习以为常了一样，没有人提醒，也没有人询问。

　　宁亦渊是昨天问了班主任后才知道他们这个班是历史重点班，这里面的学生都是选历史加其他两科的组合的。班主任还特地说了让他先习惯一下全走班制，可能下个月就会换成半走班制了。这时宁亦渊才知道昨天自己的猜测完全错了，温寂玄居然不是理科生，而是和他一样的半文半理人。

　　对于宁亦渊来说，温寂玄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

　　他把那听可乐放在了温寂玄的桌角，听着早读铃忽然响起，温寂玄忽然弹起来，迷迷糊糊地盯着放在桌上的可乐，语气奇怪地来了一句：

　　“我草，怎么是百事可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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