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我的理想型

　　高考考完的当天晚上，谢氧他们班集体放飞自我，他们彻彻底底地告别了自己的中学时代，并且未来可期。
　　秦迭音没想到，谢氧和同学们一起聚会喝酒，庆祝朝六晚十的学生生涯的结束之余，还记得联系她。
　　秦观可是玩到连消息都不回了。
　　“姐姐，可以下楼吗，我有事找你。”

　　秦迭音正好在家，她出门的时候没忘记把门口的垃圾带下去，她甚至穿着一身随随便便的短袖短裤。
　　谢氧的告白居然来得这样地快。
　　秦迭音的一颗心落在地上，渐渐安稳下来，像是被判处秋后问斩的死刑犯终于上了断头台。
　　刀落下的那一瞬间，感到的不再是恐惧而是解脱。

　　谢氧的穿着向来阳光干净，今天特意选择穿了件蓝色的polo领上衣，阳光干净之余，还很正式。
　　不难想象谢氧今天在穿衣镜前花了多久时间挑选，是怎样的纠结，怎样的犹豫不决，才选中的这一身。
　　他捧着一束新鲜漂亮的法国菊。
　　“姐姐，我从来都不是一个笨小孩，唯独在喜欢你这件事上，我一见到你就忍不住露了馅。”

　　酒店的那一面，谢氧就已经确认，他藏不住，他是真的喜欢秦迭音。
　　那种心动不是一瞬间的事，而是自从他被那个瞬间击中后，就再也没办法不心动了。
　　“我喜欢你，谢氧喜欢秦迭音。”

　　秦迭音抑制不住地咳嗽了几声，喉间涌出的痒意无法忽视，她掩着唇，目光游弋，之后盯着谢氧怀里的法国菊失神了很久。
　　她的牙关止不住地颤抖着。
　　她抿唇，艰涩地开口。
　　“谢氧，你喝多了……”

　　“我一滴酒都没有喝，我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谢氧反驳得很快很急，一时把秦迭音堵得哑口无言。

　　他还小，他才十八岁。
　　他不懂什么叫喜欢，哪怕是喜欢，也只是乍见之欢。
　　等他长大了，他会忘记的。
　　他的未来肉眼可见一片坦途，他会遇到更好的人，比她好上千万倍。

　　秦迭音几乎忍不住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她被如此认真地表白了，她最先涌出的感情不是心动而是感动。
　　她越是如此，就越该拒绝他。
　　“对不起，谢氧，你不是我的理想型。”
　　她再次回到一个姐姐的姿态。
　　“你在这个年纪，会喜欢上一个比自己年长成熟的漂亮女人，并不特殊。你只是刚好遇到了我，谢氧，你还会遇到其他人，其他更好的人，我们并不合适。”

　　谢氧坚定地道：“就算我遇到更好的人，那个人也不是你。我在你面前我表现得笨嘴拙舌，你不能因此怀疑我的喜欢，哪怕怀疑，也应该给我一个解释证明的机会。”
　　谢氧再阳光的一个人，面对心上人的拒绝也忍不住落泪，心如刀锯，哽咽难言。
　　“我不知道该怎么表白才能让你觉得我成熟可靠，才不会被拒绝，在今天之前，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我收集了非常多的表白成功的案例，打了好多的草稿，背得滚瓜烂熟，可是见到你的瞬间我紧张到大脑一片空白，除了喜欢什么也不会说，就算是个小朋友都能比我说得更动听。如果你是因为我的表白不够动人而拒绝我，我可以再来一次。”

　　谢氧伏低做小，卑微地祈求她的爱，秦迭音无法不心生怜悯，她忍住不伸出想要拥抱谢氧的双手，她忽视着自己心底的声音，她执拗万分。
　　她的声音轻却稳重，表情既冷静又理智，没有任何疏漏，没有人能够发现她的摇摆不定。
　　“谢氧，哪怕你写出一篇八股文来向我表白，我依然不会答应你。语言动人，可我不是会被言语打动的人。我今年三十岁了谢氧，十八年前，我在流利地背诵着课文的时候，你还在母亲的臂弯中咿呀学语。年龄的距离比你想象得要更加的大，你年轻时不觉得，可你会长大，等你三十岁时，我已经四十二岁了，等你四十二呢？”

　　天上的星子如同碎玻璃，扎进天空里，那些光，未必不是天空的血肉。
　　秦迭音冷酷地望着谢氧，谢氧抱紧了怀里的法国菊，他倔强地直视着秦迭音，他表明心意不是为了听到她的拒绝的。
　　“那又怎么样？我是十八岁没错，上天叫我比你晚生十二年，决不会是为了让我错过你。区区只差十二年的姐弟恋，值得让你秦迭音避如蛇蝎吗？”

　　谢氧袒露出一身脆弱的柔软来博得秦迭音怜惜，可惜秦迭音撑起了一身的铜筋铁骨来装腔作势，她伸手摸了摸谢氧的头发。
　　谢氧还小，她很抱歉。
　　“……谢氧，也许是我的一些举动让你产生了误会，对你产生了相当短暂的吸引，但你其实并不喜欢我，回家好好睡一觉，我永远是你的姐姐。”

　　谢氧感受到头顶传来的温暖，不舍却坚定地退后了半步。
　　他今天接受了这个举动，就代表着他放弃了自己对她的喜欢，接受了她的说法和她的歉意。
　　谢氧忍不住想，在这世界上，怎么会有秦迭音这样的人？主动喜欢她的是他，主动表白的也是他，她却表现得好像做错的是自己。
　　她有什么错？

　　“明知道会碰壁，却还是忍不住告诉你，我喜欢你。就算再没有可能，我也不会放弃。秦迭音，年龄已经无力扭转，但感情上，我不想做你的弟弟。什么道理我不懂？但是我喜欢你，这个道理比什么都强大。”

　　谢氧几乎在转头离开的瞬间就落下泪来，那束法国菊静静地躺在地上，暖色的花瓣上蓄了几颗泪。
　　秦迭音动作极其温柔地把花捡起来，好像那个拒绝这捧法国菊的人不是她，她伸手想碰碰花瓣上那几颗脆弱的泪珠，碰一碰那如眼泪般澄澈透明的少年心动，却又收回手。
　　她怎么配？
　　她这样无耻。

　　是的，她动心了。
　　她因此感到了自己的无耻，拒绝他，她甚至感觉到不甘心。
　　不甘心放弃这样一个美好的人，不甘心这段感情不及开始便就此收场，原谅她不得不承认，世界上再没有比谢氧更值得她喜欢的人了。
　　不是因为他多么年轻多么聪明多么阳光帅气，他也确实不是她的理想型，也不是日久生情。早在第一眼看到他时，她就对他产生了好感吧。

　　后来种种机缘巧合，她慢慢地发现，谢氧表面看着是有一些中二病，其实阳光元气，基本上是模范少年，笑起来都非常好看，还有两颗虎牙。
　　她感激上天送来谢氧，让他在她的世界中出现，为她的生活添姿增彩，从她那些脆弱可怜的裂缝中走入她的心，填补了那些缺隙。
　　遇到他，她真的真的很幸运。
　　她没想到自己的情感会那么浓烈，看到他的眼泪时，她太想奋不顾身地答应他了，如果她今年十八岁，她将失去任何拒绝他的理由。
　　她很难过，但更多的是抱歉吧。
　　抱歉让他也喜欢上了她，陷入了和她一样的泥沼之中。
　　她很相信缘分，但她和谢氧一点也不合适，两个人仅仅靠喜欢，是没有办法走到一起的。

　　秦迭音抱着法国菊离开了。
　　她甚至是落荒而逃，匆匆离开而不敢回头看哪怕一眼。
　　谢氧凄凉地离开时，天知道她有多么想追上去，她甚至迈动了脚，然而，她到底是怯懦胆小自私。
　　被锁久了的心因为习惯了停在原地，习惯了逃不出去，哪怕长城早就被少年扳倒了，也无济于事。

　　谢氧慢慢地走着，最后郁郁地回到了自己的家，自己的房间。
　　他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谢氧的爸妈把一切看在眼里。
　　“看吧，果然拒绝了。”

　　“当初我被你拒绝的时候，我可没有一蹶不振，这小子不行啊。”
　　“说什么呢，她要是不拒绝，你能放心让儿子喜欢她？”
　　“会不会是欲擒故纵？”
　　“你怀疑你基因还是怀疑我？谢氧看不出来欲擒故纵才怪。”
　　“也是，基因是我们能给他最好的礼物。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去。”

　　被父母放养的谢氧从抽屉里拿出秦迭音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一支纯黑色的经典款钢笔，简单大方的同时，平平无奇。
　　然而谢氧不信秦迭音对他这样随意，不甘心他收到的礼物这样普通，于是把钢笔拿在手里看了很久，最后在笔帽里发现了几个大写的希腊字母。
　　ANAΓKH.
　　曾经因为雨果的《巴黎圣母院》而闻名于世的一个词，他半点都不陌生。

　　谢氧看着这串希腊文，慢慢地就再次鼓足了勇气。
　　他深思熟虑了很久，才给秦迭音发过去这么一段话。
　　“你身上令我心动的特质有很多，但不得不承认，我们之间有着你不愿意跨越的鸿沟，你从来不和我说起你的生活，也从来没有主动地找过我。
　　在你心里，我一直是年幼的弟弟，连朋友都称不上。你习惯把我当做你的晚辈，但是这样对我太来说不公平。你没有把我当做追求者，而是把我当成了一个不懂事的弟弟。
　　我不是你的理想型，殊不知，在遇见你之前，我的理想型也完全与你无关，可是自从你出现，我的理想型就是你了，这大概就是命中注定。
　　所以，我决定向命运束手就擒。”

　　少年心思，光芒万丈，流光皎皎。
　　黑夜中，秦迭音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张亮起刺眼光芒的小小的手机屏幕，她觉得难以呼吸，她把这段话看了又看，在对话框里输入又删除，删除又输入，最后伸手把谢氧拖进了黑名单里。
　　她动摇得相当厉害，为此，她必须这么做不可。
　　明知道不是每段感情都会有幸福的收尾，但她仍旧感觉糟糕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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